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春蕊睡得不好,时梦时醒的,辗转反侧到6点,睁眼硬??熬到7点,她摸到床头柜的手机给钱芳闵发了一条微信。

——妈,您跟我爸今天有空吗?我回北京了,想约二?位吃顿饭。

不敢贸然打电话,怕吵到钱芳闵休息。

春蕊先起床洗漱,然后到厨房,微波炉叮热一杯牛奶,她窝在沙发里,边喝边等回复。

7点30,钱芳闵准时发来:我和?你?爸爸在上海演出。

春蕊:“……”

巧了么这不是,她本打算过两天去一趟上海。

没犹豫,立马定了最快飞上海的航班。

春蕊简单收拾了行李,又给自己稍稍打扮一番。

她用一条格纹半身裙配了那件棕色的针织毛衫,脚蹬一双裸杏色短靴。精致的红唇妆容,更衬得?整个人白到发光。

随后,风驰电掣的出门,打车,赶赴机场。又踩着广播的催促,走VIP通道顺利登机。

时针滑过两圈,她从北京闪至上海,略显仓促。

春蕊走出航站楼的楼门,掏手机搜了一下钱芳闵乐团的演出信息,查到演出地点是在复兴中路的交响乐音乐厅,今明儿两场管弦乐试听品鉴会,时间均在晚上。

春蕊心里有数了,晚上演出,按照钱芳闵和濮立焕的习惯,下午两点才会出发彩排。

春蕊拨打钱芳闵的电话,稍长的等候,接通。

“妈。”春蕊直切主题:“我赶到上海了,你?和?爸爸住在哪个酒店?”

背景音是一串悠扬的小提琴曲,钱芳闵微微惊讶,滞了一下,才说:“铂尔曼。”

春蕊说:“快要一点了,你?和?爸爸吃午饭了吗?要不要我安排午饭?”

“不用麻烦了。”钱芳闵说:“定了酒店午餐,我和?你?爸爸都不是很有胃口。”

“好。”春蕊倒是暗自松了口气,又谨慎询问:“我现在过去找你们,方便吗?”

钱芳闵说:“过来吧。”

春蕊拦了辆出租车过去。

她又在出租车上联系一家花店,让花店老板紧急配送一束鲜花至酒店前台,打了个完美的时间差,等她赶到,正好能捧着花束见钱芳闵。

按门铃,门打开,许久未见的一家三口碰面。

“妈妈,爸爸。”春蕊开口喊。

“嗯。”钱芳闵淡淡地应一声。

这一家人,亲人之间该有的亲昵鲜少,对辈分的敬重严格。

“你?做事倒是麻利,眨眼从北京赶来了。”钱芳闵一身黑色丝绒面儿晚礼裙,肩上裹着一条稠白色的披肩。春蕊眉眼间的冷静完全承袭了她的,钱芳闵不管说话?亦或者微微笑,那股冷静的感觉并不会因为表情的变化而消失。

春蕊卖乖地说:“这边结束,你?们启程去苏州,我休息两天也得?马上进组,我怕错过了,又要大几个月不见。”

钱芳闵说:“你?还挺忙的。”

“我们这个行业忙点才好。”春蕊把花放在进门的柜子上,当没听出钱芳闵对她的嘲讽,主动汇报最近行程,“我刚结束的那部戏,本子写得?很好,我诠释的也不错,导演一直夸我呢,等明年上映,我带你们一块去看。”

钱芳闵瞧不上眼,只压低嗓音,用失望地语气劝道:“找点正事干吧。”

她起脚往客厅走。

春蕊抿了下嘴唇,缀在她身后,捡好听话为自己开解:“最近一直有跟前辈学习来着。”

濮立焕板板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正给琴弓擦松香。

他?五十?多岁的人了,身材维持的相当不错,他?同样也是个冷淡严肃的性子。

百忙之中瞅了春蕊一眼,质疑道:“小时候练琴,怕苦叫累,没耐心没毅力。现在不在我们眼皮底下了,反过来告诉我们你努力学习了,也是可笑。”

春蕊知道濮立焕和?钱芳闵话里话?外是嫌她不争气,没按照他们规划给她的那条路走。

教训的言辞多少难听,但她听习惯了,虽不能百分之百免疫他们的轻视带来的难过,但起码不会像叛逆期那会儿感觉到钝痛。况且,春蕊从来不是一个自负的人,她明事理,知道濮立焕和?钱芳闵是为她着想,只是他们对她的心情和?感受完全不关心。

不敢生出暴跳如雷的愤怒,这样失礼又更会惹恼父母。

春蕊端着笑,打哈哈:“小时候懒,现在不是长大了嘛,我有自己的个人追求了。”

“没有瞧出来,也搞不懂你?每天在想什么。”钱芳闵斟了一杯香草茶,端给春蕊。

春蕊接过,小声说“谢谢”。

“忙忙碌碌,也没见你?取得?什么成绩。”濮立焕说:“26岁了,沉溺于谈恋爱、吃喝玩乐,将大好的青春年华全浪费了。李长治叔叔家的二?女儿年纪和你?相仿,今年刚考入了美国辛辛那提交响乐团。我看你?要混日子到什么时候。”

他?重重叹口气,春蕊紧张的心都揪到一块了,万万不敢再插科打诨试图蒙混过关,只面色凝重地顺着他?,道:“您教训的是。”

茶水入口又苦又涩,春蕊一点点抿着喝,终于在她将瓷杯里的茶水全抿进肚,一刻钟过去,助手敲门提醒濮立焕和?钱芳闵要出发了。

钱芳闵问了句:“你?要一块过去听听吗?”

春蕊搓搓嘴角的软肉,并不想迎合二?位的心意,硬着头皮说:“我有一个朋友,分别好久没见了,我想去见见他?。”

钱芳闵表情恹恹的:“随便你吧。”

他?们很快收拾东西离开。

春蕊枯坐了会儿,重新打起精?,出酒店,打车赶往胜强影视基地。

私人拍摄基地,主要租给剧组用的,没有相关证明无法进去。

春蕊就近找了家叫做“侬好”的咖啡店,点了杯甜乎乎的摩卡和一份榛果巧克力蛋糕,角落里占了张方桌,随即给严文征发了条短信。

——严老师,忙完见一面吧,我在咖啡店等你?。

她不确定严文征什么时候会来,但不知哪里冒出的自信,笃定严文征看到短信一定会抽空过来。

吃完了蛋糕,又喝完了咖啡。太阳垂落,最后一丝霞光也暗了下去,店里亮起了一盏盏橘色的小灯,音乐换成了舒缓的调调。

春蕊都犯困了,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几?欲睡过去时,突然一只瘦削修长的大手搭在了对面椅子的椅背上,手背鼓起的青筋能让人察觉到手的主人似乎在用力克制着什么。

春蕊坐直,抬高贝雷帽的帽檐,一道人形立墙挡住了刺眼的光线。

散发男性魅力的身型和?脸部轮廓是她熟悉的,正是她盼的人。

“终于来了。”春蕊还挺淡定,拖着长音慢慢抱怨,“我都快睡过去了,坐吧。”

严文征无声地喘口气,拉开木质椅子,坐下。

面对面,严文征稍显严肃地板着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

春蕊亦把他?仔细端详了一遍,人壮了点,头发也长了些,梳了偏分,估计是剧里造型的需要,但看着更精?了。

“你?干嘛这个表情看着我?”春蕊念他,“我会心寒的。”

严文征岂会听不出她语气里藏着的委屈,狠心忽略不理,明知故问地问了句:“等多久了?”

短信有时间提示,他?虽然下了戏看到就过来了,但到底不算及时,赶过来的一路,心里止不住地怀疑她会不会不耐烦地走掉。

春蕊直勾勾看着他?,说:“半个月了。”

严文征:“……”

回答的是一个时间长度,但答案完全不对题。

春蕊抓住话头,直白地问:“为什么不回复我短信?”

严文征不想把话?说绝对,亦或者太决绝的话?他?说不出口,不答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只有我该有事吗?”春蕊眨眼消掉了困意,眼波流转又添了一丝娇媚,“看来你完全无所谓啊,严老师,你?已经把我忘了吗?”

“没有。”严文征险些有点绷不住面儿,“我记忆力还可以。”

“那我就心安了。”春蕊乘胜追问,“严老师,这段时间你想我了吗?我挺想你的。”

以前两人打哑谜,彼此心照不宣,好多话?没有摊开讲,今天春蕊壮着胆子,一股脑把心思吐露明白,且怕他?又装傻,直接踢直球。

“春蕊——!”严文征厉声警告她。

“干嘛!”春蕊一点不怵他,“真心话?都不让说了吗?”

严文征沉默。

春蕊说:“在剧组你?是前辈,你?拿身份压我,我没办法,现在戏拍完了,咱俩平辈。”

已经无法无天了。

严文征气得?不知到底该有什么情绪,动着嘴唇,许久,唇齿间磨出一句狠心话?:“半个月不回复你?的短信,你?不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你?在拒绝我。”春蕊抱起手臂,不恼也不灰心,“但如果我马上放弃的话?,岂不是趁了你?的想法,证实了我是一时兴起,这样我会变得?非常可笑的,你?也小瞧了你?自己。”

严文征说:“你?在拿我赌气吗?”

“才不是。”春蕊摇头,“我又不是无缘无故对你动心的,我喜欢上你?这事,你?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她耍无赖,严文征毫无办法,他?对付她这号的女生,经验全无。

眼看严文征要批评她了,春蕊见好就收,急忙转移话?题:“严老师,你?收工了吗?”

严文征难得敛起神色,心平气和?地回答这个正常的问题,“收工了。”

春蕊往前探了身,离他近一点,眼巴巴道:“那你请我吃顿饭吧,我大老远过来,饿一天了。”

撒谎都不会,蛋糕盘子还在桌上摆着呢,叉子粘着巧克力碎屑。

“这是什么?”严文征抬下巴询问,“小狗吃的?”

春蕊瘪瘪嘴,瞪着他?看半响,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挠人的:“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