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赤霞道:“如今,我知道秋卷在哪里了。这一路,本是寻找秋卷而来,见你,只是路过。”秋卷中所记载的是每一种毒药的用法与效果。知道了制法、解法的云赤霞,用法对她的诱惑,不言而喻。玉杉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求助云赤霞。

云赤霞道:“你说,我为什么要回去救南氏呢?或者,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南氏?”

玉杉道:“伤及无辜的事,我若做了,这一辈子就都安生不了了。”

云赤霞冷声问道:“那药是你下的么?”

玉杉道:“自然不是。”

云赤霞道:“既然不是,你又愧疚什么?药不是你下的,也不是我下的,她中毒是她的事,同你我又有什么关联?我凭什么,为了她耽误我的事。你又凭什么要求我去做这个。”

玉杉道:“既称侠义,安能见死不救?”

云赤霞冷笑一声道:“见死不救?天下之大,每时每刻,都会有人受到各种各样的伤害,我看到了的,能随手搭救的,我就伸一把手。没看见的,只能当做不知。千里奔波的事,不是没有,为朋友,为节妇孝子,都可以。只是,南氏同我有什么交情?她又算得上什么节妇孝子?”

玉杉道:“我爹还没死呢,她想当节妇也当不了。”

云赤霞道:“那你说,我去救她的理由是什么呢?”

玉杉道:“当日,搭救了您一把的,不只有我梁玉杉,还有一个玉兕呢。如今,中毒的是她娘。您云女侠的名声要紧。”这句话,已经近乎威胁了。

云赤霞不怒反笑道:“当日我还没昏死过去呢,玉兕起了多大作用,我心里知道。那九香断魂散怎么解,你不是不知道,怎么把那法子透露过去,你自己想法子。”

玉杉道:“我知道解法,却没有解药。杜福出来时,南夫人已经时常昏睡,路上又过了些时日,若无解药,单靠解法,根本救不了了。”

云赤霞笑道:“我虽知道有解药的方子,却没有现成的解药,怎么去救?”

玉杉问道:“配上一副解药,很麻烦么?”

云赤霞道:“我不过是路过了,来看看你,我不能耽搁太久的,不管好配难配,我都没有功夫的。”

看着一再推脱的云赤霞,玉杉有心也撒手不管,却终究不忍一个无辜的胎儿,就此被放弃。她放下了所有自尊,跪倒在云赤霞面前,语带哽咽地道:“师父,我求你,救她一回吧。”

云赤霞的惊愕更添了三分,道:“你这是为了她下跪?”

玉杉道:“您受得起。”

云赤霞道:“她受不起。她的行事做风,你为了她这么着,值得么?”

玉杉道:“她腹中总是一条性命。求求您,救她一命,回头,您想要的东西,我帮您。便是我帮不了您,还有整个梁家军呢。”

云赤霞道:“梁家军?你调得动么?你敢跟你爹说你做了什么么?”

玉杉道:“云女侠,便是不当救她,您当是救我成么?这件事遮掩不了太久,到那时,有那个孩儿,一切都好说。没有那个孩儿了,我、我就真活不成了。”

云赤霞骂了一声“玩火自焚。”

玉杉道:“是,是我玩火自焚,可是,事到如今,您救我一回,不成么?不管是为咱们那点子师徒情,还是为了您一直说是我搭救了您,云女侠,您救救我。”说到此处,一直哽咽的玉杉,索性放声哭了起来。

云赤霞长叹一声道:“你先别哭。”

玉杉抽泣道:“师父,救救我。”

云赤霞一跺脚,道:“行,我这就回京城。”

玉杉抬起头来,破涕而笑道:“多谢师父了。”

云赤霞道:“这一回,算我还了你当日的搭救之情,从今往后,咱们之间,互不相欠。你是你的侯府小姐,我是我的江湖草莽。你我各走各路,再不相干。”

说罢,云赤霞伸手往下一挥,掌风过处,一道微痕印在地上,足有半寸深浅,而后,便飞也似的离开了营帐,全不管还在地上,抽抽嗒嗒的梁玉杉。

这一下,算是划地绝交了。

云赤霞走后,玉杉一个人,在帐中,哭得更是厉害。她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到底对还是不对。不救南蕙香,将来事情不一定会败露,就算败露了,做荷包的是玉鹿、传递的是银坠儿,下毒的是南氏夫妇,要走荷包的是南蕙香自己,梁文箴不一定会迁怒于自己。

自己如今为了一个还未成形的孩儿,而且还是一个投到南蕙香腹中的胎儿,与云赤霞划地绝交,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一个人,在大帐中,玉杉将连日来的委屈都想了起来,彻底放下了拘束,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杜威见云赤霞飞也似的离开,又听到里面玉杉啼哭的声音。便咳了一声,道:“少爷,小的进来了。”

玉杉慌张地抹了把泪,道:“你进来吧。”

杜威进了大帐,看到玉杉尚跪在地上,也有些吃惊,走上前去,道:“少爷,您怎么了。”想要伸手去扶,手却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玉杉道:“容我缓一缓,再起来的。”

杜威道:“那道姑是什么人?”

玉杉伸手按在杜威的肩上,借力起来,长叹一声道:“你道她是谁,就是昨日咱们不知道往哪里去找的云姑。”

杜威道:“她伤了您了?”

玉杉道:“没有,侯爷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杜威道:“这个谁又能知道呢?”

玉杉道:“那您能帮我送个信么?”

杜威道:“什么信?”

玉杉道:“云姑回去救南夫人了。”

杜威道:“您难道是为了这个跪在地上的。”

玉杉冷冷地道:“她腹中的孩儿,是我的弟弟。”

杜威面带喜色道:“好,我这就进城去找侯爷。”

玉杉道:“多谢您了。”

看着杜威的离去,玉杉一个人,躺回床上,阖上双目,这一刻,她只觉得又困,又冷,便扯过一条被子,将自己裹个严实。

大帅不在、杜威也不在,没有人想起还有一个梁公子,需要饭菜。玉杉这一觉却是无人打扰,只是醒来是,四肢酸疼,腹中如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五脏都像熟了一般的难受。隔着大帐的帆布,看得出天色已经暗到了底,估摸着是天已黑了,便索性,又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将近中午,玉杉方醒转了过来。阳光隔着大帐照了进来,却依旧有些刺眼。玉杉将手一挡,却还是没有阻拦下眼泪流了下来。

玉杉有心起身,将被子叠好,却一个冷不防,又栽倒在床上。也不及再盖好被子,就这么着睡了过去,又或者说,是昏了过去。

这一日,天气晴和,是个好天气,梁文箴的心情,比天气还要好。借粮的过程,很是顺利,虽然不多,却也够偌大的军队多撑上几天了,自己夫人孩儿,也有了救了,他可以全力以赴的奔赴南疆了。

回到军营,众将官看到心情颇好的主帅,自然也是心情颇好,而梁文箴,这一刻,很想与自己的部下把酒言欢,诉一诉衷情,一洗连日来的尘烦。

借来粮草的喜讯,自是要告知监军的。酒宴也就摆在了璟王的帐下。

酒过三巡,璟王向梁文箴问道:“梁侯爷,令郞公子呢?”

梁文箴道:“末将回来时,还不曾回帐,是而,也还不曾见过他。”

身后侍立的杜威道:“小人去叫公子过来。”

而那边,没有梁文箴,也没有杜威在,玉杉又被遗忘了一日。在床上躺了一日的玉杉,心中还似被火烧着一般,满面通红、嘴唇干裂。迷迷糊糊中,只听帐外有人喊道:“少爷,在里面么?小人进去了。”

玉杉恍惚间,只听出是个男子声音,也辨别不大出来是谁,想要回绝,却又想着在军中,总不好漠然不理,只得强忍着难受,掀开被子,忍着四肢百骸的疼痛,一点点地挪到帐外。

杜威看出玉杉的精神不大好,道:“侯爷他回来了,现在璟王帐下饮宴,殿下叫小人请您过去。您要是身子不舒坦,小人就去回了殿下。”

玉杉点了点头,只觉得满心的烦恶,险些栽倒在地。

杜威看玉杉这副模样,也顾不得忌讳,扶玉杉回床上躺下,又将已经熄了的茶炉子上的水倒出一些,对玉杉道:“先润润喉咙,小人去回了殿下,便给您弄热水来。”

玉杉将一口隔夜茶咽在口中,也不下咽,就躺了下去。

饮宴尚在继续,当杜威带来了梁公子生病的消息时,众人难免都有些诧异,璟王道:“哦,前日本王看他时,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病了?”

冯云宣道:“许是昨日淋了雨,也未可知。”

璟王眉头微皱,冯云宣道:“昨日下起雨来,咱们这位梁公子,也不避着些,就来找我,说他要下山去接大帅。”

梁文箴道:“嗯?这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