翌日,几个门生纷纷醒转,才发现这南浅思却是睡得一脸通红,呼气声浑浊,连忙把蓝暮林叫醒了。蓝暮林一看,便知这人是发烧了。

“怕是昨夜里受了凉。”蓝暮林下了结论,看着旁边的南大侠,还是把人摇醒了。

南浅思有些意识模糊,看着他喃喃道:“这是哪里?”

蓝暮林道:“你受伤了,这是在山洞里。”

南浅思点了点头,声音沙哑道:“好难受。”

一门生道:“师兄,我们去附近的镇子上吧?”

蓝暮林望向南浅思,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心念大抵是要背着去了,谁料南浅思气若游丝道:“别管我了。”

蓝暮林道:“你若是不想走,也是要安葬一下你的伯父吧?”说罢他一鼓作气低身把他扶起来,很小心避开他的伤口,道:“一起走吧,不远。”

南浅思有些不好意思,蓝暮林还没他高大却要架着他,两人很不协调,南浅思整个人赖在人家身上,又没有力气说话,只好伸出手想拽着他,结果手上没力气,在蓝暮林看来倒像是在扶着他,他连忙伸出手一手搂过了他的腰,问道:“要不要背你?”

南浅思忙摇头,他心底却疑惑的很,他们萍水相逢,谁也不认识谁,为何他要尽心尽力去照顾他?更何况之前他的态度这么不好,他们又是无尘轩那边的人,有什么理由救他?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其他,蓝暮林先是叫几个门生帮忙去找个地方好好安葬了南大侠,一个门生机灵,在那块土地上立了一块牌子,用剑刻了“南大侠安乐”五个字。南浅思在一边看着,心里像是刀刺般的难受,有些喘不过气来。

之后,蓝暮林一路把他扶到了附近的镇子上,找了间客栈,专心给他修复元气。

一行人在镇子上住了几日,南浅思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腰上的伤口刚刚愈合,连走路都成问题,有时候夜里会醒转好几次,蓝暮林睡眠很浅,每次他一醒,立马便要起来给他倒水,南浅思刚开始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几日后才适应。这时候蓝暮林在大堂里跟门生们谈话。

“师兄,这下子我们回去晚了,该要被二掌门骂了。”

蓝暮林云淡风轻道:“无碍。”

一门生轻声问:“师兄,那人又不是六派的人,既然他伯父被舞入年害死了,那么他会不会归于玄天楼?”

另一门生嘶声道:“那以后岂不是要反目成仇?”

蓝暮林喝着手中的茶,道:“那是他的事,我们负责悬壶济世便是。”

他们在这桌喝茶,却听见旁边几桌喝酒的人在纷纷议论,还颇有些愤世嫉俗的味道。

“你说世道怎么到了这个地步,那舞入年被白知秋一手带大,现在你看看成了什么样了!”

“你还别说,白知秋刚把他带出来的时候,我还挺看好这人的,啧啧啧,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就连附近姓秦的都遭殃了!”

“你可小点声,这里可是无尘轩的地盘!”

“我看那秦络凡也够倒霉的,又不是他做的,你看看,现在连带着全家上下没一个逃过了的,这跟诛九族有什么区别啊?皇帝都不敢随随便便做这事,这舞入年一个丧家之犬,怎么这么大本事!”

听到这,蓝暮林立马把衣服敛了敛,生怕被他们看到自己是碧云府的人。

一个门生轻声道:“师兄,舞入年又作孽了?”

一门生道:“听这意思,好像是把秦家的人全杀了?”

蓝暮林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一个“嘘”的姿势,门生们立马安静了下来。

“玄天楼都管不了了,皇上又不管这事,那姓秦的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你看看,这事谁来管?”

“还能有谁来管?不就是白知秋!他带出来的徒弟,他不管谁还管得了?”

“这师徒都恩断义绝了,你说说这白知秋哪管得了他?前几天在扬州要管的话怎么可能让他出来随便咬人?”

“你看看就这几天的时间他咬死了多少人?”

蓝暮林低声道:“我们得赶紧赶回赋灵湾。”说罢便要起身回房了,几个门生也不好再坐在这里,连忙跟着起身回去,蓝暮林心里暗自忖度,这舞入年既然还有力气去作妖,六派肯定要逼着白知秋做出个交代来,况且这秦络凡是玄天楼的二掌门,他一死,就算白知秋跟玄天楼关系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再坐视不管了。

他回了房,见南浅思坐着在写字,问道:“你在写什么?”

南浅思忙收起来掩饰道:“没有。”

蓝暮林没有追究,为了更好照顾他,他们这几日都一直睡在一起,南浅思虽然还有些见外,但是两人的关系已经有很大进展,此时蓝暮林也不好去问其他,坐在他对面道:“舞入年又在兴风作浪,我恐怕不能再呆在这里,我们等会儿要回赋灵湾,你如何?”

南浅思点头道:“我要为我伯父报仇。”

蓝暮林听罢定了定,道:“舞入年这个人,几乎已经是六派公认的仇人,你若是要报仇,以你的资质,可以选择去玄天楼。”

南浅思沉吟片刻,道:“我伯父是个江湖人,他告诫我不要归于任何一派,我从小听他的话。”

蓝暮林继续道:“那么,这么多人都想杀了舞入年,你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吗?”

南浅思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才道:“是的。”

蓝暮林看了他几眼,道:“那么,此去一别,来日再聚。”

南浅思抱拳道:“多谢。”

蓝暮林起身把几位门生都叫出来了,连忙要往赋灵湾赶,这个时候,恐怕每派都不得安宁,若是他们还不回去,那才要引起怀疑。南浅思推开窗户,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慢慢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来,上边独独一个字:蓝。

他们走了些日子才回了赋灵湾,碧云府三位掌门已经连续几日围在一起商量舞入年之事,蓝暮林一来,大掌门乐化尘便连忙把他拉了进来。

蓝暮林尚不知他们在讨论什么,只静静坐了半晌,谢风来开口道:“既然暮林来了,那么,大家摊开了说吧。”

蓝暮林心里一片明镜,二掌门这么一说,大抵是要跟乐化尘划开界限了,果然,乐化尘道:“我仍然坚持我的看法,无尘轩既然已经抛出了舞入年这个筹码,说明已经是涸泽之鱼,连白知秋的人都不放过了。”

林星卓笑道:“大哥,白知秋已经被拉出来给个说法,待到那时,玄天楼没了白知秋在,还有什么威胁?”

乐化尘了然道:“玄天楼高手众多,你看那无尘轩,有几个高手?”

谢风来笑得有些阴谲,道:“大哥这么说,可是把我们的靠山弃置于何?”

乐化尘道:“如今无尘轩接了舞入年,在道义上就是吃亏方,纵使是太厉害,江湖上的名声也是不好听的。”

林星卓道:“无尘轩已经被江湖上的人骂了这么多年,不一样称霸一方?”

蓝暮林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倒是有些困了,眼睛眯了眯,想要打瞌睡了,正巧这时谢风来叫了他:“暮林,你一直跟着大哥,你说,这次应该怎么说?”

蓝暮林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清醒了五分,开口道:“舞入年杀了玄天楼的二掌门,如今两派已经是水火不容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若不归于无尘轩便是归于玄天楼了。”

听他这么一说,谢风来和林星卓脸色好看了点。

蓝暮林话锋一转道:“但是,在江湖上混,若是被别人诟病,又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承受得住,不如走向正义的那一方。”

谢风来嗤笑道:“正义?何谓正义?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所做的才为正义。”

蓝暮林抬眼道:“众人所向之,便为正义;众人所驱之,便为邪恶。”

谢风来有些冷笑道:“暮林,说人话。”

蓝暮林眨眼道:“我要说的,便是这些了。”

谢风来:“……”

如今的碧云府,乐化尘执脱离无尘轩的意见,而谢风来和林星卓执依附无尘轩的意见,两边日日吵得不可开交,蓝暮林夹在他们中间也是万般无奈,毕竟这关乎着整个碧云府的走向问题,但是他不好表明自己的意见,不好得罪任何一方,毕竟他还只是一个门生罢了。

乐化尘道:“舞入年不过是一个棋子,一个牵制玄天楼的棋子,既然白知秋已经说了要解决这件事,那么不是死就是伤。”

蓝暮林讶异问:“白知秋已经说话了?”

谢风来道:“一日前,在玄天楼发话,一月后要跟舞入年在七台山谈判。”

“一月?”蓝暮林心念,这舞入年在几日之内将秦络凡的家里上上下下剿干净了,洛修繁居然还能够给他一月的时间?

乐化尘道:“秦络凡是个烫手山芋,要怪,也就怪他老爹倒霉碰上舞入年这条狗,如今玄天楼纵使想做点什么,那也要看白知秋的脸色。”

蓝暮林了然。

看来,玄天楼这次也是孤注一掷了。

谢风来道:“一月后,白知秋要怎么来,那是他的事,碧云府不可能因为他成了墙头草。”

蓝暮林机灵道:“那么,便在一月后再来讨论此事如何?”

三位掌门皆望向他,眼里闪着只有蓝暮林才能看懂的妥协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