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打头阵的葛瑞被夏乔安给“反杀”了,稀里糊涂就真的当起了临时哥哥,给夏乔安端盘取点心,以宴会主虫为首的一干虫远观到那情景,他们还觉得,那主要是因为葛瑞能力不太行。

这会,眼见夏小少爷说话如倒豆,自己根本找不到插话间隙,一顶“诱骗未成年”的帽子在三言两语间被端到脑袋顶,眼看随时就要扣下来了,宴会主虫这才意识到,他们太轻敌,夏乔安今晚也真的不对劲。

说好的夏乔安正在为进化的事情烦躁不已,与第三阶段进化相关的一切话题都是对方的禁区呢?

怎么这本该被对方视为虫生之耻的进化落后,居然就被对方自己大方说出来了?

并且夏乔安还不仅大方说了出来,还拿未成年当起了保护盾牌?

撇开这进化的问题不提,另一边,说好的夏小少爷对匹配对象十分不满,昨晚回家后还大发了通脾气,“降级匹配”是对方近期的第二大禁碰雷区呢?

怎么这倒霉雌虫是找来了,夏乔安火也确实当众发了,但对方发火却压根不是因为嫌弃匹配对象,反倒是在替虫出头?

说好的不待见匹配对象,会当众给对方难堪呢?

一连串问号就如一排圆头小锤子,接二连三的把虫敲了个懵。

也把他们原本的计划砸得稀烂。

一众神色各异,但总得来说表情都不算好看的虫里,也就唯有扔出这一打“小锤”的夏乔安仍气定神闲。

少年心情不错似的微微翘着唇角,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再不走他们这都要成强行扣押未成年虫,强逼未成年雄虫参与“成虫娱乐”了,他夏小少爷能不可以走吗?

宴会主虫心里憋屈得不行,再没说任何有阻拦意味的话。

倒是他的同伴小声嘀咕,说可邀请也是夏乔安自己接受的。

脚尖刚转了三十度的夏乔安闻声侧目:“所以我用的词是‘引诱’。”

夏小少爷给了对方一个充满关怀的注视。

是那种“你大约脑子不太好”的关怀。

主虫的同伴当即没了声息,夏乔安正要继续完成他的转身,却听后面又有虫开了口。

是道不太熟悉的声音,对方说:“也真是吓了我一跳,我看夏小少爷昨天在匹配大厅里脸色那么难看,匹配后的常规会面都没做就走了,还以为你对自己的匹配对象并不满意,可今日一见,你却又这么护着对方,夏小少爷这前后态度差别太大,真的很难令虫不惊奇。”

“这有什么好惊奇?”夏乔安不咸不淡地反问回去,回头看住对方,“不是同一性质的事件,当然不能相提并论——我的匹配对象,我对他第一眼是什么印象,是否喜欢,这是一回事,而我的匹配对象有没有在外面受欺负,是不是有外虫为难他,甚至是不是有谁在假借我的名头对他进行刁难,这就是另一回事了。我自己欺负我的虫可以,换外虫不行,有什么问题?”

说完,他顺便把那“关怀”注视也给了对方一份,非常挑剔地上下打量对方一眼:“连这种事需要分情况讨论都想不到,你的分析能力也真的很难令我不惊奇。”

少年可能是嫌宴会厅里太闷,礼服外套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现下上身只穿着一件笔挺的衬衫,那脱下的外套原本搭在他臂弯里,但刚才,兴许是想着要出厅门了,准备把衣服重新穿好,却不料被问话接连打断动作,外套被少年拎起到一半,没来得及穿,他干脆就手腕一翻,反手把外套搭上自己肩膀,还留了一只手虚虚按在那,防衣服滑落。

这单肩搭衣,浑身充满了随意感的造型,就无端让他带给旁虫的嘲讽感都像有所上升。

想戳夏乔安“降级匹配”痛点的虫被自己的话反堵了一嘴,气得呼吸都不顺了几秒,他瞪着夏乔安想立即再反驳两句什么,却猛地感到另有一道视线刺了过来,让他瞬间汗毛倒立。

本能的循着那道视线追过去,这虫万万没料到,他对上的会是夏乔安后方雌虫的眼睛。

那只不知礼数的雌虫都进到室内了,还不摘军帽,帽檐在对方脸上投下了小半圈阴影,一双被笼在阴影里的眼睛却森然雪亮,投出来的视线都仿佛带有某种力度,目光宛如刀光。

“你没什么话想继续对我说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继续走了?”夏乔安背对律,看不见对方刚刚和眼前雄虫进行了怎样的视线交锋,也不知道他家大宝贝打了场无声胜仗。

见对面雄虫闭紧了嘴,俨然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夏乔安确认过对方已没有问题,索性又扫了眼前方众虫,确认过他们也都没有问题,方才再次抬脚迈步。

这一回,就终于再没有谁来打断他了。

他顺畅的朝宴会厅大门走去,却是半途自己又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律没跟上来。

别虫拦住他,一次次打断他的离场进程,夏乔安能来一个呛一个,完全没在怕的。

可自家虫不合作,不知怎么没配合他的行动,他就非但不会怼,还要先反省起自己——是不是律也被他的反复无常惊吓到了?是不是他刚才公开表示已提前知道有虫会骗律,却没提前联系对方,结果在对方那里的好感度又一次暴跌,雌虫有小情绪了?

想到自己那如今必然是可怜巴巴的好感条,夏乔安刚刚还气场全开能单挑全场,他这一瞬间,又像个漏气气球,气场忧忧郁郁的缩减到几近于无,非常苦恼。

而命运的可悲之处就在于,纵使他内里已经进入了烦恼自省模式,唯恐自己一个行为不当,再次降低未来伴侣对自己的好感,可明面上,他还得做那个虽已宣称“我的虫只有我能欺负”,但目前还没真正喜欢上律的夏小少爷。

“怎么不走?”披好“十年前的自己”马甲,夏乔安驻足侧身,没往回迈步,也没招手,只轻轻一抬下颌,示意后方雌虫跟上。

就是在这个时候,雌虫毫无预兆地看住了他。

夏乔安心跳忽然就漏掉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口弥漫开来。

今晚刚见面的时候,律和他之间隔着不少虫,他如今还没成年,气势上能不输谁,身高上却无能为力,他被一众虫阻隔着视线,目光没法穿透他们,看清被围在中央的雌虫身影。

后来,这一干虫主动让道,可他们的关注同样也转移给了他,他一步步朝自家未来伴侣走过去,注意力却主要放在周围虫身上,只很“夏小少爷”的随意扫了律一眼,像打量一件自己的所有物是否还完好,尔后便又转身,没让自己的目光在对方多停留。

他那会怎么就没有让自己的目光多停留一会呢?

夏乔安想。

是了,他是怕自己会行为出格,怕眼神会不小心出卖他,怕再给律留下些奇怪的印象。

……可假如,他担心的前提根本就不存在呢?

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伴侣,需要按千计的昼夜里彼此相伴,是每天睡前醒后都能第一眼看见的那名对象。

你只要认认真真的,仔仔细细的看上他一眼,哪怕那张脸十年前后其实变化不大,可你就是能知道,这是属于你的那个他。

那短短一瞬间,从律眼神里传递过来的情绪就过于熟悉,也过于叫虫欢欣难当了。

夏乔安很想立即走过去给对方一个重逢的拥抱或者亲吻,但他同时也理智的明白,那不是适合发生在时下场景里的事情。

因此,在旁虫觉察到不对之前,夏乔安变换了表情。

既没因雌虫的驻步不前而发怒,也没有要斥责对方“忤逆”的意思,夏小少爷定定看了一动不动的雌虫片刻后,眼睛一眨,唇边多了抹不怀好意的笑。

他弯着眉眼,露着两颗天生的小尖牙说:“可别告诉我,你其实对‘留在这里’这个提议还挺意动的——想要对我犯罪吗?”

律:“……”

就同他家小少爷了解他一样,律当然也了解夏乔安,他甚至都不用听对方后面的话,只单看对方先露出的表情,就感到有根雷达天线在自己头顶支起来了。

这隐形的雷达天线已陪伴他度过多年“受欺”岁月,它一嗖嗖立起来,即意味着他接下来多半又要被夏乔安逗。

坦白说,是有一点期待的。

可真正亲耳听到逗弄内容的一刹那,面上还是十分严肃正经,内里却已炸成烟花的雌虫觉得,他家雄主用少年面庞说出“犯罪”这两个字,这份刺激还是太超过了一点。

超过到他原地木成了一尊“虫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夏乔安从宴会厅门口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对那个问题最后是摇了头还是点头。

“是点头。”夏乔安仿佛精通读心术,他带着律抵达两虫能自由说话的地方后,回头说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雌虫猛地抬起脑袋,表情居然带着愧疚,像觉得自己给虫添了麻烦。

但在他的道歉说出口前,他唇上就落了一根手指。

夏乔安说:“唔,逗你的。”

律:“……”

夏乔安一眨眼睛:“你完全愣住了,我再问你走不走,你一声不吭就迈步走,还差点踢正步。”

律挣扎着蠕动了一下嘴唇:“……我……”

夏乔安:“踢正步也是逗你的。”

律:“……”

换成那只真正的,十年前的雌虫,被这么三番两次的逗弄,面上或许还是不显,但内里大概就已是茫然又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夏乔安了。

幸好,现今这个律来自十年后。

他不会为来自自家小少爷的逗弄气恼,说不过对方,却也自有一套“逗弄中止技巧”。

他轻轻叼住了夏乔安还没拿走的手指,力道极轻柔地咬了一下。

夏乔安收起玩心,拉近两虫间的距离,示意律低头:“来,换一个地方。”

他说的是嘴唇,准备终于跟伴侣来个重逢于十年前的亲吻。

十分反常的,律却没立刻动起来。

雌虫用那张本就自带严肃冷硬气场的脸,特别认真地看着他:“可我不敢对您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