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开始继续赶路。

沈娴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地用袖子扇着风。

她还好,不是热得特别难受,外面的护卫和宫女被日头直晒,比她还要更难受些。

外头烈日炫目夺眼,空气都被烤得犯了扭曲。官道两旁青山依旧,只是田里的庄稼恹恹一息。

偶尔听路过到地里干活的百姓们一边挥汗如雨一边感叹着说:“这天儿已持续热了许多日,再热下去,庄稼都要旱死了!”

“是啊,现在还是早夏,便已经这么热了,后面可怎么熬。”

大楚的京城偏北,以前沈娴又甚少在烈日炎炎下出门行走,因而觉得夏日还不是很热。

现在离京城越来越远,又是一路往南,沿途所感受的天气只会越来越热。

正当沈娴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整个护卫队加强了警戒,把马车停靠在一边,队伍也跟着停了下来。

沈娴不知怎么回事,便拂了拂小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见护卫个个虽骑在马上没有动作,却暗自都提高了警惕,统一看向身后走过的来路。

沈娴凝神才听到异常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那速度定然很快,自己这队伍不可能有来人那样快的速度,因而得为人家让开道路来。

可护卫们并不知道来人的善恶,若要是作恶的歹徒,他们还需得保护沈娴这位公主,因而丝毫不能松懈大意。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明显,急促纷乱得让人心中也跟着一紧。

沈娴透过小窗,极力往后看去。

她眯着眼,见金色的阳光把一条官道照得又白又亮。官道那头,出现两个黑点,正越来越近,身后掠起一番风尘。

两边是青色稻浪,随着熏热的风正翻开层层绿纹。让沈娴有种阔别已久的错觉。

沈娴提醒护卫道:“他们应当是赶路比较急,咱们再往边上让开一些。”

沈娴正要收回视线放下小窗帘子,这时警觉的护卫忽然直觉道:“公主,他们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紧接着所有护卫都集中精神,手悄然握上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沈娴愣了愣。

对方只有两个人,而她这边却是一群人,真要有什么歹意也不会挑在光天化日下的这个时候。

沈娴也没有阻止,只在马车中静候。

她心想着,若真要是两个非常厉害的人,也不在乎是不是光天化日了。

她蓦地想起了苏折。

当初他不就是独自一人上山,把那些贼匪杀个片甲不留吗?

马蹄声近,沈娴都仿佛能闻到那股马蹄掠起的风尘。

然而一切风平浪静,并没有大家所防备的歹徒作恶行凶,也没有任何的兵戎相见。

沈娴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浑身一震。

她手心出了汗,心里狂跳着,身体也几乎快不可抑制地颤了两分。

那道声音宛若清风,拂过她的耳,是夜里辗转梦回时,她所听见的声音。

一模一样。

苏折?

沈娴不太相信,怕是自己产生了幻听。苏折远在上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离上京数百里外的偏远之地。

她呆坐着,没有第一时间往外看。

直到她听见什么“夜梁使臣”、“圣旨在此”之类的字眼,她突然就从马车里弹起来,下车时不慎踩到了裙子,险些直接栽下来,踉跄了好几步才能稳住身子。

沈娴抬眼看去,看见了马背上的黑衣青年,发丝挽在脑后,风尘仆仆,他单手执缰,神态平淡。

护卫首领确认了圣旨,当即在他的马蹄边跪下,双手奉上圣旨。其余护卫连带着青杏也跟着下跪在官道上。

苏折不急着把圣旨拿回来,稍稍一抬眼,便隔着跪着的护卫们,将沈娴囫囵跳下马车来的焦急和窘态尽收眼底。

沈娴觉得阳光十分刺眼,她极力眯着眼,才能看见他略显深邃的轮廓和容颜。

那双狭长的眼如着墨,黑衣垂落,袖摆轻扬。

旁边的稻田里绿浪滚滚,他身后十里锦绣山峦。

她依稀觉得不真实,那像是一幅画。只有她一个人沉浸在画中。

等她回过神来时,就快要忍不住跑过去确认一下,他到底是画中人,还是真真实实出现在她面前的苏折。

但是她袖中的手收紧,提醒自己,她得忍着。

只是还不等她出声,亦不等跪在地上的护卫起身,苏折朝她若有若无地牵了牵嘴角,像是在安慰着她。然下一刻,他握着马缰的手一松,眼帘疲惫地垂下,整个人突然毫无防备地从马身上栽了下来。

“苏大人!”

他身旁的贺悠见到沈娴亦十分高兴,沿途的疲惫顿时消了一半,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得收敛一些。

见苏折先倒下了,贺悠显然很是解气,道:“非要拖着我快马加鞭地连日赶路,读书人就是读书人,细皮嫩肉的,这点苦都受不得,还非得要逞强。现在好,活该倒下了吧。”

贺悠虽然也是细皮嫩肉的,但他自我感觉体魄比苏折这样的读书人要好点。所以他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倒下。

苏折比他先倒,让他心里想当瞧不起苏折。

在大家眼里,苏折确实是个经不得半点风霜的读书人。

天气这么热,又连着赶了这么远的路,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护卫首领顾不上礼数了,连忙着人去把苏折搀扶起来。

见苏折头上有虚汗,眼下又没个阴凉的地儿可以给他歇息,不由道:“苏大人可能是太累了,加上天气太热,有些中暑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确实有些麻烦。

真要是驮着苏折继续在烈日炎炎下暴晒,只怕情况还要更严重。

沈娴强平下心里的波澜,道:“把他放到我马车里吧。”

护卫倒不觉得有什么,大家都是男儿,出门在外不讲究那么多礼数。

青杏却道:“公主,苏大人是臣子,擅入公主鸾车,恐不合适。”

沈娴淡淡看她一眼,道:“救人要紧,有什么不合适?难道要让苏大人还未至夜梁便半途病损,苏大人肩负朝廷重任未完成,届时本公主赔不起,你又赔得起吗?”

青杏道:“奴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