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藏书阁,入目是排列整齐的木质书架,书架上还放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白字写了书籍的分类,比如“剑法”“体术”“阵法”等等,书架旁放了烛台,柔和的烛火将整个藏书阁浸染了几分禅静,两边都有楼梯可以去往上层,在不同的地方还设了专门的蒲团供人休息。

可能是来的时候不对,藏书阁一层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要么拿了书坐蒲团上看书,要么干脆站在书架前阅读。

藏书阁和秦陌羽想象中完全不同,井然有序的规范化不像是修真界产物,倒像是现代图书馆。

秦陌羽怀着惊讶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这里太安静了,让人有种走路声都是种噪音的错觉。

越是往里面走,秦陌羽的既视感就越强,因为在门口看不到的里面,还放了整齐的桌椅,桌子上还镶了照明珠,就像秦陌羽上学时挑灯夜读的小夜灯。

秦陌羽随便挑了一本书——准确来说是木简,把木简拿出书架时书上缓缓浮现“借阅”两个红字,秦陌羽觉得新奇,把木简放回去,清晰的看见那两个红字不见了。

现在秦陌羽明白为什么藏书阁没有人守着了,感情是自带防盗系统,出了这个门会不会有警报还不好说呢。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那就是必然,建造藏书阁的人肯定也是穿越过来的。

秦陌羽心中莫名兴奋起来。

虽然上辈子的记忆模糊了很多,但秦陌羽对“老乡”仍抱很大期盼,他轻手轻脚的绕了一层,没有发现更多线索,也没找到有关极寒之地的木简。

于是秦陌羽向着二楼进发。

二楼的摆设和一楼差不多,只不过书架上的木简少了很多,但量少就代表着质高,秦陌羽随便拿了几个看都暗自咋舌观澜宗财大气粗。

秦陌羽往上看了看,发现藏书阁一共有五层,他走上三楼,惊讶的发现这里的人比下面两层都多,尤其是女孩子,都三三两两走到角落小声商讨,时不时有低低的笑声传出,甚至木简书架也远远多于下面两层。

怎么这里氛围怪怪的?

秦陌羽悄悄走到人少的地方——一个看上去就和别的木架不一样,充满时光沧桑、只摆着几个木简的书架上拿了一个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上面压根不是什么功法,而是……一本小说?

准确来说,这本套着“游记”名字的木简,里面写的全是男主和女主如何相爱相杀,在女主杀了男主肝肠寸断后突破渡劫期,孤独回忆往生。其情节之曲折,故事之离奇,狗血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秦陌羽上辈子见过的网络小说。

秦陌羽觉得这可能是自己打开方式有误,于是换了一本。

好家伙,这次不是言情文里,这回是龙傲天升级流了,名为焚啟的男主从一介奴仆不断奇遇,中途掀起无数腥风血雨,最终翻身成为一方霸主的故事。

秦陌羽囧了一下,怎么升级流小说里还有升级流小说,这是什么离谱的套娃行为。

怪不得这层人这么多,果然爽文小说从来不缺市场,至于这些小说怎么来的?

——肯定是那位“老乡”弄的啊。

不过这些书为什么会放在藏书阁里?

秦陌羽略带疑惑地将木简放回去,身旁却蓦然响起一个柔和的女声。

“请问能帮我拿一下那块木简吗?”

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身素白,仅用了木簪将乌黑的秀发绾起,相貌秀美,眉宇间还有淡淡的忧愁,不论是谁被她如水秋眸期盼的注视着,都难以拒绝。

秦陌羽很少和女孩子聊天,尤其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一口答应。

“是这个吗?”秦陌羽将少女指着的那块木简拿下来,少女点点头,道了一声谢。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罢了。”秦陌羽连忙摆手,同时又有些疑惑,“这个位置也不高,为什么还需要我帮忙呢?”

这话刚一说完秦陌羽就后悔了,怎么感觉自己很不情愿一样,但是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单纯好奇下意识问了一句。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女也愣了一秒,但随机捂嘴轻笑:“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还是很谢谢你。”

秦陌羽有些窘迫,没等他开口又听见那个少女说:“我叫衣流,刚通过收徒大典进观澜宗,这层的木简只有观澜宗正式弟子才能拿出来查阅。”

“原来如此。”秦陌羽恍然大悟,他摸了摸口袋——幸亏玄景真人给他的玉牌没有放储物袋里——应该是有这东西他才能拿出这些木简。

“我叫秦陌羽。”秦陌羽礼尚往来的介绍了自己。

衣流轻笑:“我知道。”

“唉?我很出名吗?”

“还没进宗就因为你争风吃醋差点闹出人命,两次拒绝了玄景真人的拜师,想不知道也有点难。”衣流朝秦陌羽眨了眨眼。

“……”

秦陌羽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对了,你还有别的木简要找吗?我帮你拿下来吧。”

“真的可以吗?”衣流眼睛一亮。

“当然,不过你找这些要做什么啊?不都是一些八卦奇闻吗?”秦陌羽有些不解,衣流身上有种超乎常人的稳重,甚至可以说死寂般的孤独,怎么都不像是热衷八卦的人。

“当然不是。”衣流摇摇头,“这里所有的木简,上面记录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真实存在的。”

秦陌羽愣住了。

“你知道为什么藏书阁没有守卫吗?因为整个藏书阁就是最好的守卫。”

衣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很久以前,观澜宗还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宗门,却意外出了一位阵法大能,为整个宗门设了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阵法,才让观澜宗在他失踪之后凭借阵法顽强的撑过大风大浪。”

“其实一开始的藏书阁三层没有这么多木简,只有五个,也不是没有人质疑过三层的木简,但为了尊重先辈就留了下来,只是又放了很多别的木简,帮助宗门子弟了解外界势力。但很快,大家发现那五个木简里写的很多人和事情,在后世总会一一对应,就像你刚刚看到那块……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故事,也应该对得上的。”

“因为这件事,几位大能还曾来过观澜宗想拿回木简去,最终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反而让观澜宗出了名,要不是恰逢四洲大战人人自危,加上大战结束后玄景真人突破了,恐怕观澜宗就危险了。”

秦陌羽忽然想到原著里男主南寻在滕王阁本来是要借用“焚忝”的名字,而焚忝之所以那么狂妄,就是凭借焚家有个渡劫期大能老祖,而刚刚自己看的木简男主不就叫焚啟吗?

秦陌羽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小瞧了这个世界。

如果别人的故事可以被提前写出来,那他看到的“南寻”的故事,会不会也是谁提前写出来的?

而上辈子他看到以“南寻”为主角的小说,那个隔着屏幕的作者,和这个失踪的“老乡”又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换个角度说,他以为的书中世界,真的只有书中剧情里那些人和事吗?剧情看不到地方,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种种认知猜测,令秦陌羽后脊发凉。

秦陌羽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压谁下去,勉强打起精神给衣流拿齐了她想要的木简,发现全都是有关一个叫云琦楼的。

“云琦楼……”秦陌羽沉吟片刻,想起了这个组织。

如果说滕王阁是东洲最大的商会,那云琦楼就是横跨西南两洲的灰色势力,素来以神秘强大著称。

秦陌羽敏锐的发现,衣流在查看其中一块木简时,眼里深入骨髓的痛恨,握着木简的手因为太用力甚至微微发白。

“衣流?你没事吧?”秦陌羽小心翼翼的问。

“……我没事。”衣流长舒一口气,小心的收起木简,朝秦陌羽珍重的敛衽一礼拜谢。

秦陌羽吓了一跳,连忙侧身躲到一边:“不用这么大礼,举手之劳罢了。”

衣流摇头,郑重道:“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这一礼你担当得起。”

衣流态度坚决,大有秦陌羽不接受她就一直拜的执拗。

秦陌羽无法,只能接受。

衣流是得偿所愿,和秦陌羽告别后就离开了藏书阁,只留下秦陌羽继续寻找极寒之地的资料。

这一找,还真给他找到了点东西。

秦陌羽在一堆木简里发现了那本纸质的书本,拿下来发现是一份手札,潦草地记录了所作之人的趣闻,其中就有说到一件事:

在四洲大战爆发以前,有一位从北而来的人,穿着不同四洲风格的衣饰——据考究发现是很久之前的款式打扮——放出了一朵红莲业火。

但在红莲业火绽放的那一刻,此人所有人眼前活生生消失。

——没错,消失。

那个人像被风吹散的沙粒,硬生生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临死之前还不甘地望着北方,眼中是无限的思念和眷恋。

没有哀嚎,没有哭喊,只有无声的沉默。

——却比任何呐喊都来得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