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帘为了给两人争取足够的说话时间,本来打算在净房里磨蹭一会儿,谁成想自己还没开始洗呢,就看见沈衍垂眸从屋里出来了。

“嗳?”玉帘神色诧异的端着热水盆,一脸茫然,心道这么快?

黎楚说完那话后,沈衍沉默的将陶罐往床底一塞,什么话都没说就转身出去了。

黎楚那句“沈衍”卡在喉咙里,看着她出去的背影怎么都喊不出这两个字。门“吱呀”一声又被关上,黎楚挺直的腰背一下子落在椅背上,垂眸自嘲的笑了笑,饶是喊出来又有什么用,她又听不见。

想起沈衍向来温柔的眸子一片惊诧暗淡,黎楚心尖骤疼了一下,这疼来的突然,牵的摔伤过的小腿都隐隐作痛。

黎楚弯腰用手掐着小腿肚子,额头抵在另只手的掌心里,闭上眼睛。

沈衍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按在碎石子上用劲搓了一把,疼的抽.搐。胸口闷的难受,她没忍住出去转了一圈。屋后堆了小半个月的稻米已经被卖掉了,整个禾场空荡荡的,只剩下晒干后堆起来留着烧火的稻草。

这些不起眼的稻草堆往往是村里男女相约的好地方。隐蔽不起眼,又足够遮住两人的身影。青年男女情不自禁时,甚至会在这稻草里头掏个洞用来办事。

若是谁家烧火时发现稻草堆中间空了,亦或是发现里头还留有两人匆忙离开时落下的内衣肚兜,定然会用棍子挑着这东西,掐着腰在大路上咒骂,说是哪对不要脸的男女恶心了他家的柴火垛。

毕竟藏在里面办事的多数都是背着家里人出来偷情的,见不得光。

沈衍听不见动静,她出来走了一圈,至少没看见自家稻草堆里“住”了人。她在草堆旁靠坐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屋子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眼前那窗户里还亮着光的屋子是她家,凭什么她要像个无家可归的人在外头蹲着?她非要回去睡!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回去睡!

玉帘擦干头发进来,脸上带有好奇,打算问少爷娘子送了他什么。

可等看见黎楚垂眸弯腰捏自己小腿的时候,玉帘顿时什么都忘了问,慌忙跑过去跪蹲在他腿边,神色担忧的问,“少爷腿又疼了?这都快好了怎么会又突然疼的这么厉害?”

黎楚刚摔着腿的时候,是彻夜的疼,请了大夫过来也于事无补,因为浑身上下哪哪都疼,他根本就说不出来身上到底是哪块疼的最厉害。

尤其是见着白氏的时候,觉得整条腿连骨头缝里都疼,疼的黎楚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黎府,跟黎母白氏同归于尽。

“没事,待会儿就好了。”黎楚声音嘶哑轻轻摇头,手搭在玉帘手心里,“扶我去床上躺会儿。”

玉帘一脸担心,黎楚却不以为意,人躺在床上伸直双腿后才缓缓舒了口气,觉得又活了过来。

玉帘担忧的撑着床边给黎楚盖上薄毯,轻声问他,“可要我去找娘子回来?万一您腿再疼咱们好能去看大夫。”

黎楚心里动摇了一瞬,可想到刚才沈衍出门时的样子又退缩了,现在去找她该说什么?难不成他病了沈衍就该让着他?

黎楚闭上眼睛没吭声,玉帘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摸不清两人这是怎么了。

就在玉帘以为沈衍今晚不会再回来睡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屋里两个男子的耳朵瞬间支棱起来。

灯已经吹灭,玉帘偷偷往门口瞥,就看到沈衍与往常一样脱衣睡觉,像是怕吵着黎楚,动作依旧轻手轻脚的,没有半分异常。

黎楚还没睡,他楞楞的看着沈衍躺在自己身边,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就只顾着睁着眼睛看她,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沈衍躺平睡觉没了动静,黎楚收回目光长睫轻颤,扭动僵硬的脖子脸朝床里微微偏着,嘴角抽动两下,到底是没忍住轻轻牵出一丝笑。

他其实晚上说那话,是不想耽误了沈衍。

黎楚搭在小腹上的手臂下滑落在身侧,扭头朝外看,偷偷伸出小拇指去碰沈衍。

沈衍身子一僵,堵气似的翻身朝外睡,心道你就是推我,我也不出去睡。被褥虽是你的,可床是我的。

黎楚眨巴眼睛,跟着沈衍翻身往外,又伸出食指碰了下她的背,想同她将话说清楚,想跟她和好。

沈衍却是眼睛一瞪,心道黎楚未免欺人太甚了。饶是如此沈衍依旧不肯下去,挪着身子贴着床边睡,算是又退了一步让着他。

黎楚不敢再动手了,他怕沈衍从床上掉下去。

黎楚侧躺着看着床边的沈衍,以为她心里气还没消,便没再惹她。这个时候黎楚突然发现沈衍听不见的坏处了,她若是生气,只要闭上眼睛不看你,饶你喊破喉咙解释都没用。

可沈衍生气的方式跟常人不太一样。

早上黎楚醒来时沈衍已经起床了,昨日沈衍回来后不知道是黎楚的注意力不在腿上了亦或是如何,总之是不疼了,他这才得以睡个好觉。

玉帘做了早饭,沈衍跟往常一样给黎楚单独做了碗蛋羹。

黎楚坐在桌前,低头闻着滴了芝麻油的蛋羹心里一暖,抬头往屋里看了一圈,结果沈衍不在。

饭菜都摆好了,她怎么不在?

青盛拿着碗筷从外头进来,神色古怪的看着黎楚,等落座后才疑惑的开口问他,“阿姐同你生气了?”

玉帘看着桌上的那碗蛋羹,呐呐的看向黎楚,“没有吧?”

昨晚娘子回来睡的,今早的早饭也没给黎楚落下,这哪里像生气的样子?

黎楚抿了下唇,垂眸没说话。青盛神色了然,状似无意的说道:“怪不得她现在蹲在灶房里自己吃饭呢。”

“……”

黎楚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只觉得沈衍生气的方式有些可爱。他拍了下玉帘的手臂,将自己碗里的那份蛋羹拨出来一半,示意玉帘,“给她送去。”

青盛没忍住问黎楚,“阿姐脾气向来好,你是怎么气着她了?”

黎楚看了眼还未走远的玉帘,觉得难以启齿。总不能跟青盛说:我不仅拒绝你阿姐的心意还打算给她再寻个夫郎吧……

还是给沈衍留点脸面吧。

青盛见黎楚不愿意说,也就没多问,念在姐妹情深的份上,她难得多嘴给黎楚出了个主意,“她好哄,你象征性的随便哄两句就行了。”

黎楚听的一怔,心道哪里好哄了,他昨个试探了两次都被拒绝了,算起来这送过去的半碗蛋羹都是第三回了。

“娘子说不吃。”玉帘耷拉着脑袋回来,将手里的碗又放到黎楚面前,“娘子好像连我一同恼上了。”

沈衍看玉帘满脸笑意端来的蛋羹,心道黎楚这就开始让她跟玉帘培养感情了?

黎楚心虚的低头吃饭,青盛诧异的“嗳?”了一声,“阿姐这成了亲脾气见长啊。”

饭后玉帘说有事便先出了趟门,今日要回黎府,他需要去县里租辆马车。毕竟黎楚若是坐村里的驴车回去,他怕白氏夜里能高兴的笑出声来。

玉帘走了,洗衣服的担子就落在沈衍身上。平日里四个人的衣服是分开洗的。

玉帘洗他跟黎楚的,青盛或沈衍洗她们自己的。那段时间地里忙的时候,玉帘便给她们将外衫洗了,至于贴身衣物都等着两人晚上回来再洗。

黎楚想同沈衍说说话,奈何她总是背对着自己,对于两人的事情青盛又不管,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便回屋看书去了。

日头刚刚有些晒人,玉帘便回来了,进门声音清脆的说,“少爷,马车到了咱们走吧。”

沈衍听不见声音,可却能看到门外的那辆马车,她诧异的扭头看向黎楚,心里一紧微微抿唇。

这是要搬走了?

黎楚看见沈衍投来的视线,怕她多想就解释了一下,“今日我爹忌日,我回去看看,若是可以我想把他的灵位接出来。”他顿了一瞬,看着沈衍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最迟下午回来。”

沈衍揪紧的心骤然松开,说了两人生气以来的第一句话,“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