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在日,面对先帝时,玉杉她只能恪守着皇后的本份,却不敢接受皇帝的爱怜。

当先帝走后,她替皇帝抚养着新帝,她替他执守江山。

他在时,她不敢接受的拥抱,这个时候,却再也求之不得。

先帝不在了,而她,想要放弃生命去追随他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即使死,她也不一定能同先帝到一个地方,先帝回到了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的岁月里了。她便是选择放弃生命,也不一定能与先帝双宿双飞。

她冷,在这个盛夏的季节里,她冷。

再没有人能给她以她想要的那个拥抱了。

如果可以,和先帝回到多年以前。她真的可以同先帝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么?如果,给先帝以选择,先帝还会要她么?

先帝会不会觉得,她这个皇后,是那么的不够格,他为了她,用尽了心思,将她迎进皇宫,他在的时候,她却不曾给他过一点回应。他不在了,她连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也不曾实现过。他的仇,她亦不知道向谁去报。

不是一点眉目没有,在寿安殿时,她将宫里上下,所有的人都一点点想了一遍又一遍。

先帝最后说的“凋兰”,太皇太后离去时,那凋谢的兰花。

那个人的名字之中,当与兰花相关。

兰,或者与兰相关的字,比如蕙、比如芸、再比如芷……

“芷”字,这皇宫之中,和她关系最好的一个女子,名字中就有一个“芷”字。

香芷,周家的四姑娘、曾经的太子妃、后来的媛妃,再后来的德弼太后。

这一路上,香芷你的路走得有些坎坷,但整体上来讲,还是顺遂的,没有人真的欺辱过你,除了你做媛妃的那几年外,除了和我一样,没有自己的亲生的骨肉外,阿芷,你应该是知足的罢。

阿芷,别告诉我,那个人是你罢?

倘若是你,我又该何以自处呢?我又该如何处置你呢?

阿芷,千万别是你啊,千万……

玉杉的心中,慢慢祝祷着。

梁玉杉,前一世活得颠三倒四的,这一世,活得顺风顺水,那么,她的愿望应该不会落空罢。

阿芷,一定不是你,可是不是你,那又是谁呢?

泠有枯萎之意、芷有兰花之意。

凋谢的兰花,不是你,又会是谁呢?

可是,阿芷,我真的希望,不是你。

罢了,再等一等罢,等我想清了,再问你罢,但愿,你别让我失望,让重生之后一直顺风顺水的我猜错一回,好不好?

转眼又是一日,朝堂之上,隔着纱帘看着众朝臣。

玉杉道:“摄政王,济州平叛,你想好谁人挂帅了么?”

未及摄政王开口,只听一旁的镇南王道:“老臣愿往。”

玉杉一时也怔了,她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这般,脱口而出,道:“爹,你怎可去得?”这样的称呼,在朝堂之上,早已没了君臣体统。

镇南王道:“老臣多年东征西讨,小小一个济州,还不在话下。”

玉杉道:“既然是一个小小的济洲,杀鸡又焉用牛刀。”

镇南王道:“老臣……”

玉杉拦道:“不必说了,镇南王殿下退下吧。摄政王,哀家想听你说。”

摄政王道:“禀太后,臣弟愿亲往济州。”

玉杉道:“好,皇帝,你王叔既然主动请缨,你看呢?”

惠宁帝道:“准奏。”

玉杉隔着纱帘,微微一笑。

再无别事,散朝。

朝散后,镇南王却强行留了下来。

玉杉隔着纱帘,道:“爹,您该回去了。”

镇南王道:“老臣有话说。”

玉杉道:“哀家不想听。”

镇南王道:“为人君者,不当堵塞言路。”

惠宁帝亦回过头来,对玉杉道:“母后,您看,要不让外公说罢。”

玉杉道:“罢了,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罢。”

镇南王道:“老臣请旨前往济洲平叛。”

玉杉道:“好,您想往济洲平叛,您说上一说,为什么?”

镇南王道:“辅国公夫人,这几日回娘家了。”

玉杉反问道:“那又怎样?”

镇南王道:“辅国公夫人的一只眼睛已经哭瞎了。”

听到这样的噩耗,玉杉的心,微微一疼,揪在了一起,辅国公夫人,她的玉仪大堂姐,曾经也是疼她们这些小妹的。到如今,玉仪目盲,她这个太后可以说是责无旁贷。可是,当日情境,她实在不能不让辅国公前往,一个小小的济州剿匪,不曾什么难办的差事,只要办好了,他司马温恭便还可以稳稳当当地位列三公,这一世不会再有人质疑。可是,为什么到那之后,剿匪却演变成了平叛,都督林青被杀,钦差司马温恭同王廷珍被困,一切都在朝不可控的方向演变。到如今,玉仪大姐姐也瞎了一只眼,又怎能让玉杉不动容,可是玉杉只能强忍耐住心里的哀伤,道:“哀家会遣太医去的。”

镇南王道:“她是因为听说辅国公被困济洲,所以,才哭瞎了一只眼睛。”

玉杉神情冷淡道:“不用说了,哀家知道。”

镇南王执意道:“所以,老臣要前往济州。”

玉杉道:“爹,您老人家今年几岁了,战场之上不容易,您旧日带熟了的兵,也不在左近,您又上得什么战场?”

镇南王道:“当日,太后对辅国公夫人说的话,您都忘记了么?”

玉杉道:“哀家没忘。”

镇南王道:“既然太后没忘,何以今日不让老臣上战场?”

玉杉道:“爹,朝堂之上,哀家得有人替我在朝堂上支撑。”

镇南王道:“朝堂之上,有摄政王一人足矣。太后您今日让他前往济州,可是,他在战场上,并没有什么经验,没有老将跟随,他怎么应付得过来呢?”

玉杉道:“如何应付,那是他的事,调哪位将领也是他的事,哀家不会多管,镇南王,您今日管的多了。”

镇南王道:“是,老臣话说多了,太后,今日老臣在您面前放肆一回,您想想,您的大伯母,你大姐的眼睛没了一只,她的心里怎么样,她可是疼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