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楼位于七台山山麓,依山傍水,确是个好地方,当年洛介宁在这里长大的时候,没把这里玩个遍,只怪他那个大伯太死板,整天看着他,就算他想溜出来,半夜都会被抓回去面壁思过。

时隔50年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洛介宁心里暗暗想:大伯在那场乱战中怕也是没能躲过,只不知后来是谁当上了掌门,把入口处那的杂草全都清干净了,现在只剩下那一块光秃秃的石头上边刻着“玄天楼”三个字,不仅怪瘆人,还难看得要死。

洛介宁跟着几位公子进去了,那几人还在谈论这次的考官多严格。

“怎的,难道不是掌门亲自来考吗?”

他记得当年可都是他大伯亲自去抓人的,因为老是板着一张脸,还被一些门生暗地里取名字戏称“老正经”,这些,他自然是参与了一份的。

一个公子笑了,道:“洛公子还真是不知,这掌门整天忙着那么多事,哪有时间来管我们这些新人啊?最多是招进来后看一眼我们罢了。”

洛介宁拉着人笑:“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自然是听镇子上进了玄天楼的人讲的了,只不过那人啊,进来还没一个月就喊着说无趣。”

确实是无趣!

洛介宁心里暗暗道,这玄天楼本就处于山水环绕之地,若是进去了,除非是把你踢出去此生再也别想进来的,只要是加入了这个门派,那可跟进了监狱没两样,还一大堆的破规矩,是个活人都得无聊!

当时的他,由于天资聪颖,年纪轻轻便一身好功夫,让那些弟子们都看得眼红,特别是当他还敢夜里带着人翻出来买酒喝乐得自在的时候。洛介宁把这归为年少轻狂不知世事,即便是被大伯罚了几个月的面壁思过,出来后一样顽劣不止。

一行人进了便有人上前带路,洛介宁倒想看看,这考官究竟会是个何方人物,让这些人人还没到就开始紧张。

绕过了几道终于到了会试的中场,洛介宁抬头看着那写着几个鎏金大字的匾额,心里发怵,他还清晰记得当年他顽劣,大伯一把把他挂在匾额上便是挂半天的事,那时候在中场练剑的一些弟子一边练剑一边低头笑,有的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洛介宁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即使是挂在匾额上都要开口骂几句的,这不,没骂爽呢,大伯便出来,拿剑对着他大骂:“你再敢骂我就刺穿你的嘴!”

那时候洛介宁十岁都不到,被大伯这一吓,心里道,他这一剑上来,可是要把整个匾额都刺穿了,即使是掌门,到时候也是要落个第一个为了教训侄子刺穿匾额的掌门的名声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中场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年轻的男子,边等待着还边耍起了剑,只可惜这洛介宁昨日才重生回来,身上什么也没有,看着他们舞剑,倒是有点手痒痒了。

不久,匾额底下忽然站了几个身着黑色暗紫纹云袍的人,尤其是中间那人,面上云淡风轻,双手背在身后,器宇不凡,环视这中场里的年轻人。

洛介宁眼光一瞥,便定在了中间那人身上。

黑色暗紫纹云袍,便是玄天楼的门派服,与那无尘轩的一袭白衣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且这衣服,只有掌门和其下得力的门生才有资格穿,其他人只能穿素纹练功服,若是没有得到掌门的同意便敢穿黑色,是属于越矩的。

这都不是主要,最主要的是,那人不就是——

洛介宁的脑子又开始重复同一个画面,那是前世两大门派大战时,自己已经力不从心快要支撑不住了,眼见前方几支箭直直射来,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却已经入了一人的怀抱。

那人便是钟止离。

他抱过了他,替他挡住了那几支箭,鲜血染红了他胸前一大片衣襟。

他最后说了一句话,让他记了一辈子——

我喜欢你。

洛介宁双目圆瞪,此时站在门前,不就是钟止离吗!

钟笑钟止离,前世是玄天楼掌门的第一门生,长着一张男人女人都为此陶醉的脸,虽待人亲和,却是没几个人见着他笑过,只见过他微微弯着嘴角,跟他的名字可是大大的违和。

洛介宁第一次见到他,就取笑了他。

“你这名字啊取得真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会笑似的,可我也没见过你笑啊?你不如叫钟哭吧?”

难不成,难不成那些人口中严厉的考官,就是他?!

那可真是天赐福泽苍天开眼!重生的他遇上了重生的钟止离,岂不是命中注定了这人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吗!

洛介宁可是很开心的,即使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前世死前跟他表白的多年好友,但是此时重逢的喜悦已经占据了他整个大脑,连钟止离站到眼前都没发觉。

他刚想跟他说声好久不见,却不想这人竟跟没看到他似的,直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洛介宁正好奇,便听到了他清冷的声音。

“速度最快将对面湖里面的鸭子抓上来20只的,前10个,通过。”

他话音一落,整个中场的人都愣住了,抓鸭子?

且不说这些公子哥有没有做过这样有失礼节的事,就把抓鸭子当做门派新人的选拔标准,未免太随意了些吧?!

众人皆在小声议论,这时,一个黑影从中场中间闪过,活像一道闪电,一下子飞上了湖面。

洛介宁才不管荒不荒唐,先抓了再说!

后边的人见了他抢先,连忙也冲了上去,只可惜人太多,拥挤异常,只让这洛介宁抢了先机,从旁边捡起一把铁剑就往那鸭群处挥去。

这鸭子怕是受过训练,见了人来也不怕,只这洛介宁踏着水面把着剑要刺上去,这才慌慌张张展开翅膀要飞,只可惜再飞也没剑快,三两下,水面上便红了一片。

后来的人见他杀鸭,都呆呆愣愣的一片。谁都知道这玄天楼处不许杀生,这人是疯了吗?居然这么大胆?

留在中场的几个门生见了洛介宁这抓法,一下子急了,忙站在岸上大喊:“喂!不许杀生!赶紧过来!”

洛介宁一边上前提起被杀死的鸭,一边回头道:“你们说抓鸭,又没说活的死的!”

后边几个大胆的人听了他这话觉得没毛病,也一剑出鞘上去要杀鸭。

那几个门生急得跺脚,忙转向钟止离道:“这可怎么办啊!”

这要是被掌门知道了,还不得罚死他们啊!

还没等钟止离开口,那边洛介宁已经提着20只死鸭子上来了,往他面前一放,哈哈大笑道:“怎么样,第一个!”

洛介宁自小便喜欢跟这钟止离抬杠,现在更是开心得要飞起。

钟止离看向湖面红彤彤的一片,脸色还是一如平常的波澜不惊,终于开口道:“等掌门来处置你。”

“啊?”

“啊什么啊?!”一个门生愤道,“你知不知这下子要死多少只鸭啊?这可是掌门专门从高邮带来的纯种鸭!养了好多年呢!”

洛介宁似是有些惊讶的,只见又有一个人从湖面过来了,手里依然是提着20只死鸭,那样子,活像是要赶去集市趁个早卖鸭似的。

钟止离似乎不想管了,站在远处看着这些人杀鸭子杀得不亦乐乎,面上一片沉寂。

洛介宁故意靠近他,嘿嘿笑道:“你不会生气了吧?”

钟止离望向他,眼里明澈,道:“什么?”

“什么?”

洛介宁重复他的话,心说这钟止离不会是傻了吧?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不一会,10个人便提着死鸭上岸了,后边的人看着没希望了,也提着战利品似的死鸭提溜提溜回来了,一片不知闯了什么大祸的茫然和没拿到前十的懊恼。

钟止离垂着眼眸,心里却很是无奈,本来已经训练这群鸭群好一段时间,是想让他们抓鸭看看他们的灵活度的,听闻抓这种畜类是一项很锻炼人的功夫,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成了个笑话了。

洛介宁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边看,道:“你说十个人,这会儿不会是想反悔吧?”

他最是知道他,他一旦说出来的话,便一定要去做到,情愿不说,都不会说谎。

果然,钟止离看了看这身上都还沾着鸭血的十个人,伸出手指着洛介宁道:“你跟我来,你们,等着。”

洛介宁喜滋滋地跟上了他,才不管旁边几个门生看他的眼睛都快要冒火了,凑到钟止离身边想说话呢,结果这人反倒站的离他远点了。

“喂,你还装!”

洛介宁不管身上一股子鸭血腥味,只拉着他的袖子,道:“你不会是不想认我了吧?还是那句话想反悔了?”

结果,人家只是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嘴皮子都懒得抬起来,轻飘飘说了一句:“我认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