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阳殿,阮云脂的厢房外。

“楚玉涵。”

“师尊,让许明川去比较好。”

楚玉涵保持着?诡异的姿势,拖拖拉拉掉在队尾。许明川听到她将皮球自己踢给自己,表面上无奈叹了口气,乖乖走进了房间内,捏起一个诀。

天净瓶具有与清心丹相仿的功效,修炼时能净化修士心中的浊气,驱散尚未成型的心魔,同样是偷盗,比起大量的清心丹,天净瓶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阮云脂握紧双拳,站在门外,面色如常。

她拿走天净瓶时,一帆风顺,无人阻拦,这未必不是预兆,预示着她这一次也会安然无恙平安度过。

所有的宗门法器,都刻上了烙印,为了防止小偷提前获知消息,盗走法器后予以清除,这件事只有许明川和楚玉涵,两个离苏柒最近的人知道。

不久前,多?了个叫郁芊的姑娘,然而这个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一副什么都没听进去的模样。

不一会儿,许明川拿着他寻到的天净瓶出来,面色凝重。

他一路上仔细想过,楚玉涵误会他,错误固然是自己占大部分,但阮云脂未必就是清清白白,避免她日后再重蹈覆辙,犯下这种惹人不快的言行?,他回去后定要好好叮嘱。

等?看到天净瓶后,许明川的心中不免有几分惊愕,明知故犯盗取法?器的师妹,这可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师妹,这是什么?”走出厢房时,许明川的面色沉重。

阮云脂佯装惊讶地摇了摇头,“弟子不知,说不定是什么人偷放弟子房间的。”

她正想向苏柒说什么,不料他已经淡然开口,“你刚刚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阮云脂张了张口,一时失语,苏柒面不改色地看着?她:“无论是何原因,财物、才?华皆能致祸,既然你觉得吴槐是因谣言致祸,是她应得的报应,从你的房间搜出天净瓶,正是你的报应。”

“师尊你怎能如此?”阮云脂惊骇道。

她冲上前,字字全是肺腑之言:“师尊一向贤明,心性胜于弟子万倍,弟子一时说错了话,师尊怎么就公报私仇,以此惩戒弟子?”

“你承认你说错了?”

阮云脂一愣,有些跟不上苏柒的节奏,“就,就算弟子刚刚说错了,的确是弟子的不是,才?让吴槐姐弟遭此厄运,可弟子并未违反哪条法度,弟子愿意向吴璧道歉,师尊还想让弟子如何?”

“不如何。”苏柒眉眼疏展,“毕竟现在时候未到。”

他伸出手,在空中虚虚一指,袖口飞出一道蓝光,绕出了圈水镜,上面映出的画面,正是阮云脂走入奉药阁的身影,不一会儿,阮云脂就出来了,手?中抓着?天净瓶。

天净瓶是元婴级别的法?器,绝不是她一个筑基期的弟子能安稳操纵的,她无法?将之收入空间袋,只能一路持拿着,从小道离开。

阮云脂面色煞白,听到苏柒语调如常,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在晚上偷偷潜入奉药阁,盗取天净瓶,你还能作何狡辩?”

郁芊微微张大了嘴,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师尊其实还有隐藏得宅斗高手?属性?

阮云脂偷法器的时候,他们不是还在捉鬼吗?那时,她满脑子都在谴责苏柒搞雌竟,此情此举天理难容。照目前的状况,雌竟根本毫无意义,就算没有她,阮云脂也斗不过苏柒。

不是什么关键因素,她的存在难道是为了锦上添花,苏柒莫不是脑子有坑,才?会对一朵咸鱼娇花包容至此。

阮云脂死死盯着水镜中的自己,尖锐的指甲险些掐进虎口,她咬着牙,勇敢地抬起头,看向苏柒:“不错,是弟子。”

“可师尊,您不觉得您太卑劣了么?故意罚弟子清心丹,引诱弟子盗取法?器,又监视着?弟子。弟子何德何能,得师尊如此器重,师尊要是看不爽弟子,当初就不该将弟子收入门下。”

苏柒只是摇头,“我收你为徒的时候,可又让你对同门行凶?”

郁芊记起来了,这是罚阮云脂的理由。

阮云脂眼前一亮,像是忽然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般,“师尊如此待我,竟是为了她?”

“师尊,您太傻了。”她痛不欲生。

“不久后便是剑冢开门的日子,大师兄和楚师姐已经进过剑冢,整个宗门能胜任舞剑的,只有我,您为了她这么针对我,就不怕耽误了您的众多?弟子吗?”

许明川忍不住目瞪口呆,唯唯诺诺地开口,“其实郁师妹的剑法?,也是不错的。”

阮云脂转向许明川,滚下两行清泪:“大师兄,你住口。”

身旁的楚玉涵也尤为不悦:“许明川,你住口!”

许明川和楚玉涵曾是外院的佼佼者,同时被苏柒收为弟子,一直以平辈相称,楚玉涵对他说话,从不多?加一个“师兄”做后缀。

阮云脂明显自嗨上头了,自许明川说出那句话后,她手舞足蹈,声泪俱下地控诉:“我不舞剑,谁还能让剑灵承认?外?院弟子吗?郁师妹吗?郁师妹人都不在,师尊如何保证她能成功打动剑灵?”

她愤恨地骂骂咧咧,楚玉涵新仇旧恨,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最终把一直拽着自己衣袖,缩在队伍末尾,打死不露面的郁芊往前一推:“谁说郁师妹不在?“

只有咸鱼芊芊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郁芊被扒拉了出来,硬着头皮站在苏柒面前,一声不吭,偷眼看他:“那个,其实弟子来,也不是不可以。”

她在哭啊!

大师兄,大师姐,不要用希翼的目光看她,能不能注意一下,你们的郁芊她在哭啊!

但事已至此,好像她站出来,的确是最好的解决途径。下山一路,她欠苏柒的人情越来越多?,虽说他是自己的师父,在郁芊心里,老师都是站在七尺讲台,那个教鞭叽里呱啦,布置完作业就走人,顶多补课班稍微用点心的存在。

苏柒这样的,没有。

所以,要是真的需要她,她不介意出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力。

阮云脂全没料到郁芊就在一旁,她倒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她。郁芊立正,笑着?朝阮云脂招了招手?:“嗨,阮师姐。”

阮云脂暴跳如雷,恨不得手?撕郁芊,“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慕恋大师兄,就不会去挑拨大师兄和大师姐的关系,就不会让我铤而走险来教训你,你下一步是想要我的修为,还是掏我的心,挖我的肾?”

郁芊掰着手?指,慢悠悠地数着。

这口锅啊,兜兜转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从师尊的头顶,飞到了她的脑袋上,她今个儿也体会了一把何为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还不忘和楚玉涵解释:“大师姐,我和大师兄清清白白,您别杀他。”

要是大师姐再度失心疯要来杀她,她只能往师尊身后躲了,想着,郁芊哭笑不得地看向苏柒,“师尊啊,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画外音老前辈还等?着?她讲故事呢。

“许明川。”苏柒问道,“依照门规,盗窃者如何处置?”

许明川早已将门规背得滚瓜烂熟,他从楚玉涵的眼刀子中直起身子,一字一句,清晰答道:“外?院弟子,逐出宗门,内院弟子,贬至外院。”

郁芊失望地眨了眨眼睛,就这?

她还希望阮云脂和古早虐文言情剧的女主一样,订在诛仙台上,掏心挖肾,挨上九九八十一颗销/魂钉,情到深处至死不悔,高唱师尊我爱你。

阮云脂也不算说错,她的确暗搓搓地打着?虐她的主意,要是太残忍,她不看就行了。要知道,吴槐死得比她更凄惨,阮云脂不还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不,她连一句话都没留给吴槐。

郁芊偏头,苏柒纤长的睫羽在光下闪烁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居高临下俯视阮云脂,“你听懂了?”

正午的光线穿透云层,落在他的肩头,他转眸看向郁芊,眼中带着一丝无法?忽视的安慰之意。

郁芊秒懂,明白了,这也在师尊的计算之中,她躺着?就是了。

但阮云脂她没有懂,她摇着?头,颤声道:“师尊,只是一个法器而已。”

“师尊,徒儿可是您的弟子!”她声嘶力竭,换来的只是眼前数人冷漠的脸庞。阮云脂倒退了两步,踉跄着?摔落在地上,抖着?手?指,指了指郁芊。

“是因为她?”

又指了指吴璧,“还是他?”

“或者是——”

“住口!”苏柒一声厉喝,声音中饱含着郁芊闻所未闻的怒意。

他并未多言,或许对他来说,对阮云脂所有的包容、耐心,都在被囚禁的十年中耗尽了,他彻底懂了这个女人,懂她的无可救药。

那十年中,他未尝没有试过救她,得出的结论是,她根本不配。

“你领罚便是,哪来那么多?污言秽语。”

“师尊——”

“还有。”

“你与吴璧的前尘旧事一笔勾销,以后见到他,记得行?尊卑之礼。”换言之,阮云脂须得喊吴璧一声,小师叔?

阮云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郁芊心里一边哭唧唧,一边惦记着?画外音前辈,伴着苏柒走在最前面,早就把阮云脂的哭声抛到了九霄云外?。

……

阮云脂昏昏沉沉走了一路,如果不是楚玉涵充满“善意”的提醒,她或许会装作无事发生,原路回到修阳殿。

有什么改变了。

她被师尊赶出来了,被师尊,被她爱着的师尊赶出来了。

她呜咽地哭着,一不留神摔了一跤,从地上爬起,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

“你就是阮云脂?”

有人喊她,阮云脂哭哭啼啼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团黑色的浊气,若隐若现透着一个人形。

她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谁知根本没站稳,又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你是何人?”

霁月门有苏柒的结界加持,究竟是什么人能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地出现在面前?

人缓缓从雾气中走出,他正皱着眉:“看上去不像,柳河镇的任务,苏柒究竟与何人同往?”

阮云脂眼前一亮,俏脸顿时红了半边,旋即就被他的话刺激到:“就是我。”

男人身着艳色长衫,衣衫随意披挂在身上,毫不在意裸、露着肩胛。他手?里拿着霁月门丢失的卷宗,听到阮云脂的话,不屑地朝她投去一瞥,伸手卡住她的喉咙,提至半空:“老实交代,到底是谁?”

“就是我。”阮云脂面色潮红,蹬着双腿,尖着?嗓子大叫,“师尊喜爱我,除了与我同行?外?,还能和谁在一起?”

她激怒了男人,钳住她喉咙的五指逐渐用力,忽地松开,男人长衫拖地,慢悠悠地围着她,绕了一圈:“不是你,但如果你能取代她,我就承认那个人是你。”

阮云脂又惊又怒地抬起头,想要反驳他的话,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串银铃,铃铛轻轻摇了摇,一声叹息在耳畔响起。

“你身上有和我相似的气息,你我是同一类人,我对你尤其宽容。”

阮云脂抬起头看他:“我也想取代她,但我没有机会。”

“如何会没有机会?”

男人收起了铃铛,手?指一拨弄,指尖出现了一个小瓷瓶:“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如何处置她,全凭你的心意。”

他覆在阮云脂的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阮云脂眼发红光,一把将瓷瓶攥在了手?里:“你为什么帮我?”

“我都说了,我们是同一类人。”男人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悲悯与讽刺,“但你要是敢将这药给苏柒用,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可是我炼了数十年才炼出的。”

阮云脂低下头,低低笑了笑,摇头:“我当然不会,如果师尊心里有了别人,我哪怕占有了,那也是天大的悲哀。”

“我要让郁芊独自一人活着?,直至两鬓斑白,直至她行?尸走肉,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我再做一次又何妨?”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她殷切地转过头,男人已经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阮云脂捧着手?中的瓷瓶,面上是难得的狂热。

天尽头黑压压一片,是要下雨的征兆,郁芊小心翼翼地将玉简从盒子里翻了出来,充满歉意地戳了戳:“前辈?”

画外音一直没有出现,等?过了许久,才?慢条斯理地传来一声:“何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前辈的音调有些许不稳,郁芊二话没说,五体投地,给他磕了个响头:“前辈言而有信,没毁了我宗,晚辈叩谢前辈大恩大德。”

“前辈要听什么故事?晚辈这里应有尽有…但前辈需要回答晚辈一个问题,那日与我师尊交战的人,可是前辈?”

“我是闲的没事干,要去和他斗法??”对方一声冷笑,郁芊长吁一口气。

莫名的叹息,引起了画外音的好奇:“若我说是,你当如何?”

“如果前辈说是,那我即刻就将前辈上交给师尊。”那么弱的对手,郁芊一点都不怂,大不了胡编乱造一番,称自己今日刚刚捡到玉简。

苏柒差点儿一口水呛着?,连着?咳嗽了几声,捧着玉简,用神识传话:“闲话休提,临行前你与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不就是讲故事吗?”郁芊点头如捣蒜。

她沉吟片刻,将自己下山经历的事和画外音前辈讲了,从猫老板讲到吴槐,从百鬼夜行?讲到师尊一剑一个,直讲得口干舌燥,顺势将苏柒捧上天,有意夸大了苏柒的厉害,想让画外音前辈知难而退。

这次,他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没动手,下一次,下下次,等?他腻烦了自己,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郁芊原以为画外音会嫌这个故事过于冗长,不耐烦地打断她,出乎意料,对方竟然极其认真地听完全程,中途还没有插入打断。

郁芊不由得怀疑,该不会画外音前辈在一边挂机,虽然连着?玉简,但已经把她鸽了。她没敢提出来,愣是一个人没有捧哏,把整件事讲完了。

“预知更多细节,请听下回分解。”说到最后,还饶有啥事地放了个钩子。

苏柒几度张嘴,愣神没把话说出来,最后,才?借着?郁芊根本不知道对面是自己,用神识送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你把你师尊夸得天花乱坠,莫非是有意为之?”

郁芊顿时泄了气,软绵绵地趴在床榻上:“对,有意为之。”

苏柒微怔,又听她继续说:“晚辈就是想稍微震慑一下前辈,谁知道前辈见多?识广,根本骗不了前辈,但请放心,除了有些夸张外?,晚辈所言句句属实。”

对面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连她谎报事实,把师尊一剑一个妖怪的事,说成像烤串一样插了一堆都给识破了,还好她没说师尊抹上酱料,一口一个嘎嘣脆。

郁芊在背地里碎碎念,苏柒无奈失笑,摇头叹息:“我还当如何,你们宗门那个疯子,至于你如此偏心。”

郁芊翻了个身,撑着?脑袋,无语地看着?玉简。这前辈有点意思,居然开始问她宗门的家长里短:“怎么说话的前辈,我师尊可是化神期修为,小心被他的神识听到,打爆你的狗头。”

他已经听到了,苏柒如此想着。意识有些不听使唤,状似随意地问:“难道他竟不是喜怒无常,阴郁孤僻之人?”

然后他听到郁芊骄傲地拍起了胸膛:“胡说八道!哪个王八羔子传出去的谣言,师尊就是少言寡语了点,其实超好琢磨,晚辈差不多?已经把他摸透了。但请前辈放心,徒儿哄得住新欢,稳得住旧爱,绝对不会丢下前辈您不管!”

谁是新欢?谁是旧爱?

窗外?响起一声闷雷,盖过了苏柒说的话,随后轰隆一声响后,滂沱大雨哗啦啦地下了下来。郁芊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值画外音前辈还在絮叨:“黄毛小儿,不自量力……”

她跳到了床下,从空间袋里取出油纸伞:“晚辈先离开一会儿,失陪了!”

“你去哪儿?”

郁芊本不想回答,但转念想到哪怕自己不答,画外音前辈对宗门发生的时期了如指掌,老老实实说了:“我去找师尊。”

说着打开?了大门,一脚踩进水坑中,惊呼一声,往前蹦了几蹦,湿着鞋袜跑走了,没想到雨下的那么大,前脚下,后脚就积起了水。

苏柒像是被火舌舔舐一般,手?中的玉简一个不留神,摔落到地上,他阴沉着?目光,仰头看向头顶的结界,他从回来时便已经注意到,自己的结界已经不知何时,稀薄的连雨水都能穿透。

有人进入了霁月门,眼下并未发生什么大事,进来的或许就是前世和阮云脂勾搭在一起的魔尊,即是苏柒在柳河镇遇见的那位。

和苏柒想的一样,魔尊不愿打草惊蛇,取到了写有任务人员的卷宗,上面的人物,是阮云脂。

他会去找她,而阮云脂已经被苏柒放到了外?院,周围人警惕性不高,他二人的会和轻而易举,会和之后,就会将矛头对准他。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为什么郁芊突然说要来寻他,是出了什么事,难道阮云脂变了心思,将目标转向了她?但听她的语气,并非是遭遇了什么危险,或许是来报告玉简的事?

他稍稍定下了心,如果与玉简有关,他随口糊弄过去就行?,唯一需要在意的,只有绝对不能让郁芊发现他就是那位夜半闯人闺房的……

……变态。

须臾之后,水花四溅的鸣声响起,郁芊站在门外,两手各拿一把伞。

她尚未结丹,灵力不足,几缕垂下的发丝湿漉漉的,雨水从她的面颊流下,落到了衣服上,宗门弟子的服饰用的是上好的冰蚕丝,水火不侵,雨珠顺着?边缘流淌,滴落。

她看到了苏柒,灿烂一笑,似乎是怕尴尬,一张嘴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师尊好呀,弟子冒昧前来还请恕罪,回来的路上,弟子听大师姐说,去剑冢之前要和其他门派开?个交际会,彼此切磋剑术,可有此事?那弟子岂不是要在外面偷摸摸练剑,这不太好吧……”

“那是论剑会……”苏柒的眉头皱起,再三确认,玉简已经被他塞到了空间袋的最深处,谁也发现不了。

“楚玉涵说得没错,我本打算明日告诉你,不日出发。你来寻我,就是为了此事?”

郁芊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我来给师尊送伞的。”

苏柒的目光落在她手?中举着?的油纸伞上,又飘到另一把伞,不禁莞尔。

郁芊不高兴,她绷着?嘴,伸出手在苏柒面前晃了晃:“师尊想什么呢?凡间界淘来的俗物,弟子私下消化就可,给师尊的,可是徒儿早些时候屯的仙家宝贝。”

所谓仙家宝贝,不过是宗门弟子带来的新奇玩意儿,这把伞就是楚玉涵送给她的,郁芊拿着伞比划了许久,最终断定这只是单纯的娱乐用品,没什么实际作用。

另一只手中的油纸伞与常物无二,等?郁芊将它打开?,平抛到空中后,伞面翻转,提溜打着?转儿,以一化十,十生百千,将没有屋顶的仙君寝殿遮得严严实实。

“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遮雨棚罢了。”郁芊小手一摊,与世无争。

“只有这件事?”

“只有这件事。”

苏柒回身,朝郁芊招了招手?:“你跟我来。”

郁芊一路打滑,跟着?苏柒来到之前进过的书房,苏柒向她伸出手:“你的捆妖索还在?”

僵硬的语调让郁芊有了一丝丝的怪异,但师尊开?口,她乖乖照办,立即从空间袋中取出捆妖索,索链前不久刚抓过竹子精,郁芊还没来得及擦拭,上面沾了好多尘土。

“师尊,容我先把它清理干……”

咔嚓——

得,不用了。

她话还没说完,苏柒掌心中的绳索断成两节。郁芊的嘴巴圆得能放下一个鸡蛋,旋即反应过来,摊开?手?站在一边蹲着?:“师尊要给我什么?”

她没和画外音胡乱吹牛,郁芊经过一系列精密的逻辑运算,几乎能预判出苏柒的下一个动作,虽说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作何想法,将大好时光用在揣摩师尊心思上。

干脆利落一句话,不加任何掩饰与修辞,险些把苏柒打得猝不及防,他移开目光,状似随意地将桌上的银色的链条交到她手?上。

郁芊用灵力往里面探了一圈,险些把银链子给扔了,好家伙,师尊是哪来的自信,居然财气大粗地给了她一个比此前金钟还要厉害的法?器。

这玩意儿几乎能捆住所有妖怪吧?不仅仅是妖怪,连大师兄都能捆上吧?

“虽然你尚未被发现,但在柳河镇出现的那人盯上了你,单单是捆妖索已经不够了。”苏柒道,“无论是妖是魔,或是我等?修道人,都能用捆仙锁对付。”

捆的是仙啊!

郁芊很不争气地险些表情失控,她拎着链条,链条显然经过了伪装,经由灵力催动,哪怕是像她这样的小白菜,都能熟练运用,就单凭这点,这玩意儿比起一般的捆仙锁更金贵。

但问题是……

她将银链握进掌心,抬起眼睛瞄了苏柒一眼,小声嘟哝:“这东西,连师尊都捆得住吧?”

苏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朝她伸出双手:“你可以来试试。”

郁芊吓得连退好几步,她脑海中可耻地浮现出的捆\\绑画面暂且不论,苏柒刚刚的笑容,莫非前世他就是被这玩意儿捆上的?

修为低微的修士都能随心所欲地驱动,完美符合阮云脂的需求,加上又是宗门的法?器,凭阮云脂盗取天净瓶的本事,溜进苏柒的书房翻找轻而易举。

她手里拿着的是凶器啊!

郁芊颤抖的心,激动的手?,拉直锁链上前,给苏柒打了个蝴蝶结。

“师尊,我捆好了。”

苏柒:“……”

郁芊心里大致有了数,直感告诉她,虽然捆仙锁很牛,但苏柒明显更牛,除非将他的修为削弱一层,不然捆仙锁在他眼中不过是小儿科,重活一世,他对此物半点惧意都没有。

霁月门未解之谜,阮云脂是怎么把这么牛的师尊给放倒的?她哪来的自信,又是哪来的本事一击必中?

郁芊放弃了思考,替苏柒解开了锁链:“徒儿开玩笑的。”

说完,溜之大吉。

换做平日,苏柒免不了要多?想,被郁芊半开?玩笑绑住双手?时,情绪也会有波动。不过此时一切都不重要,他的胸口开出一条裂缝,时间急迫,诸多事宜与他无缘,他只等鱼儿上钩便可。

想起郁芊离开的模样,他忍不住哑然失笑,伸手在上空虚虚一指,补全了因为有人入侵而被稀释的结界,水花滂沱依旧,山门雨过天晴,他将从天而降的纸伞收入空间袋中,忽然眉头微皱,将玉简取出。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空旷的宗阳殿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前辈,晚辈回来了,我们之前聊到哪儿了?”

郁芊话匣子开?了,就没打算顺着画外音前辈的意继续:“全修真界最棒的师尊已经聊完了,前辈,我们来聊聊新入门的吴师侄吧?”

“前辈你之前说的那些帮倒忙的宗门弟子里,该不会就有吴师侄吧?”郁芊幽幽问道,师尊问不出口,就逮着画外音前辈使劲儿薅。

至于什么时候,或许是因为画外音前辈脾气好,郁芊已经默认他是一只可以一边哄一边薅的咩咩羊了?

不管听几次,画外音前辈的声音都有种难言的熟悉:“你说的那个连炼气期都没到的小家伙?他可不得了,再养几年,他就会将自己主动送到阮云脂口中了。”

郁芊震惊:“阮云脂这么开?放的吗?不是,吴璧再怎么说,和阮云脂都有深仇大恨,他是脑子坏了才?喜欢阮云脂吧?”

“怕是丫头你脑子坏了。”画外音如是说,“听好了,是字面意思,吴璧叫阮云脂把他吃了。”

郁芊:????呕!

她险些没吐出来,抬手擦了擦嘴巴,脸上难掩厌恶之情:“这两人一个敢说,另一个真敢吃吗?”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依阮云脂脑子里的一套逻辑链,如果有什么诱惑在前,她做什么都不令人惊讶。

“从进宗门之后,吴璧永远跟在阮云脂身后,像是痴傻了一般,一遍遍地喊她姐姐。阮云脂不是喜欢她师尊嘛,吴璧就怂恿她去强抢。”

“可惜即使用捆仙绳捆住苏柒,她仍然因为修为尚浅,无法?近苏柒身,这时吴璧就给阮云脂出了个主意。”

“他说自己的身体是上好的修炼材料,让阮云脂喝光他的鲜血,自此平步青云。”

郁芊忍不住一愣:“真是这样?”

“怎么可能?”对面都笑出了声,“他天赋偏偏,修炼靠的是全身上下的硬骨头,阮云脂吃了他后,除了背负一身骂名,不得已遁入魔界,囚禁苏柒的事情曝光,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郁芊认真地听着,神情专注,等?将事情叙述了大概,画外音前辈懒洋洋,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的话语再度传来:“如何,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郁芊平静地眨了眨眸子:“当年吴璧来霁月门,是被大师兄带来的吗?”

“非也。”阴阳怪气的调调再度上线,“他独自一人爬上霁月门,顶着天大的威压跪在苏柒脚边,卑微得像条狗,求他收他为徒。”

“哦……”郁芊意味深长地扬起下巴,然后一仰头,后靠躺平,扎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这次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嗯?”拖长的声调一如既往,像是郁芊第一天捡到玉简那般。

郁芊决定不再躺平,一跃而起,再度坐得端正:“因为吴师侄这次遇到的是我,傻白甜又机智如我,既探明究竟,为他报一箭之仇,查出阮云脂才?是幕后黑手?,联合师尊将她惩处,又心无旁骛,一心只想平平安安和师门上下一起苟活,哪来什么九曲心肠让他下套?”

“上一次他遇见的是阮云脂,阮云脂早忘了他,或许随口提了一句霁月门,吴璧为了寻她报仇,只能拼了命地爬上山,这一次大有不同。”

“何以见得吴璧是为了复仇,他曾疯疯癫癫,说不定是爱上了仇人。”

郁芊沉默片刻,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开?口时嗓子有些发堵:“前辈手?眼通天,觉得现在的吴璧可有一丝半点疯狂的迹象?”

没有。

那他过去是为何疯狂?

“我猜的,我真的是猜的。”郁芊强调了无数遍,才?将自己的猜测缓缓道来。

“阮云脂下山一趟,不会无功而返,在消灭女鬼的途中,顺道查出了吴辛杀女的事实。但是她见好就收,或许听信了吴槐已经挫骨扬灰的套话,并没有搜寻吴槐的尸体。”

“此事已经圆满收官,对于吴璧来说,想要找到阿姐,吴璧只能一个人,一把铁锹,在漆黑的院子里一遍遍地挖掘,直到在池塘边,他拿起灯笼照在自己的阿姐身上,看到了如同脓疱一般的阿姐。”

这件事要是发生在郁芊身上,郁芊都没自信觉得自己能保持理智,何况是本就已脆弱不堪的吴璧。

“总之,到底如何,实验一遍就知道了。”

郁芊抬头看了眼窗外?,风雨已停,她随手拿起玉简,喊了吴璧过来。

桌正衣冠的少?年郎,穿着还不甚习惯的弟子服,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僵硬:“郁师叔,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郁芊笑得灿烂,胜过三月杜鹃花:“乖,喊姐姐。”

吴璧的脸腾得一下烧得通红,他囧着一张脸,手?舞足蹈半天,只得到了一个毛栗子:“师叔开?玩笑的,师叔只是觉得,突然之间涨了辈分,实在是太惨了,还不如让你喊我姐姐。”

吴璧脸上的不自在才少?了些许,他垂下眸子,轻声道:“师侄已经有阿姐了,姐姐这句话,实在说不出口。”

郁芊拍手?大笑:“很好,很好,这样非常好。”

作者有话要说:苏柒你开心吧:),女主对你这么好,对你的马甲也这么好,是不是乐得已经开始畅想未来好日子了:)

我看你掉马后怎么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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