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3023年,一场热搜席卷了整个星网,百余年前在羽星上空失踪的飞船在茫茫宇宙中重新发出了微弱的信号,像是黑暗里一豆的亮光燃起,发?出的光泽温暖明亮。

几?天之后,飞船平稳降落,它?仍是降落在羽星之?中,就像以往无数次那般,不同的是,这场旅行整整延迟了一百零八年。

飞船上的乘客在踏出舱门的那一刻,已经知道时光掠去了,他们被带进研究所中,在做了一系列检查之后,重新踏进了这个世界之?中。

出门的那一刻,像是被褪了皮毛的幼兽,带着对未知世界的惶恐和茫然,慢慢地融入街道。

有家人来接的,但大多数都是小辈,他们只从照片视频中见过这长者,嗯,看起来和他们一般大的长者。

热搜霸占了几?天,慢慢地就失去了活力,这宇宙中一切在快速变化着,大家都匆匆忙忙,归来就像是一切都结束了。

白浮走在街上,他算是比较镇定的那个,面容俊秀,眼睛圆圆的,笑起来像是月牙。

手上的光脑还有电,屏幕上还是一封发?送出去的消息,就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爱你。

白浮手指触上屏幕,挺俗套的,他感觉自己在几分?钟之?前才发?送了这个消息。

他笑,只是勾起了唇,像是做了一个经常性的动作,没有什么高兴的心情,手指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边有声音传来,滴滴的几?声轻响,然后就一直持续了很久,没有人接。

白浮也不在意,没人应就继续拨,如此也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回,那边终于接通了。

没有声音,沉默地像是在漆黑的海底。

白浮笑,像是以往那般不正经地开口,“木樨,我来羽星了,快点来接我。”

颐指气使,带着被偏爱的底气,像是好多年前那样,千里迢迢地看恋人,然后扑进怀里,得意地问:想不想我?

那边仍是没有人开口,白浮继续道,“你快点啊,我想吃鱼肉饭,还有鲁鲁兽的肉,还要喝红茶。”

说了一大堆吃的喝的,最后像是满足了,冲着光脑亲了一口,“一会见?。”

光脑屏幕暗了下来,倒映住青年一张面容,脸上带着笑容,一双好看的眼睛却像是被浓雾遮住,哀哀的,透不进任何光亮。

他等了一会,一艘飞船降下,里面的人很年轻,西装革履的,恭敬地看着白浮,“您好,我是木先生派来接您的。”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举一动都显得很有礼貌。

白浮也不客气,直接踏进了飞船之中,坐下后就有人推着小桌子,上面满满当当地排放了他方才点名要的吃的,分?门别类地放好,香味扑面而来。

他吃了一些?,等吃的七八分饱的时候,飞船停了下来。

在一片庄园门口停下,里面种着草坪,一栋三?层的小洋楼亮着灯,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奢侈的‘浪费’了好多面积。

推门而进,里面装修温馨细致,白浮还觉得很熟悉,想了想才拍了拍脑袋,这里面设计就是他曾经和木樨住的小窝,当时计划着以后买大点的房子,还要有浴室书房玻璃花房,要有一个大浴缸,能进去游泳的那种。

嗨呀,一切都如愿了。

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家用机器人,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主人好’,白浮应下,还伸手捏了捏它的仿真皮肤,自言自语道,“科技进步好快啊,你越来越像真的了。”

他满屋子乱窜,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的走,从一楼到三楼看了个遍,都没有木樨的身影。

于是白浮也不找了,自己去泡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睡下。

一连几?天,他都十分?平静,白日里吃吃喝喝,晚上泡澡看星星,拿着光脑玩新出的游戏,输了还骂骂咧咧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众人都以为这位新主人安分?下来后,某天晚上他自己爬上三?楼,赤着脚站在屋檐上,手握成喇叭状放到唇边,用力地喊,“木樨——”

“你出来啊——”

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放到居民楼能直接报警告扰民的那种。

喊了几?声后没把人喊出来,反倒是那天接他的男人出来了,一额头的汗,“白先生,您赶紧下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白浮站地累了,一屁股坐到屋檐上,晃着小腿道,“你让他出来,要不我就从这跳下去。”

说着,他当真往前挪了挪,作势要跳。

从暗处有一身影显现出来,面容苍老,原本一头黑发?已经成?了满头银色,他坐着轮椅,十分?平静地看着他。

白浮冲他笑着挥了挥手,得意的眼睛都眯起来,“看,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木樨啊,你想不想我啊?”

他笑起来眼睛像是月牙,带着狡黠,像是一个骗了乌鸦肉的狐狸,你明知道摇着尾巴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还是想揉揉他脑袋。

可是不行,木樨手指动了动,时光已经在他身上刻下深刻的烙印,带着满身疤痕,他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他们一个垂垂老矣,一个容颜依旧,中间隔着百年的时光。

木樨面容平静,手指却紧了紧,他轻轻道,“不想。”

白浮撇撇嘴,脸上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那怎么办,我好想你啊,想来这里看看你。”

木樨垂下了眼,“你不该来的。”

白浮直接就笑出声来,他眼泪都笑了出来,而后伸手抹去,“我都来了,你还能把我赶走?”

指间那些透明的液体是温热的,却像是灼热的火,烫的人心中发疼。

软刀子戳肉,一点儿也不致命,就是疼,能疼一辈子的那种疼。

“你要是真赶我走,或者是又躲起来不见?我,我就闹腾,搅得你不安宁。”白浮笑着说,“我看看你会不会不管我。”

他经常笑,以前笑,现在也是如此。

小无赖小流氓似的,白生了一副好样貌。

白浮就在这里住下了,院中的树每年开花,香香的,第五年的时候,花不开了。

床上躺着的人太老了,形容枯瘦,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白浮还是那副样子,年轻好看,到了现在,也是勾着唇,就是眼眶微红,看起来挺滑稽的。

他说,“木樨啊,你这人说话还挺算话的,还真没赶我走。”

他说,“咱俩太不容易了,被减去了一段时间,哎呀,真闹心。”

他弯着唇笑地吊儿郎当的,“木樨啊,我这几?年就靠你养着,什么都不会,差不多算是废人了。”

他用手触在眉骨上,遮住眼睛,玩笑似地开口,“我一个人挺没意思的,咱俩一起走吧。”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眼眶凹陷,眼睛像是沾了灰尘的玻璃珠,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嘴唇微颤着,声音很低,“不......要。”

白浮握着木樨的手,他手上的皮肤饱满紧实,更衬得木樨的手像是一截干枯的树皮,“为什么不要啊,我们本来在一起才多久,就应该补回来。”

木樨的手开始挣扎起来,他喘着气,定定地看着白浮,气息微弱,“下......辈子”。

每说一个字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三?个字说了好久。

他说着,白浮也听着,从他回来后,两人的交流其实不多。

多数时候都是白浮在说,木樨就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听,偶尔才答一声,这一声又能让白浮说上好久。

花开了他说,鸟叫了他也说,今天吃多了撑得慌也说。

絮絮叨叨的,像个话痨似的。

现在两人的角色好像变了,白浮沉默下来。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暖暖洋洋地洒到白浮身上,可他逆着光,眉间是苍白沉郁的死寂。

白浮眨了眨眼睛,“你向来是说话算话的,可别骗我啊。”他停了好大一会,蹙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你好像真没骗过我什么。”

木樨缓缓地笑了,像是穿越了很多年的时光,他回归了青年时刻,带着无可奈何的神情,“不......想你。”

他此生骗白浮唯一的一句话,大抵就是那年看着他说:不想你。

一个坐在屋檐上,一个坐在轮椅上,中间隔着一百多次的花开和花谢,两两相望,细看起来都是遗憾。

手中的温度一寸寸地降下,像是带走了房间里的所有热源。

又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多人已经忘了羽星上空的那场灾难,久到《宇宙之?下》这部电影已经被称为古早电影了,一个老人站在了墓碑之?前。

皮肤褶皱,手指枯瘦,就是笑容还没变。

他指腹一寸寸的摩挲着墓碑,轻轻道,“你想了我好多年,我也同样想了你好多年。”

“现在终于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再见?面了。”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春景绵长时。

白浮翘了课,坐在校园的长椅上,嘴里叼了个冰棍,直接用白森森的牙齿咬的咔哧咔哧地响,旁边来了个同学,身姿挺拔,一副少年好模样。

这少年望过来,眉眼间带着笑意,“同学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白浮舔了舔嘴唇,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好老套的搭讪话语。”

他自己笑地乐不可支,旁边的人也跟着扬唇,像是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看着他。

笑够了之?后,他说,“我叫白浮。”

“我叫木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陪伴,有缘再见,祝各位天天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