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人高兴的时候时光总会变得飞快,清远在某天早晨看到窗前一朵花开后,突然觉察到他来魔界已经有半年了。

某天早上,他醒来后发现贺楼明已经站到了门口,他一身墨袍凛然大气,配上那张浓墨重彩般妍丽的面容,有着说不出的好看。

贺楼明长相有些像他的母亲,眉眼精致却丝毫不显女气,眉宇间英气锐利,一双眼睛中总带着些阴鸷,凌厉冷峻的地让人不敢直视。

清远欣赏了一会道侣的美色后,才心情颇好地开口,“今天怎么来了?想来这睡会?”

他虽在贺楼明寝宫中,可贺楼明到底事务缠身,如今也不像凡人一般需要休息,说到底两人自那晚后两人关系才缓和点,贺楼明有时来这里睡一会,盖着被子纯睡觉那种。

清远觉得目前在贺楼明心里,他大概就是一个人形抱枕,贺楼明愿意了来这睡一会,不愿了几天乃至十几天见不到人影。

贺楼明抱臂站着,眉间看起来有挥之不去的烦躁,“魔尊重渊想要见你。”

虽然知道这里的事瞒不过重渊,但如今听到重渊的提议后还是有些不舒服,他不想让任何人见清远,他一个人可以看到就够了。

清远脸上笑意清浅,“好啊”

上次魔尊重渊也突然有一天想要见他,对于这种从他还未出生就已经声名显赫,差不多已经是传说中的强者,他也带着几分敬仰。

贺楼明面上不悦更加明显,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带着清远来到重渊所在的宫殿。

硕大的宫殿空旷,殿中由灵石制成的桌椅发着柔柔地光,座上的男人已经现了老态,发中有几缕银丝,看起来像人类六十左右的年纪,身上没有什么逼人的气势,反而有些可亲。

此时他看到贺楼明和清远,乐呵呵地开口,“小楼啊,人带到了你就先出去吧,我与你师尊聊几句话。”说着还冲贺楼明眨眨眼睛,带着促狭的笑意,“放心吧,很快的。”

清远面上不变,他和贺楼明的关系知道的人不计其数,只是很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罢了。

反倒是贺楼明听到这个称呼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清远,才走出去。

殿中一下子只剩下二人,重渊道,“清远仙尊,请坐。”

清远微微颔首,说了一句多谢后才坐下。

他平日里就是清俊雅致之人,此时周身气质简静从容,像是一幅淡雅的山水画,沉静温润地让人移不开眼。

重渊语气温和的开始与他说话,这位成名已久的强者已到了暮年,如今感大限将至,仍安和从容,淡然相对。

他活了太久,早就看淡了生死,陨落后自有新的魔尊出世,而他周身魔力回归魔界,像是落花归根一般,日后自有无数人凭借他的魔力成为新的强者,周而复始,是天地间特有的法则。

贺楼明看着魔宫的那扇门紧闭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怎么?我那便宜老子还没死?”

语气戏谑,不像是说老子,倒像是说孙子。

隐曜嬉皮笑脸地开口,浑身是一种混不吝的痞气,看起来逗鸡摸狗、游手好闲的不行。

贺楼明双手交叠,薄唇微启,“魔子好。”

说的是有礼的话,只是神情不耐,看起来敷衍地厉害。

隐曜是魔尊不知何年与人类所生,他一出生就不知道父亲是谁,稍微大些母亲也去世,自此后江湖浪荡,过得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原本想着能浪几日是几日。

没想到命还挺硬,愣是人间逍遥七十载,一朝醉后水中捞月,本应人间多坟茔一座,没想到再睁眼后摇身一变成为魔尊之子,活脱脱话本里的主角命。

他接受良好,几天后就接受了由老返童,是魔尊之子这个设定。

只是当时见了外表不过二十来岁,年轻地能当他孙子的魔尊,一句‘爹’愣是叫不出口,两位看起来年龄相仿的男人互相看着对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慈祥,仿若都是对方的老父亲。

对于贺楼明的无礼他亦不在意,只竖着耳朵贴近墙壁,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听了许久,什么都没听到,遂转头看向贺楼明,“里面是谁?”

莫不又是一个人间的儿子?

贺楼明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出云峰峰主,清远仙尊。”

我艹!

隐曜差点兜不住下巴,他不是你以前的师尊吗?怎么到了魔界?

好像听人说魔使宫里藏了个人,隐隐约约感到自己吃了某种大瓜,逮着贺楼明问,“清远仙尊怎么会见重渊?你对他做了什么?”

看到贺楼明唇角扬起的弧度,隐曜心头一震,“你该不会......真的把清远仙尊关起来了吧?”

这他喵的还真是贺楼明这厮能做出来的事!

贺楼明闻言不置可否,只看了眼自己的手,眉眼冷谈,“算是吧。”

“我去!”隐曜希望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第一次这般正式严肃的叫着他名字,认真地看着他,“你千万别做这种囚禁的事,清远仙尊是什么人,你做了这事能得到什么,白白的招人恨。”

话本里的故事看看就好,清远那么傲气的人哪能受得了这般屈辱,他知道几分贺楼明的心思,要真的想日后结成道侣什么的,这是最愚蠢的方法。

贺楼明神色如常,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还怕他怨我?”

心情不错的想着,要是凭借恨能让清远眼里只有他,那倒也很好。

他低低地声音听在隐曜耳中宛若惊雷,里面包含浓烈的情绪像是蛛网般缠绕在一起,死死地拖住人,让他在深渊里挣脱不得。

或者说,贺楼明亦不想挣脱。

清远看似温和实则淡漠,冷心冷情到了极致,他当初可以毫不犹豫地赶走他,亦可以平淡的说出将秦沉扔出去这种话,师徒情在清远眼里又算得上几分,能在心里留存下多久,到时候还不是忘了他,他在清远心里和花云雨露有什么区别?

永远高高在上,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但贺楼明不行,他陷在泥潭里难以自拔,那些过往化作毒蛇一般缠绕着他,嘶嘶地吐着信子,说着自己的不甘,说着自己的怨恨,吐出的毒液经年累月的腐蚀着他,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贺楼明想,他现在烂透了。他对曾经的师尊再也生不出半点孺慕的心思,反而尽是亵渎之意,如果他要堕入地狱,那他也要死死地拉住清远一起沉沦。

总归,不该让他一个人这么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