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母后说得是,便依母后的,咱们过两日,便回京了。”

太后道:“咱们回去得容易,不过,皇帝,你看她呢?”说着,一指王婕妤。

皇帝这时方看出王婕妤的身形,比之以往笨重了许多,料想回京也是不易,只是,宫车总是安稳的,况且,又常听人说,这个月份,已然安稳,是而,便也不当一回事地道:“一起跟着回京便是了。”

太后微微摇摇头道:“皇上到底是男儿家,不懂得女人怀孕时的辛酸,远的不说,便看王婕妤,你看她的面倒是珠圆玉润,你倒是看她一双腿,都浮肿成什么样子了?”

皇帝道:“可是,到底又走不了几步路,又有宫人伺候,总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园子里,况且,园子里到底人手不足,”

太后命人将王婕妤请到隔壁屋用些茶点。方对皇帝道:“皇帝,你再想想华妃。”

华妃马氏乃是大皇子明杰生母,本是犯官之后,罚入宫中为婢,后来,在往东宫送东西的时候,得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的宠幸,怀了身孕,只是孕中害喜便害得厉害,生明杰时,足足地折腾了一夜,可怜明杰方一降生,马氏便去了。明杰便一直养在太子妃身边。

后来,先帝驾崩,太子登基,转过年来,便追封马氏为华妃。

听到太后提起马氏来,皇帝的脸色变了一变。

太后见皇帝有些动容,继续道:“皇帝,往者已矣,来者可追。”

皇帝道:“那依母后呢?”

太后道:“哀家也是两难,若说留在园中,待安然生产之后,再接她回宫,哀家又担心冬季里太过寒冷,园子里没有多少人,她未免是太过寂寞冷清。况且,只她一个婕妤在,怕是钳制不住奴才么。到时候,再有些不长眼的奴才,看咱们都不在,只有一个婕妤在园里,还以为她失了圣心,有个行动怠慢的,到那时,咱们留下王婕妤,本是不忍心她这一路颠簸,却反而让她受苦。哀家的心里又如何过得去呢?”

皇帝道:“这也难,那也难,女人害喜这样的事,朕又不懂得,母后看怎么样好,便怎么样好罢。要朕说,若是皇后在的话,还可以叫皇后留在园里,照料着,如今,皇后又不在,说不得,叫王婕妤忍耐这一路的颠簸罢。多加些软垫,叫底下人经心些,也说得过了。”

太后道:“皇帝,有些事,你不知道,先帝儇姬,便是从万方园回宫的路上,小产的。哀家如今想来,还有些后怕呢。”

皇帝道:“母后,王婕妤不是先帝儇姬,当日儇姬之事,朕也听母后说起过,那个时候,儇姬仗着腹中龙嗣,颇有些恃宠而骄,才引得宫人怀恨在心。而王婕妤素来温良,料想是不会有这样的事的,要朕说,她若愿意回宫去,便同咱们回宫里,她若愿意留在园中,便留在园中。母后与其和朕一起打这闷葫芦,不如咱们将她再召了来,问问她便是了。”

太后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皇帝,后宫中事,你终究是不懂得的。”

皇帝恭敬地道:“母后为什么这样说?”

太后道:“皇帝你只当儇姬当日,是因为底下宫人受了责罚怀恨在心,铤而走险,却不知,宫里的孩子,命都苦,有了身孕的女子,也都难。不管她们是温良恭俭的,还是嚣张跋扈的,有了身孕,便都成了旁人的眼中盯、肉中刺。你说儇姬嚣张,可是先帝的丽嫔为人却是最是温柔可亲的,她的孩子,却也没有保住。说起来,你新封的江媜媛,模样还有些像丽嫔呢。”

江媜媛,便是去年选秀入宫封的江小南,太后因她模样好,不忍她重蹈丽嫔覆辙,便留在宫中,当了宫女。

没想到,不到一年,江小南还是得了皇帝的青眼,成了媜媛。

听到太后提起江小南,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毕竟,临幸了太后身边的宫女,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太后见皇帝低着头,道:“说到江媜媛,那江媜媛不必再留了。”

太后贸然说出这样狠戾的话来,皇帝不由得一惊,猛然抬起了头。

太后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香囊,往皇帝面前一扔,道:“这是江媜媛送与王婕妤的。”

看到香囊,皇帝已知,这里面多半是出了有人投毒的事来,便也不查看那香囊,只对太后道:“母后小心些,若是这香囊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您这样放在袖中,岂不是儿子担忧。”

太后道:“倒是没别的,就是寻常香料里面,加了冰片、麝香、九里香,这三样。这些东西,若是给我老婆子用,倒也没什么妨碍,可是,给了有身子的人佩戴,不出个把月,便会小产。到那时,王婕妤七八月大的肚子,若是小产,可还有命么?这可是一尸两命的毒药啊。”说到这里,太后已然落下泪来。

皇帝听了,亦如被天雷炸了一般,只觉头疼得快要裂开一般。却还是忍着头痛上前劝道:“母后说的话,朕明白了,朕原想着那贱婢,曾在母后身边伺候,一准是个好的,没想到,竟是一副蛇蝎心肠。母后,您放心,朕一定要她不得好死。”说罢,便要起身出去。

却听太后哭道:“哀家没有本事,先帝的后宫里,就有些这样不干不净的,我与你宸母妃,几番整肃,才好些,才有了你们史妹三个。哀家以为,你现在这个皇后那般的有本事,定然是不会再有这样的东西了,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东西,却是从哀家身边出去的。”

皇帝转回来,安慰着太后道:“母后不必这个样子,都是那贱婢造孽,好在母后慧眼,识破了她。”

太后抹了把泪,道:“皇帝啊,这样的事,论理哀家不应该同你说,按说,后宫里的事,哀家就该同皇后替你打点好了,不应该再叫你悬心的。可是,你总是把这些人,想得太好了,哀家不放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