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是燕王之子来京面见圣上,二是圣上亲封了一位国师。

两件大事之下,陛下今夜宴请群臣,在皇家园林中举行,朝中四品以上官员皆可参加。

灯影重重,人影重重,美酒飘香,殿中欢声笑?语一片。

大殿之上,顾景侧目看着一旁的人,再目光扫视过下位的两人,一是燕王之子,一个是陛下刚封的国师,二人皆是容貌不俗,他垂目掩下心?中思绪,伸手倒了一杯酒递给清远。

霍言钰瞥见他的动作,警觉地望着清远,看着清远想要接过后飞快地伸手在半路截获,酒樽被两个人捏住,顾景脸上仍就带着清风朗月般的笑?容,面带疑惑地开口,“贵君,这是......为何?”

霍言钰总觉得他那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在强调着什么一样。他当下就沉了脸色,伸手夺过顾景手上酒樽,冷冷开口,“我要喝。”说着,便一饮而尽。

顾景这个一肚子坏水的,指不定在酒里?放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绝不能让清远喝。

顾景看到了他的动作,没有争辩,他垂首笑?了笑?,原本身上就带着一份书卷气息,这般温良地笑越发看起来是个好性子的。

霍言钰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黑多白少的眼睛盯着顾景,瞧着凶狠,他讥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被清远轻轻拍了拍肩膀,“这么多人看着呢。”

霍言钰扫过殿中的人,却见西方向新封的国师身上银袍光华流转,他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盯着这边,气质纯净,眼中像是发现新事物一般好奇,东方向上贺楼明靠向椅背,垂眸懒洋洋地喝着酒,看起来兴致缺缺。其余人不过盯着殿中歌舞,或是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很少有人专程盯着这里?。

他还是有些不爽,却不再说话,只憋着气碰了碰清远的脚,拼命地用眼神示意,潜在意思:你?看看顾景有多坏!

清远盯着他几秒,又看向旁边笑意温良的顾景,稍微顿了顿,旋即给霍言钰和顾景各倒了一杯酒推向两人面前,自己又慢吞吞地碰了一下,“喝吧。”

都有,谁也别闹。

顾景一下子笑?出声来,他眼睛笑?地眯起,看见清远看过来时才收敛几分?,微微颔首,“谢陛下。”

霍言钰冷哼了一声,咬了块果子一下一下地嚼碎,像是在嚼顾景的肉。

清远看他没有说话,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喘匀,就见净尘慢慢地过来,看着清远手上的酒樽,“陛下,我也想喝。”

净尘的相貌偏向清冷那一款,身上银袍更衬得整个人如山间皑皑白雪,气质纯净澄澈,要是别的臣子做出这种事有些不敬,但到了他身上就能轻易让人原谅,因为他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只是单纯地模仿一般。

顾景微微打量他几眼,睫毛投下淡淡阴影,掩住眸中的若有所思,唯独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霍言钰一愣,怪异地望着清远,为什么他想喝酒还要给清远说?

清远顿了顿,还是给净尘倒了一杯,淡淡道,“希望国师日后为国效力?,保我大雍风调雨顺,国祚绵长。”

净尘眨了眨眼,“我不是为国效力?,”他看着清远开?口,眼中带着几分?认真,有些执拗地道,“我是为你?效力?。”

清远飞快开口,“国师心?意朕已知晓,朕代表大雍的百姓谢谢国师。”赶紧回?到座位上去吧,就怕净尘说一些什么奇怪的话,什么服侍礼物之类的,朕的贵君能当场炸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清远的祈祷有了作用,净尘将一杯酒喝净后便自己离去,清远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底下有大臣看了国师与陛下一同?饮酒后,纷纷前来效仿,举杯敬陛下,再说些溢美之词,一时间看起来君臣皆欢。

清远唇角笑?意温和地喝了一杯又一杯,看着那些老臣还说些鼓励赞扬的话,一场宴会下来没吃上几口,酒倒是喝了半肚子。

眼看着最后一位臣子退下,他伸手戳了戳酒杯,又接过顾景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修长的手指还执着酒杯,眼前却有了大片阴影。

他缓缓抬头,却见贺楼明站在面前,似笑非笑?道,“陛下既然已经与那么多臣子喝过,怎么独独忘了我?”他脸上带着看戏般地戏谑,半真半假地说,“莫不是那日我招待不周了?”

招待不周,怎会不周?好酒好菜招待着,还送了‘礼物’,简直是贴心?地不得了。

清远心?中微叹一声,伸手倒了今夜的第四杯酒,“镇守十六州劳苦功高,朕理应与你喝一杯。”

他唇因今夜多次饮酒变得润泽起来,颜色淡红,带着一些湿意,看起来柔软又可口,贺楼明视线中滑过一抹暗色,握着酒樽的手用了些许力道,旋即仰头一饮而尽。

一滴酒液顺着唇角滑下,一直顺着白皙的脖颈没入衣襟中,清远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位燕王之子还......挺好看的。

贺楼明喝了酒便重新坐到了座位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许是有人喝多了,摇摇晃晃地出列,带着几分?醉意开口,“陛下如今正值壮年,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呢?”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外面风声卷过,在窗棂上拍打起来,留下了有些凄厉的声响,粗略一听,竟像是嚎哭之声。

顾景微沉下来眸色,手指顿了顿,几不可闻地深吸了一口气。

霍言钰当下脸色一变,凤目中有了熊熊的怒火,他手已经握紧了桌上的酒樽,咯吱咯吱地响,看样子是打算砸过去。

净尘视线在他身上顿了一下,偏了偏头,眼睛黑的黑白的白,却是看他的目光与桌上餐具无异。

而贺楼明微微抬眸,他眸中还是幽暗之色,但已经带着星星点点的杀意。

清远反倒轻笑一声,神色不见不愉,“李卿真是替朕操了心?。”

听着满堂寂静,李大人的酒清醒了几分?,他为人古板,又是前朝老臣,骨子里?便认为传宗接代最重要,平常百姓之家姑且不能断了香火,何况是这帝王呢!

他拱手道,“臣一片赤诚之心?,还望陛下海涵。”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不对之处,反而认为自己是忠君爱国之人,平生将魏徵视作效仿对象,终生目标就是成为一位千古传诵的谏臣。

要说好不见得好,要说坏也不坏,只是身上带着一种迂腐死板,让人有些无奈。

清远伸手按在了自家贵君腿上,唯恐对方冲过去将人揍上一顿。

他伸手点了点桌面,发出的响声有些沉闷,温声道,“朕也觉得有些道理。”

霍言钰咬住唇没开口,只将目光放到别处,看着有些气闷。

清远眉梢微挑,他慢吞吞地开口,“既如此,就将李卿的女儿接到宫中来吧,想来她也耳濡目染之下有忠君爱国之心?,也必将愿意为朕开?枝散叶。”

李大人怔愣道,“臣是有两女,但长女如今已经嫁人三载,幼女才九岁有余,如何能为陛下分?忧?”

清远突然冷笑一声,“这有何不可!”他微勾着唇厉声道,“来人,将李卿的两位女儿带来,朕现在就要见她们。”平日温和的帝王一改往日做派,声音像是数九寒天的冰霜,眉目间带着雷霆的怒火,让人望之生畏。

李大人呆愣在当场,旋即跪了下去,“求陛下收回命令吧,臣一时之间神思恍惚,求陛下饶了臣。”

可任他如何哀求,陛下身边护卫身影如鬼魅一般的消失,在这硕大的京城之中,将李大人的两位女儿带来。

李夫人自半夜惊醒,却见床边人伸手欲夺怀中幼女,她惊叫出声,旋即被人捂住口鼻一同?带来。

同?一时间,长女也经历相同的事情,她与夫君刚睡下就被人带走,说是陛下要见,心?中惊惧交加,差点晕过去。

殿中一时之间无人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有几声哭嚎声传来,才恍然回神,原是李家的两女连着李夫人已经带到了。

幼女啼哭,长女垂泪,唯独李夫人还镇定一些,她身穿着一件褂子,头发未绾却依旧带着几分?主母的威严,行礼过后惊疑着开?口,“臣妇斗胆敢问陛下,可是出了何事?”

清远此时又平静下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淡声道,“李卿劝朕开?枝散叶,朕觉得他所言有几分?道理,便欲将两位千金封妃,给朕绵延香火。”

长女一听,慌忙抬起头来,“陛下不可,臣女已于三年之前嫁做人妇,实难领命。”

清远道,“无妨,你?父亲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你?也要多体谅一二。”他轻笑了两声凉凉道,“朕封你?为妃,定不会折辱了你?。”又想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连你?幼妹也一同?接进来,及笄后朕也封她。”

长女一听,当下泪如雨下,九岁的孩子看到姐姐哭,也一并哭了起来,殿中乱成一团。

霍言钰悄咪咪地捏了捏清远的掌心?,低着头偷笑起来。

他未看到,其余三人也眼中有几分?笑?意,垂眸勾唇时动作如出一辙。

李夫人一听,当即扯住了李卿的耳朵,大骂道,“你?平日连自己都管不好,今天喝些酒就想飞天不成,这遭了心?的人,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瞧瞧模样,还劝陛下开?枝散叶,我呸!什么王八崽子也敢管陛下的事,我看你?是痰迷了心?迷了窍脂,不知天高地厚。”

李大人由着她揪着耳朵骂,一句话也不敢说。

一通骂之后,她又跪地祈求陛下,无非是说些自家女儿不配之类的话,求陛下开?恩。

清远原本就是想好好治治李大人,平日他隔三差五地提纳妃之事,也着实烦了些。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便顺手递了个台阶下,挥了挥手让人下去,众人只见着平时傲气的李大人被人揪着耳朵带出去,怂地像是个鹌鹑,一句话也不敢说。

骂骂咧咧地声音传来,一直走了很远还能听到。

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来,像是开了打开?了某中开关,霎时之间笑成一片。

殿中宴会也到了最后的阶段,园林中有多余的房间,愿意留下的便留下,但大多数人都告退,三三两两地离去,等到了最后,硕大的殿中便只剩五人了。

清远原本还喝着茶,愣神之下便觉得四道视线传到身上,他慢吞吞地眨眨眼睛,突然有一种预感,今晚恐怕......不太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痰迷了心脂迷了窍,出自《红楼梦》王熙凤骂人。

我看谁敢说我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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