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救她了。

郁芊手?脚冰凉,寒意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迟来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心房,比看到红衣鬼吴槐,张牙舞爪的?鬼娘更加地害怕。

在阮云脂绝望的?喊叫声中,她开始哭泣,苏柒单膝跪在她面前,伸出袖子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珠。

少女怎么都止不住啜泣声。

“我动不了。”她垂下?眸子,对苏柒道。

寄出捆仙锁和金钟,向玉简求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现在的?郁芊双手?摆在身后?,不是因为要撑起?身体,而是动弹不得,除了头,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此刻都彻底冰冻。

指尖感?受到一丝暖意,跟着便是手?背,苏柒的?手?掌将小手?包住,他点?了点?头,颤声安慰:“我知?道的?,我们先从这里出去,好?不好??”

他稍稍用力,动作轻柔地扶着郁芊的?肩膀,他碰到了阮云脂留下?的?伤口?,郁芊忍不住痛苦地抽了口?气,然后?用力咬住嘴唇,没?再吭声。

好?痛——

她靠在苏柒肩头,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顷刻间打湿了一片的?绢丝。苏柒眸中蹿动的?火焰一点?点?地被浇灭,他搂着郁芊,回头看阮云脂的?眼神,满是露骨的?杀意。

阮云脂拖着断腿,乖巧地跪坐在苏柒脚边,发丝凌乱地盖在脸上,仍掩饰眼中不住夺目的?光彩:“师尊,您是要杀云脂吗?”

她轻声细语,伸手?去够苏柒的?袖摆。

从苏柒斩落巨魔时,他的?身姿深深倒映在了阮云脂眼中,阮云脂的?父母在修炼中走火入魔,而她被巨魔追逐,只能躲藏在山洞,所幸日子过得只是无聊了些,还算如意。

她从火焰岩的?缝隙中,看到了飞身御剑的?苏柒,像是九天下?凡的?神仙一般,衣袂翻飞,一剑斩破山河,挥手?歼灭佛魔。她从岩洞中踉踉跄跄地跑出,苏柒看到了她,收剑捏诀,替她扫落滚下?的?雷石。

这样的?男子,如此美人,给别人留着,岂不是浪费?

阮云脂一直在追逐苏柒,从魔界到修真界,从黑岩窟到霁月门,她想着,想着何时能将长安道从云端拉下?。

世间所有男子,皆应爱她如痴如狂,而她将给以苏柒最高的?待遇,为他戴上锁链,让他只为她一人所有。

她像只乖巧听话的?猫儿,想去蹭苏柒的?长靴,心口?忽然一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了出去。

“没?弄疼你吧?”苏柒紧张地低头看郁芊,怀中的?少女正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阮云脂。

阮云脂捂着心口?爬起?,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没?碰到他,无论?是指尖,还是面颊,连苏柒打飞她的?一瞬,使的?都是灵力在地上随意挑起?的?树枝。

尖锐的?树枝直直戳进她的?胸口?,苏柒似是慌了神,没?找准位置,但凡再偏转半分?,就是要害。

“师尊?”阮云脂颤声抬起?头,“你不喜欢我吗?”

郁芊笑了,她不再去看阮云脂,将脸转过去,深深埋进苏柒的?胸口?。她已经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有人来救他就好?,哪怕是师尊又如何。

他来救她了,即使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曾拉近,阮云脂也不一定会放过她。师尊来救她了,哪怕他其实早有猜测又如何,哪怕他是画外音前辈又如何?

苏柒尽可能走得缓慢,害怕再次碰到郁芊的?伤口?,步伐仍掩饰不住急切,阮云脂奋力地往前爬,左手?笔直伸出,想要抓住苏柒。

不可能吧?

为何会有人会不要她?

她生得冰肌玉骨,长得国色天香,比她好?看的?,优秀的?,她见到一个,都想尽办法铲除了,为何会有人不要她?还是她早已倾慕已久的?长安道。

“师尊!苏柒!”她双目通红,跪在地上嘶吼,“为何不来杀了我?”

“来杀我,徒儿倾慕师尊许久,若师尊愿意回应徒儿,就请杀了徒儿吧。”腿断了可以用手?,手?废了就用牙,阮云脂有着可怕的?执念,她对苏柒一见钟情,恨不得此生与?他血肉交融。

苏柒脚下?不停,心里回忆起?自己诛杀阮云脂前的?一刻,阮云脂满脸惊恐,泪痕的?脸上,绽放出一丝得逞的?笑容,她恨不得将自己口?中涌出的?鲜血抹到苏柒脸上。他杀死了她,她永远在他的?心上留下?了痕迹。

原来如此,的?确,他已经遍体鳞伤,阮云脂如愿以偿。

苏柒抱着郁芊,消失在了剑冢里,阮云脂却像是看不见一般,她不曾给自己的?断腿止血,口?中不断地呕血,撑着沉重的?身躯,一点?点?往前挪动。

她要出去,要回到霁月门,要捻起?一枚珠花戴在发间,要洗去满身纤尘,换上罗裙红妆,迎接她的?师尊。

银铃一响,又一响,阮云脂脸上狂热的?表情逐渐恢复宁静,她仰着头,怔怔地看着眼前柔和的?光霞,光霞中,是悬浮于半空的?莲花座。

清冷出尘的?女子正晃着银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广璧寒的?下?半身安着一副假肢,施加法术后?,能轻松行动自如,她来到阮云脂跟前,含笑蹲下?:“当真可怜。”

她轻声发问:“我乃望月阁,广璧寒,你可还记得我?”

阮云脂的?脸上浮现疑惑之色:“你是何人?”

广璧寒好?看的?眉毛轻轻蹙起?,她伸手?抚上阮云脂的?断肢,又轻轻触碰那条完整的?细腿,手?指一转,一把匕首出现在掌心。

匕首削铁如泥,吻上白嫩的?肌肤,血水四溅。

“现在呢?”她面目狰狞地发问,“你还记得吗?你在黑岩窟里面曾经砍下?一个女孩的?双腿,只因为她生来自带异象,能步步生莲。”

阮云脂蓦地惊醒,她惊讶地看向广璧寒:“你竟然未死?来得正好?,你快救我,我要从剑冢里出去。”

广璧寒的?动作僵住,似乎难以想象阮云脂竟然是这个反应,她起?身后?退两步,伸手?捂住面颊,凄楚笑了出来:“也对,你若是有内疚之心,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她一手?举着银铃,另一只手?平托罗盘:“小娘子,不如让我为您算上一卦,就来算你的?姻缘。”

白玉般的?手?指捻起?一枚签:“大凶,死于我手?。”

广璧寒了然地笑了出来:“你思念的?那位郎君,同样也是大凶,看来,你们是有缘无分?了。”

“我说你,不要再因为过去之事记恨我。”阮云脂想活命,只能低声下?气地恳求广璧寒,“你先带我出去,我会报答你——!”

她话还没?说完,广璧寒将手?中的?铁签掷出,从阮云脂的?后?心穿过,阮云脂瞳孔一缩,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

“没?关系,修道之人即使受到致命伤,死亡的?过程也比凡夫俗子久得多。”广璧寒松垮垮地坐在莲花座上,看着阮云脂的?目光逐渐由惊恐变成绝望。

“你不好?奇,我当年为何跋山涉水,不在修真界好?好?待着,偏偏要来魔界寻你吗?”

“那是因为那时我用罗盘算了一卦,发现你的?父母虽然走火入魔,却不曾神形俱灭,他们寄宿在一具身体里,如果滋养得当,十?年后?可再塑灵体。”

“你猜那具身体是什么?是一直追逐着你的?巨魔。”广璧寒拖长了语调,心满意足地欣赏着阮云脂的?表情。

“可你呢,你看见我的?第一眼,发出的?质问居然是——”

你的?那双腿,真漂亮,为什么我没?有?

我没?有的?,世人一个也别想有。

“我何辜?我何辜!”广璧寒捂着脸,回忆当年,难掩激动之色,“我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被你在黑岩窟关押数十?天,等你决定离开后?,既怕杀了我引人非议,又不想便宜地放我走。”

她砍下?了广璧寒的?双腿,把她扔在了巨魔的?尸体上,扬长而去。

“可惜,步步生莲不仅浮于表面。”广璧寒拍了拍莲花座坛,露出了微笑,“这是我的?双腿,我从魔界回来了,来和你做个了断。”

阮云脂仰着头,粗重地喘气,脸上满是绝望之色,广璧寒享受着她的?痛苦,慢悠悠再度开口?:“我跟了你许久,才发现你之所以把我扔下?,是有了如意郎君,于是我帮你算了一卦,然后?鼓励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她伸手?摇铃,惑心铃,将心头所有杂念驱除,唯有最为强烈的?念想脱颖而出,成为被催眠之人心下?唯一的?念想。

很早很早之前,阮云脂就中招沦陷,心中只有那个白衣仙君。

在阮云脂眸光咻地凝聚后?,广璧寒解除惑心铃,驱散了她心头的?屏障,阮云脂软在地上,生命一点?点?地从她的?身体里流失,她泪流满面,带着哭腔问道:“就因为这?”

“我不过是砍了你的?腿,你居然想要杀了我?我已经没?了师尊,我已经失去了我的?爱人,我还不够痛吗?”

广璧寒瞪大了眼睛,她颤抖着嘴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机械地摇着头:“不够,不够。”

她着魔似地喃喃自语,取出铁签,低头一看,是个血红的?凶字。她嘴角泛起?苦笑,疾步走上前,伸手?摁住尚还活着的?俏丽少女,将铁签当做刀子。

一刀,一刀,满地的?鲜血流淌,滚入了乌黑的?池水中,广璧寒捧着阮云脂一头浓密的?秀发,与?那双死不瞑目的?眸子四目相对。

“此皆为因果。”她说着冷情的?语调。

“我对猫儿说,对未来去柳河镇的?姑娘,一定要使出杀招,没?想到我算错了,去的?不是你,竟没?闹出风波。”

如削葱根般的?手?指爱抚着阮云脂的?脸颊,广璧寒将脸贴了上去,轻声呢喃:“现在,你终于落到了我手?上,你魂魄一日不灭,我就锁你一日。”

她丢开头颅,阮云脂的?脑袋咕噜一声,滚入黑池。

广璧寒捧着罗盘,眸中尽是凄惶,“你赠我滴水,我涌泉相报,我要叫你亲眼看着,你曾驻足的?乐土,皆化作阿鼻地狱,然后?碾碎你的?神魂,叫你永世不得超生,如此大礼,你可满意?”

冰凉的?指尖覆在罗盘上,望月阁的?神算解签不语,剑冢结界深处终于有了明月,月光当空洒落,照在她的?脸上,圣洁得像天仙下?凡。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原女主要死第二次,因为第一次是被别人杀的,夜夜子没爽起来【点烟】。

阮姑娘可是串起全文的暗线女主,人设丰满鬼畜,贯穿全文,持续被虐(抱头遁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