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住进了主卧。

失忆前的她,最畏惧的地方便是那个满是傅劲深气息的主卧,里头虽然装扮得低调奢侈,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混不到一块砖,可梁知最想逃离的地方就是那里,甚至是这座别墅,只要能离傅劲深远远的,梁知哪怕就是住到天桥底下,也心甘情愿。

可傅劲深当然不会如她所愿,他哪里舍得她住天桥底下。

于是那会儿的梁知,每天期待着他的公事能忙一些,这样他回来的晚一些,她就能在旁边的次卧,那个算得上整座别墅里真正属于她的小天地里多呆一会儿。

如今的梁知什么都不懂,林妈带着她回到主卧,她虽然还是忍不住紧张拘束,但到底已经给自己打好了预防针,他们是夫妻,同住一间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主卧很大,在梁知出院之前,傅劲深特意让人将原本落地窗前,充满男性气息深黑厚重的窗帘换掉,改成女生应该会喜欢的浅粉,里外各一层柔软的白纱,上头缀着能发光的小星串,梁知忍不住弯弯嘴角感叹:“真好看。”

林妈笑笑答:“先生特意为太太布置的,太太喜欢就好。”

梁知耳尖微微红了红,泛起少女的娇羞,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软糯地嗯了一声。

主卧里女生使用的东西一应俱全,林妈带梁知认好了门之后便留她一人在房内,下楼为她准备晚餐。

梁知闲着无聊在屋内闲逛,地方太大,说是闲逛,可一点都不夸张。

直到少女赤着脚,踩在柔软的米白地毯上踏进隔壁相连的衣帽间时,她才猛然有种自己真的已为人妻的感觉。

傅劲深的西装领带和她的衣服摆在同一间衣帽室里,男人大概只喜欢深色,清一色出自名家之手的黑,与边上梁知衣服的粉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梁知上前在傅劲深笔挺的西服前停下,看着衣服,似乎就感觉男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衣袖,可刚一碰到,却又如触电般,突然害羞地缩回手来,她猛然回忆起那天晚上傅劲深在车里紧紧靠向自己时,她的双手抵住男人的胸膛,手心的触感便如刚刚一般,梁知害羞地别开眼神,随手抓了两件女孩子的衣服出来。

衣服的款式颜色都很新潮,均是当季新款,饶是她那短暂停留在三年前的审美,也还是忍不住被这些新鲜漂亮的东西所吸引。

不过风格确实比她现有的保守记忆开放了不少,小姑娘单纯娇憨地趁着新鲜劲,一下试了好几件,悄悄躲在镜子前臭美的她压根不记得,过去的自己甚至碰都不愿意碰一下这些东西。

因为那会儿的她知道,这些都是傅劲深按照他自己变态的喜好选的,男人只要一看到她穿上他精心挑选的衣裙,那眼神便会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带着病态的侵略,可怕渗人。

于是大多数情况下,哪怕天再热,她也只愿意穿着自己带来的长袖长裤,能裹多严实便全都裹上,生怕一个不留神撩拨到他,男人便兽变起歹意,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宁愿自己丑上几分。

然而如今的梁知不同,她一颗纯洁的少女心还未被沾染侵犯,失忆像是上天对她的怜爱,替她洗涤污秽,给了她一次重新生活的机会,于是她无所顾忌,带着点点新奇,走进浴室冲好澡之后,随意换了套浅粉色的连衣裙,大大方方地下楼。

梁知不仅脸蛋漂亮,身材也比常人更加夺目,该有的都有,胸前小包子鼓得相当争气,腰间缠了一条浅灰色纱带,被随手打成了个松散的蝴蝶结,将她的盈盈细腰勾勒得更加完美,如果当真有女娲造人这一说,那梁知可以算得上是她手下最精致的作品。

然而此刻的少女却并没有这样的自觉。

她随意趿着一双拖鞋从楼上跑下来,连向来不易表露自己情绪的林妈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这样的太太她是很少见的,漂亮也是真漂亮,也难怪向来高傲自持的傅先生会为她如此发狂。

少女经过楼梯拐角的瞬间,她并不知道,别墅对面一直有一个男人,正在透过采光窗看着她,两条纤细的腿白晃晃地裸在外头,傅劲深站在对面的阳台上,忍不住动了动喉结。

过去的梁知防着他,这样的场景除了在床上,其余是鲜少见的。

梁知出院的时候,傅劲深全程都在暗中陪着。

陆随私下给他说,梁知的失忆只是暂时性,他要是不想让她太早记起他过去变态的一切,那么最好不要经常出现在她面前,刺激她,惹她回忆。

傅劲深知道这是劝说,更是警告,换做以往,他能结结实实给陆随几拳,但现在他承认他怕了,他不想梁知再一次离开自己,更害怕再看到她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无法醒来的模样。

可不见梁知,他做不到。

于是堂堂的乾市傅少有家不能回,孤零零一个人住到了这座金丝笼的对面。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时不时地看见自己疯狂想念的小家伙。

夜很深,紫檀树散着淡淡的香,透过小窗飘向屋内。

梁知睡得很沉,她没有认床的习惯,今晚虽是记忆里第一夜在这张大床上入睡,可却莫名觉得心安。

有人睡得香,有人却睡不着。

与别墅隔着小道相望的对面,傅劲深只单着一件黑色睡袍,腰间带子松松垮垮地搭着,v字领处隐约裸.露出的胸膛结实有力,看得出常年锻炼的痕迹,而男人的周身白烟缭绕,脚下一地的烟头。

他不知道抽了多少,也不知道在这看了多久。

过去的梁知不喜欢烟味,于是每回见她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不碰这个东西,不希望再有任何地方惹她厌恶,然而她还是不愿意接受他。

梁知没有拉窗帘,傅劲深看得见她抱着被子,枕在他的枕头上睡得香甜,以往,这张大床上的她一定会被傅劲深弄得哭哭啼啼,用羞怒的眼神瞪他,抑或是软着嗓求饶,然而今晚,他看着她躺在那张原先她最厌恶的大床上安稳入睡,他却睡不着了。

枕边没有她的味道。

**

晚上的饭,梁知又是一个人吃的,她让林妈一起吃,林妈说不合规矩。

少女一个人安静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梁知不知道傅劲深每晚都住在她的对面,这几天一次也没再见到他,于是便理所当然认为他不愿意回家。

失忆之后,因为好多事情不记得,梁知对周围的环境除了新鲜之外,更多的是陌生与胆怯,所以下意识地把醒来之后遇上的那些对她好的人当作依靠。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潜意识里悄悄对傅劲深产生了不少依赖。

可是这几天,他一次都没回过别墅,梁知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和不安。

林妈将最后一道汤端了过来,梁知吃得没滋没味,于是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问:“林妈,傅,傅先生他……我们俩之前的感情不好吗?”

梁知到底还是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这么多天下来,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林妈显然怔了一会儿,不过只是片刻,便又继续开口,但是答得明显含糊:“先生很疼爱太太的。”

梁知耳尖微微红了一瞬,又问:“那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家呀?”

这倒真把林妈问住了,她不知道陆随对傅劲深的警告,更不知道傅劲深的顾虑,只知道过去的先生,真是恨不得日日夜夜死在太太身上,向来没有不回别墅的情况,于是便说:“先生公司忙。”

梁知乖巧地点点头,没再多问,可眼里总归有少许落寞。

她的眼角微微往下垂,睫毛细软,看起来像个被丢下的小可怜。

她知道林妈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她悄悄在网上搜过自己的这位先生,在乾市是个相当不得了的大人物,这样的人忙起公事来几天不回家,应该是常事。

可梁知心里却总觉得,是自己那晚的擅自出走惹他生气了,林妈和她说过,那天的傅劲深发了好大一通火,整个人都快疯了,找了她一晚上,她想到当时的自己不领情,还哭哭啼啼撒娇怪他凶,心里便又羞又愧,实在过意不去。

梁知一边想,一边用手里的筷子无意地戳着碗中的米饭,眼神轻飘飘的,看起来思绪早就跑远了。

林妈弯弯唇:“太太想先生了?”

“嗯?”梁知手里戳米饭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一瞬,下一秒,脸颊涨红得飞快,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是,我就是觉得林妈您每次菜都做多了……我一个人又吃不完,好浪费……”这话说到后边,嗓门越来越小,兴许是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

林妈在梁知看不见的地方又笑了笑,“太太要是想先生了,可以给先生打个电话,先生他应该很愿意听到您的声音。”

“……”,梁知还在嘴硬,“我没想他……”

然而下一秒,林妈就把拨好号码的座机电话塞进梁知手中,少女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的时候,杏眼睁得圆溜溜的,一脸紧张又害羞地望向林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拨通的瞬间,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又稍显疏离的嗓音,“喂。”

梁知双手握紧电话,瞬间屏住呼吸,紧张得手心都微微涔出细汗。

半晌,那头传来男人翻阅文件的微小声音,梁知还没开口说话。

电话是用别墅的座机拨过去的,这号码向来是林妈用来给傅劲深汇报她的情况的,因而电话那头的男人自然地认为,此刻正在听话的人是林妈,于是他直接开始吩咐。

“这两天你都按照营养师开的单子给太太做,让她多吃点,调养身体不是闹着玩的,过两天医生会去别墅一趟,替她再检查检查,晚上等她睡着之后把空调温度给往上调一点,这丫头怕热,老把温度开得天寒地冻,睡着了容易着凉……”

梁知安静地听,心头忍不住热了起来,想不到这样的男人私下里居然这么细心。

许是说了许久也没听见回应,梁知听到一声钢笔扣上盖子后被放到桌上的的清脆响声,随后才听见傅劲深开口:“林妈?”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话了,明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先生,可却仍旧没来由地紧张:“傅先生,我是梁知。”

傅劲深明显顿了顿,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将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再看了一遍来电显示,确认是别墅的电话没错,他眉毛往上扬了扬,嘴角忍不住勾出个弧度,再开口,语气明显比刚刚柔和亲近许多:“吃过饭了?”

“嗯……”梁知稍微有些僵硬,可还是带着与生俱来的软糯。

傅劲深轻笑一声,在他知道是梁知给自己打电话之后,心情便没来由地好了起来:“晚上吃了什么?”

“好多呀,林妈做了一大桌。”她一个人吃不完,顿了顿,“你,回来吃饭吗?”

少女甜甜软软的嗓音磨得他耳根子都痒痒的,男人垂眸看了眼自己某处不争气的小帐篷,他的小妻子打电话来让他回家吃饭,他怎么不想,他想疯了,可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回了,公司忙,你好好吃。”

直到挂断,梁知都依然保持着手握电话的动作,紧张感终于一点点消散,听到他又不回来,多少有些失望,可一想到刚刚电话那头,男人温柔宠爱的说话语调,她又忍不住开始脸红。

林妈看了眼梁知,犹豫片刻后,突然装作若无其事地给她提了一嘴:“或许太太明天可以去先生的公司看看他,给他送顿饭,外面做的东西自然没有家里做的干净啊……”

“嗯?”,少女仰头看向林妈,单纯的眸子藏不住任何心思,其实她已经被说动了。

林妈见她这个样子,弯弯唇角,便又补了一句:“况且先生他常年胃疼,确实不太好受。”

这下可没理由再拒绝了,人家对她这么好,车祸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冲过来护着她,有火也舍不得冲她撒,她哪怕什么都不记得,可到底还是有良心的。

小姑娘微红着脸,带着点担心和羞怯,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点点头答应到:“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