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蕊走出航站楼,一?股热浪铺面而来。

小婵在出口?处已?经恭候多时了,率先看到她,绕过栏杆迎上?。

“你?怎么……”春蕊楞是没敢相?认:“晒得这么黑?”

小婵翻个白眼:“你?到海边躺一?个星期试试,肯定也白不到哪里去。”

春蕊慈祥一?笑,摸摸她的头:“玩得开心吗?”

“还成吧。”小婵反问:“你?呢?”

春蕊开始想念严文征了,回味着,意犹未尽地说:“也不错。”

她眉目含着柔情,嘴角翘起,什么都挂在脸上?了,小婵根本不用猜,惊恐地质问:“你?谈恋爱了吧?”

春蕊没回答,只笑。

“我当你?默认了。”小婵头皮一?麻,焦急地探听?:“谁啊?”

春蕊嘴巴绷得紧。

“姐,你?给我透个底吧。”小婵拧巴着一?张脸,苦苦哀求,“男方几?线?粉丝多少??公司什么情况?事业上?升期吗?有过情史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来,快把春蕊敲晕了,春蕊安抚她:“你?淡定点。”

“我淡定不了!”小婵怕的手心淌汗。

艺人?谈恋爱哪有那么简单,都背着合约,与?各个合作方的,与?影视平台的,平时闹个绯闻,还得一?一?打电话澄清道歉呢,万一?恋情曝光,男方是个糊咖还好,如果是个大热偶像,又在镜头前立单身人?设,小婵估摸着春蕊会被他的粉丝集火攻击喷死。

“姐,你?别搞我。”小婵想着那些画面,都要窒息了,“我就是个窝囊废,成不了什么事。”

春蕊被她的情绪感?染,心知她的两难,抚摸着她的后背帮她顺心气,保证道:“放心吧,我不会——”戛然止住,想法在嘴边酝酿一?遭,改为:“我们不会让你?为难的。”

她说得认真,小婵受蛊惑,暂且相?信了。

直到坐上?车,小婵的应激反应减退,才觉得不管怎么样,应该祝福春蕊,真诚地说为她开心。

春蕊瞄她一?眼,乐了:“得了吧,笑不出来就别笑了,像我逼你?似的。”

小婵揉揉僵硬的腮帮子,解释:“不是故意这样的。”

春蕊叹口?气,略显无奈道:“理解。”

擦着天黑回到酒店。

在小婵的帮助下春蕊洗了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才吹干头发,苏媚领着制片人?和统筹前来拜访。

目的有两个,一?是确定春蕊的身体状况,二是来送新的剧本,主创团队针对她的戏份做了一?定程度的删减和替换。

春蕊快速浏览一?番,看得出来,匆忙修改之下,她的人?物言行举止产生了割裂感?。但没办法,吃的是闷亏,无处申诉。

交代清楚工作事宜,制片人?和统筹很快离开,统筹走时,叫小婵跟着去会议室,协调春蕊接下来的日?程。

房间剩下春蕊和苏媚。

安静一?阵,苏媚开口?:“小婵说你?回家了?”

春蕊怔了怔,心知那是小婵找的托词,防止露出马脚,“嗯”一?声,编瞎话:“父母比较担心。”

“难免。”苏媚体谅道:“为人?父母的,看到自家孩子摔车,怎么会不心疼。”

春蕊垂下眼帘,掩饰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失落。

苏媚瞥着她,判断一?下,声调冷了几?分,像诉苦:“李俊霖这孩子这回真是给我惹了一?个大麻烦,单单安抚录音老?师就花了一?大笔钱。”

批评李俊霖,无非是为了更?好的求情,春蕊熟悉苏媚的路数,不接话茬,转而问:“这一?个星期你?都留在片场给他善后吗?”

“可不是么。”苏媚表现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春蕊面无表情地评价:“费心了。”

苏媚打个激灵,立马听?懂了她是在拐弯抹角地埋怨她做事偏颇,略显讨好地找补:“也是为了等你?回来,没见你?一?面,看看你?的状况,总归安不下心。”

春蕊一?扯脸皮,敷衍地笑。

苏媚说:“帮你?狠狠地骂过他了。”

“确实该骂。”春蕊恢复到惯常的平静状态,犯着半死不活的懒劲儿,“长个教训,对他以后有好处。”

“人?的经验和阅历到底是重要的,像你?,看问题长远些。”苏媚变着法儿地夸赞她,随即提议道:“一?起吃个饭吧,我做东,也让李俊霖当面给你?致个歉。”

“没必要。”春蕊不给面子,但也没有针锋相?对,开玩笑的语气:“你?还怕我记仇不成。”

苏媚顺着说:“你?自然不是那样的人?。”

“好好拍戏吧。”春蕊顾全大局,“是我俩在剧组相?处,有问题我们自行解决,成年人?懂分寸,你?掺和一?脚,反而弄得尴尬。”

“好吧。”苏媚不强求,她起身,“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明天辛苦。”

春蕊下意识点头,可点着点着,眸光闪了闪,倏地喊住转身的苏媚:“媚姐,我的合约还剩两年七个月吧?”

“怎么突然提这个?”苏媚脸色难看起来,十分警惕,“是有什么打算吗?”

春蕊抿抿嘴唇,像难以启齿。

苏媚端着刻意的笑:“你?是不是……”

“没有攀上?新的东家,更?没有资本要捧我。”春蕊忙截断她的猜测,说:“太?累了,人?也拍疲倦了,想沉淀一?年。”

“一?年?”苏媚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女演员的时间那么宝贵,你?在开玩笑吗?”

春蕊淡淡地说:“认真的。”

苏媚问她:“一?年后回来,你?敢保证自己有戏可拍吗?”

春蕊毫无底气道:“没法保证。”

“那就别说傻话了。”苏媚瞪她一?眼,关门离开。

春蕊叹口?气,但为此情绪并没有出现大的波动,她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枯坐片刻,拎着剧本捋台词。

第二天开拍,在现场见到了李俊霖,李俊霖忸忸怩怩的,想和春蕊搭话,又拉不下脸来求,若无其?事地围着她绕圈转。

春蕊简直要被他转晕了,索性一?抬脚,拦住他,“有话你?就说,不想说离我远点,耽误我背词。”

李俊霖憋红了脸,挤出一?句:“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春蕊问:“知道错了吗?”

李俊霖点点头:“知道了。”

春蕊爽快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李俊霖难以置信,磕巴道:“这么容易吗?”

“不然呢?”春蕊反问。

李俊霖说:“我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再搭理我了呢。”

春蕊一?本正经道:“在片场,演员过分带入私人?情绪而影响拍摄,很不专业。”

说教感?强烈,李俊霖下意识发出感?叹:“哇,你?讲话好老?派哦。”

春蕊:“……”

中?午的时候,春蕊让小婵给剧组工作人?员买了奶茶,直言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让大家挂记了,以后还得麻烦各位老?师照顾。

挺会做人?,考虑也周到,因为这样一?来,免去了旁人?看同公司艺人?内斗的吃瓜心理。

圈子大,任何的传言经过他人?的口?舌,最后会编造成什么样子,又会对谁造成影响,说不准的。

所以,圆滑和世故向来不该是贬义词。

晚上?收工,春蕊捧着手机,发语音给严文征,事无巨细地把回来后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了他,末了,求表扬道:“一?切安排妥当,我厉害吗?”

严文征稍晚与?她通话:“做得好。”

春蕊趴枕头上?,攥着机身,怔怔的。

严文征敏锐觉知出她的情绪,问:“是不是委屈了?”

“有点。”春蕊形容:“一?截小指腹那么大点。”

严文征劝解:“工作中?的忍让和妥协无法避免。”

春蕊顺坡说:“所以我来找你?诉苦了。”

严文征装傻询问:“有效果吗?”

春蕊直白地说:“感?觉好多了。”

严文征轻轻搓捻着手指,谋划什么的样子,受宠若惊道:“这么依赖我啊。”

春蕊作威作福:“肩膀那么宽,给我靠靠不行啊。”

严文征“嘿”一?声,诚心逗她:“借别人?的东西用,还这么嚣张?”

“不是借。”春蕊着急强调所有权,“它们现在就是我的。”

严文征禁不住低声笑,“你?的。”依着她,“没人?跟你?争。”

异地恋最是折磨人?,奈何两位又同时身在剧组,不是来去随心的自由?身,隔着远远乡,只能借着口?头腻歪,缓一?缓那点看不到摸不着的心动难耐。

转眼到七月底,严文征结束了《西河大剧院》所有戏份的拍摄。

结束工作已?是深夜,到家休整一?天,翌日?,机场与?彭凯汇合,同一?班飞机飞北京,赴全德泽费劲周旋的“家宴”。

彭凯随剧组去蒙特利尔取景,在加拿大待了半个月,刚回国两天,时差尚没倒过来,一?沾着座位拼命打哈欠。

许是因为白天,头等舱满员,有乘客偷瞄他和严文征,窃窃私语。

彭凯浑不在意,挨着严文征说话:“奖不奖项的都是扯淡,砸钱的游戏,团队公关跟上?了,奥斯卡小金人?都能捧一?座回家,这些年在公关酒会上?喝吐血的导演,耍出来的洋相?还不够多么,都是文化人?,不嫌寒碜。”

严文征平静地讽刺他:“你?在席间推杯换盏,我看着玩的挺开心的。”

“无奈之举。”彭凯啧一?声,岔开了话,“对了,最近有个电视剧的本子找我,价钱给的很高。”

严文征随口?问:“多少??”

“8700万。”彭凯甩甩头,二百五地感?叹一?句:“真看得起我。”

严文征说:“接吗?”

“拒了。”彭凯翘起二郎腿,懒懒散散的,“烂俗古偶剧,剧情有硬伤,而且拍摄周期要八个月。年龄大了,身体吃不消。”

口?气听?起来略有惋惜,严文征猜测:“你?是不是有去拍剧的想法了?”

“新的尝试嘛。”彭凯有话直说。

严文征没发表反对意见,反而挺支持的:“最近一?批搞电影的团队跑去拍网剧了,出来的成品质量挺高的,你?可以留意一?下。”

“不急。”彭凯是个随心所欲的性格,“随缘吧,能等来好本子,也算是我修来的造化了。”

两小时后,飞机降落滑停,严文征和彭凯走贵宾通道出去。

全德泽的助理来接,直接载去全德泽家里。

全德泽老?北京人?,享有一?栋四合院,青瓦红门,装修相?当古朴。

他这回请来小聚的,除了业内的三两好友,有一?位重磅人?物,多重身份,最与?之休戚相?关的一?重是某电影节组委会的主席,叫葛长新,与?全德泽年龄相?仿,但比全德泽保养好,因为身形偏瘦,更?显得年轻。

全德泽引荐。

严文征和彭凯与?葛长新握手,彭凯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不用紧张。”葛长新慈爱地冲他说,“电影文娱会上?你?得奖,奖杯还是我给你?颁发的呢。”

次级奖项没想到会邀他坐镇,彭凯诚实地说:“就是看着您眼熟,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活动人?多,认不得正常。”葛长新丝毫不端架子,微微侧身,又转向严文征说:“我知道你?,《窗外有片红树林》我当年在印度看过展映,里面你?的戏份虽然少?,但长相?太?出众了,能让人?记住,后来《西瓜树》报名电影节,我还没进承办单位任职,被朋友拉去帮忙选片,分享会上?三百号人?一?致认可你?的表演质量。”

时间线拉得遥远了,严文征恍惚一?下,谦虚道:“非常荣幸。”

院落有张八仙桌,全德泽招呼大家落座。

保姆添了茶水。

葛长新抿口?茶,续着话头继续聊:“你?今年又跟刘志峰合作了吧?”

“是。”严文征说,“没想到能有第二次合作机会。”

葛长新:“他主动找你?的?”

“算引荐。”严文征谨慎道:“我之前跟尚林庆导演仅有两面之缘。”

“强强联合啊。”葛长新熟悉业内行情,稍一?转脑筋,差不多拼凑出他们剧组的班底,欣慰地说,“你?们这次野心不小啊。”

严文征不否认。

“好的作品就应该被看见。”葛长新认同野心是好事,娓娓道来,“虽然现在都在追逐商业性的电影,为博眼球总在题材上?投机取巧,但说难听?的,它们只是影像,还称不上?电影。一?部影片要承载一?定的艺术性,艺术性便是它的影响力。国内的电影人?应该更?有使命感?一?些,朝外输出我们的文化。”

严文征点点头,他不是趋炎附势的性格,这么多年先后跟一?批优秀的导演合作,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和思想美学,知道他在坚持什么,也看淡了什么,对于葛长新的展望,同意观点,但不强求做到。

拍电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事情。

葛长新转念又说,半开玩笑的语气:“你?知道全老?师在为你?打抱不平吗?因为在国内没个像样的奖杯。”

严文征为全德泽开脱:“我和全老?师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多少?护犊心切。”

“不必介怀。”葛长新淡淡宽慰:“国内的各个电影节现在还没有形成相?应的性格,更?没有因为奖项的颁发而良性的引导电影市场。它有时会像是一?台联欢晚会,拉来一?批演员和承作单位,叙叙闲话,左右被掣肘。”

分析的已?经尽可能委婉了,严文征听?懂了,真诚地道谢。

葛长新拍拍他的肩膀:“等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