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上云赤霞回来时,黄莺特意遣散众人,只留下玉云赤霞在玉杉跟前。

一直躺在床上的玉杉知道屋内只有云赤霞一人,方睁开双目,坐起来,将玉鹿过来同自己所说的话,和云赤霞说了。

云赤霞道:“照六小姐所说,这件事是南蕙香一手谋划,可巧她却不认得那个荷包,直接拿走了。不过,这件事,透着古怪,她就是不认识这个荷包,也不至于就这么眼皮浅,看咱屋里有好的,她就拿着走了。”

玉杉道:“说的是呢,我也觉得这事不正常,可是,又猜不出她想做什么,是想借这个荷包,再拿捏玉鹿一回,叫玉鹿顶罪;还是怕银坠儿为了活命,把这事也招了出来,所以将这荷包拿走,落个没对证。两样都有些说得过,却又都不大像。”

云赤霞道:“叫六小姐顶罪倒不至于,两件事,哪一件事都是不死也活不成的罪过,六小姐没这么傻。不过趁这机会,销毁罪证倒是说得过去。”

玉杉道:“可是,昨儿,我还好好的,她把毒荷包拿走了,不就白白费了之前的功夫了么?”

云赤霞道:“那毒是她叫人吓的,她自然是知道你将荷包包裹在麂皮里,是有蹊跷的,她便是没见过那个荷包,看到这样的包裹,也该猜得出了。”

玉杉笑道:“她一开始同玉鹿所说,要下的是雌雄药,说是佩雌药的那个人,会不由自主地替佩雄药的那个人谋算。后来,被下的药却是这个,只怕是在这药下好之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给她们配药的那个人,手里都有什么药,怎么用,怎么防备。”

云赤霞道:“她所说的那个雌雄药,在南疆倒是有类似的药,佩雌药的人,会一心一意的替佩雄药的人想,可是,那药却只能用在夫妻之间。旁人用,却是无效的。”

玉杉冷笑一声道:“我说呢,要真有这样的药,两军交战时,设法将雌药放在敌国将领那里,岂不是比什么样的谋略都强么?现在这件事,怕是只能先从银坠儿身上下手,看来,这个银坠儿,我不想保,也得保了。银坠儿那边,您受累,夜里过去看着些,您倒不用现身,不过是怕有人要灭她的口。”

云赤霞道:“银坠儿现在在大太太那里,应该没那么容易。”

玉杉道:“别这么说,银坠儿今晨改口,定是昨日有人给她递过话了。只不知道大伯母那边是怎么出的纰漏。”

云赤霞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了,这两天,你睡时惊醒些,别睡太实,我不能随时在你跟前。”

玉杉道:“这个,您放心,下毒她们敢,诬告她们敢,真刀真枪的来,她们还没这个胆量。”

云赤霞道:“但愿吧,凡事,还是小心些好。”

玉杉道:“我知道的。您放心。只是,这样,您明天白日就别出去了,或者找家客栈,睡上一觉也好,缺钱的话,从我这里拿。”

云赤霞道:“不用了,我们这种人,三天五夜不睡觉,也不算什么事的,左右这件事,不会太远,到了明儿,多半也就有了分晓了。”

玉杉道:“真那样倒好了。省得夜长梦多。对了,您一会儿出去,看天色要还不算太晚,先去我父亲那里看一眼,刚听黄莺说,他脸色很不好的。”

云赤霞道:“我去了,说什么呢?”

玉杉道:“您今儿在外面访查了一天,总该有个眉目了吧。况且,我同玉鹿说了,要请您同程太医说了听说过九香段魂散。您今儿倒还不必全说,只说更像中毒,也就是了。”

云赤霞道:“才一日,哪里就能有眉目了呢?说出去,只怕叫人生疑呢。”

玉杉道:“这样的话,您暗中同雪浪问问怎么回事,也就是了,黄莺那丫头是不行了,都快被吓破了胆了。”

云赤霞道:“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害怕也是正常的。好了,你放心,我这就去了。”

玉杉道:“多谢您了。这些日子,净叫您受累了。”

云赤霞道:“咱们间,还说这个做什么?你好好歇息,明天,还有事呢。”

玉杉点了点头,又躺了下去。

却说云赤霞,到梁文箴书房前,只听屋里有南蕙香的声音道:“箴郞,你便真得去么?”

接着又听到梁文箴的声音道:“我是武将,为国杀敌,我怎么可能不去呢。”

“朝廷那么多武将,为什么一定要是您去呢?我听说,南疆的人,都是一身的妖术,一个人,站在上风处,随手一把白沙,就能迷倒一个营的人。我还听说,他们那里喝的水,也同咱们这里的不一样。咱们这的人去了,轻的会病上几日,重的,会,会……”

说到此处,只听南蕙香竟然呜呜呀呀地哭了起来。

梁文箴看着眼前无助哭泣的娇妻,早将昨日对她的猜疑抛到了脑后,当下放柔和了声音,劝道:“不是的,那些不过是无稽之谈。哪里信得呢?要真一把白沙,就这么厉害,他们早就占了我中原的大好河山,哪里还会偏居一处呢?至于喝的水,不过是水土不服,能是什么大事,你放心,我横竖要到九月,才动身呢,还有一个多月,来陪陪你,陪陪孩子们。”

南蕙香哭声不止道:“我不管,当日梁玉仪来时,您设法替小公爷想了法子,叫小公爷不用远赴战场,怎么到了您自己的时候,就没法子了呢?箴郞,我知道,您现在厌弃了我,我也不敢辩驳,您纵是不愿意见到我,也不必这个样子呢,您不到我屋里来,就是了。”

梁文箴一声叹息。

南蕙香继续道:“我如今,也不恨别的,恨只恨,我没个好娘家,不像玉仪她,她有个好娘家,好叔父,能替她想法子,将她的夫婿留在京中,乐享太平。我没有,我寒门浅祚,家里没人,不能替我留下我的夫婿。”

梁文箴道:“惠贤,还记得我为什么会给你取这样的名字么?与蕙香音近,只是其一,那时,你们几个人中,只有你,最能操持家中之事,不似她们,小翠只知玉梧、玉祥,不管别的事,橙子是那个出身,只知歌舞娱人,明彗虽出身清白,却不像你聪颖。我又不愿意再外面另娶,唯有你,还勉强当得起夫人之位。历来,娶妻娶贤,我就将贤字给了你。自古贤妻,岂有拉着郎君,不叫郎君建功立业的?”

南蕙香道:“我不要做什么贤妻,也不要箴郞去建功立业,我只想你,好好的活着,好好的陪在我和孩子们身边。你觉得,我配不上这个贤字,那好,我不要了,左右我是蕙香,还是惠贤,还不是箴郞你的一句话么?你写休书,我还做姨娘,箴郞,你不要走,好不好。”

梁文箴道:“惠贤,你对我的一片心意,我怎么能不知道,可是,我是定远侯,国家大事,我不能置之度外。这是为官为宦的本分。便如,耕田,是农夫的本分。打造兵器、农具是铁匠的本分。你,你做夫人的本分,便是在我要为那国家大事奔走的时候,照顾好孩子们,打理好这个家。”

云赤霞听到这里,大致上猜出梁文箴的心事,是为着南疆之事,只是,她还想不出,为什么梁文箴回来时,脸色会那么吓人,难道说,梁文箴并不愿意与南疆开战,可看他同南夫人间的对话,却又不像是。

正当云赤霞还想继续听时,只听门“吱呀”一声,云赤霞连忙躲到树后。只见南蕙香一行哭,一行往外走着,口里还不停地道:“好好好,你是男儿大丈夫,这番在南疆,若真出了什么事,我,我就也不活了。”

而侯爷梁文箴上前拦道:“惠贤,你是我的这几个妻妾中,最懂事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如今,圣旨已下,我到南疆,能博个封疆裂土,不好么?”

南蕙香将头埋在梁文箴怀里,娇声道:“我怕。”

梁文箴道:“怕得什么?你一辈子长在京城,所听到的,不过是些道听途说,这些话,根本就不能信的。你知道么,在南疆,你知道他们怎么说我的么?”

南蕙香抬起头道:“能说什么?”

梁文箴道:“他们说,我额生三目,口含两舌,一支长枪,重八百斤,能一下挑起白象来。你说,我是这样子的么?”

南蕙香破颜而笑道:“箴郞你要是这样子的,岂不是把我们都吓坏了么?”

梁文箴道:“还是的,这些道听图说的传言,能有个名字对得上的,就算他传得真切了。好了,天不早了,你也先回去吧。”

南蕙香道:“那箴郞呢?”

梁文箴道:“我还有些书要看,等看完了,再过去陪你。”

南蕙香道:“好,那我等着您。”说罢,朝着梁文箴微微一笑,回去了。

梁文箴目送南蕙香回去以后,朗声道:“树后那位朋友,请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