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木仓响,不仅镇住了大队部里的所有社员,也惊到了隔壁四合院里的几个孩子,章敏本就胆小,直接被吓得尖叫一声就抱着章华蹲到了饭桌下,而章越则是满脸严肃地挡在了两个弟妹的身前。
看着自家被吓到的几个孩子,章楚的眸子很黑沉,也很幽深,冷着一张脸的他放下筷子,试着安抚孩子们,“别怕,木仓声跟咱们家没关系,这样,章越,你在家里看着弟弟妹妹,小叔去隔壁看看情况。”
“对不起,小叔,我...”
皱着眉头,自认为已经是男人的十二岁少年章越很是懊恼,甚至有点脸红,他刚刚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了,看来,他还得学,还得学小叔的遇事处乱不惊。
看出少年对自身的高要求,章楚很欣慰,“警惕性很好,你能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保护家人,很好,小叔以你为荣。”
孩子是需要认可与鼓励的,章楚学着教养孩子。
“真的吗?”得到章楚的可定,章越的眼睛瞬间如同星星一样亮了起来,那双黑黑的大眼里有着被认可的激动,也有着对章楚的孺慕。
“真的,你刚刚做得很对,比小叔做得还好,小叔要谢谢你。”
章楚自持没人敢在自己面前撒野,所以木仓响的时候他忘记了自己此时不在军营,也忘记了几个孩子正处于缺乏安全感的时候,正常来说,他才是应该第一个站起来给孩子们遮风挡雨的人,他没做到,章越做到了,他应该谢谢这个孩子。
谢谢这个孩子在他没回家的时候撑起了章家。
“不...不用谢,小叔,这是我该做的。”受了表扬,章越激动得都结巴了,他这个年纪正是需要长辈肯定的时候。
一点肯定就能让他鸡血般亢奋。
伸手摸了摸半大少年那毛茸茸的脑袋,章楚才蹲下身子把章敏与章华从饭桌下拉出来,没有与孩子们相处过,他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于是干脆在每个孩子的头上用力地揉了一把,把安心与温暖传递给孩子们。
章楚的手又大又温暖,瞬间就驱散了木仓声给孩子们带来的不安。
“小叔,我们跟你一起去。”别看章敏敏感又胆小,可在于某些时候却很执拗,好不容易等到小叔回来,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个安稳的家,她不放心章楚一个人去大队部,那个地方对于她来说,是阴影,是恐惧所在。
所以绝对不能让小叔一人去!
这点,不仅是章敏这样认为,就连章越与章华也这么认为,默契的,几个孩子都站在了章楚的面前。
不带上就不让走,大不了撒泼打滚抱大腿。
经过半个来月的相处,几个孩子知道,别看小叔脸冷,可心不冷,只要不犯错,小叔很纵容他们,在亲人的面前,他们有了任性的权利与资格。
看着小姑娘强忍在眼里的泪花,再看着跃跃欲试的章越,最终章楚牵起了章敏的手,“好,我们一起去。”敢吓他们家孩子,那就一起去讨个公道。
他们章家,现在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就在章楚牵着章敏,章越牵着章华去大队部的时候,大队部此时的情形也发生了变化。
“啊!富贵,我的富贵,我的儿呀,你可不能死,你要死了娘怎么活啊,我怎么给你死去的爹交代,我怎么有脸见家里的列祖列宗,富贵,我的富贵啊,呜呜呜...”随着一道惊天动地的大叫,富贵娘冲到王富贵的身边嚎啕大哭起来。
那伤心的架势不似作假。
经过民愤,可以说,此时的王富贵与李玉芳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所以富贵娘也顾不得书记对她的警告,儿子都要死了,她一个黄土埋半截的人那里还会顾忌得了那么多。
大不了一起死,一了百了。
听到富贵娘的哭声,刚刚打过王富贵的社员们有点悻悻的,不过再一想到王富贵与李玉芳的恶毒,大家那好不容易冒出来的一点同情心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坏人可怜,难道好人就活该被陷害。
呸!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坏人做了恶就该受到惩罚,就该死,那是咎由自取。
看着口吐鲜血,快要死的王富贵与李玉芳,王志国也是头疼不已,就算这两人真有罪,真该死,可也得交给县公安局去处理,哪里就轮得到他们大队办案,再说了,社员们要是真的把人打死,这也是犯法的。
毕竟李玉芳是知青,是相应国家号召自愿来农村搞建设的,对于她,他们村还真没有处置权。
明白事态的严重性,王志国与其他大队干部的脸色就特别的难看。
“医生,赶紧给老子叫医生,救人!快点救人!”人不能死在他们大队部,哪怕王富贵与李玉芳死在县公安局都行,反正不能死在王家村,只有这样,他们大队的社员才会没事,他们这些大队干部也才没有责任。
王志国在跳脚,不明白事态严重的社员们则觉得小题大做。
“这俩人那么坏,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救的,反正救不救都要被木仓毙,还不如干脆就这么死了,不用挨木仓子多好。”看不惯王富贵与李玉芳害何曼姝的王大海忍不住在人群里大声的反驳了一句。
“就是,反正救了也是死,书记,别浪费资源了。”
抱着这种心态的社员还不少。
“放屁,你们懂个毛,人要是真的死在咱们大队部,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我告诉你们私自动刑的后果是什么,批/斗,公社批/斗,所有人都要被拉到公社去游/行批/斗,包括我们这些大队干部!”王志国知道说大道理社员们不一定懂,但是批/斗大家一定都在意。
怎么又是批/斗!
打群架要被批/斗,打死坏人也要被批/斗?
这...
就在社员们懵逼的时候,没功夫多解释的王志国直接对着人群吼道:“吴有才,你他/娘的快点,人要是真的死在大队部,老子跟你没完。”特别是富贵娘那哭丧一样的声音,无端让他太阳穴突突的跳动。
头痛。
吴有才是大队的赤脚郎中,村里谁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找他。
虽说医术赶不上县医院里的正规医生,但是简单的诊断、止血、包扎还是没问题的,只要人不死在大队部,能不能真正救活,王志国才不关心。
王志国脸色不好,大队长王保国的脸色也很臭,“车!把拖拉机手叫上,把车开到大队部门口来...”
“民兵,民兵,把社员跟王狗蛋他们给我隔开,谁都不准靠近,谁敢靠近就给我开木仓,这种时候谁要是敢添乱,可就别怪我刘福平不讲情面。”
“抱几床棉被,拖拉机颠得厉害,用棉被垫垫。”这是大队妇女主任孙桂莲的声音。
在王志国叫吴有才的时候,大队的这些干部也行动了起来,王志国能想到的麻烦,他们肯定也能想到,不用商量,大家就知道该怎么配合,他们要在第一时间就把王富贵与李玉芳送到县公安局,送走这两个瘟神。
不能乱,要快。
眼见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王志国可算是松了一口气,结果气松早了点,他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那就是吴有才在他的大吼下居然没有现身。
没有出现就代表着出了意外。
就在王志国皱眉的时候,人群里突然传来了一道忐忑的声音,“书...书记,我爹去隔壁东塘村看病去了,要晚上才回来,要不,我现在就去把他叫回来?”
等你把人叫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吴有才儿子的一句话瞬间就给所有大队干部浇上了一盆冷水,遭了,难道人真的要死在大队部不成,不行,不能就这么认命,就在王志国打算就这么拉着王富贵与李玉芳去县公安局的时候,一道如同天籁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王书记,我学过医术,要不,让我试试。”
王富贵与李玉芳绝对不能不经判刑就死,王秀还没有暴露,那个假千金也还逍遥法外,在真假千金没有拨乱反正之前,何曼姝可没打算让这两人死。
只要李玉芳不死,就能顺藤摸瓜摸到王秀与假千金,让这两人一直活在担惊受怕中,何曼姝更愿意。
“你治?”
没有问能不能治,主要是姝丫头敢在这种场合开口,那就说明有把握,盯视着何曼姝,王志国的神情很纠结,他不知道该不该让对方试一试,主要是王富贵与李玉芳之所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就是因姝丫头而起。
对于王志国的考量,何曼姝懂。
轻笑一声,她干脆大大方方明说:“其实,我只是不想给大队干部添麻烦,至于治与不治,全凭书记做主。”作为绿茶,哪怕她早有救人的打算,可也得找个高大上的理由,也得让人主动感恩戴德。
“好,你治!”
死马当活马医,王志国大胆拍板。
让治就行,何曼姝走到嚎哭的富贵娘身边,“让让。”说完蹲下身子开始探查李玉芳与王富贵的伤势。
几分钟后,得出了结论:“两人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四肢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断裂,王富贵断了五根肋骨,李知青断了三根,口吐鲜血是因为肋骨断裂加内腑受伤所致,一天两天死不了,用木板固定全身,抬车上,可以送县公安局了。”
送到公安局就由公安局接手,怎么治疗她就不管了。
一听何曼姝说王富贵与李玉芳暂时死不了,大队干部与社员们都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不用挨批/斗了。
“慢着!”就在社员们暗自庆幸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社员们的愉悦之情,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着意外冒头的其他知青,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这是要出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