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景真人知道他来了,眼神也没离开湖面,就简单的嗯了一声,让玄清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要说这观澜宗的收徒大典,有七层修士都是冲着玄景真人来的,但玄景真人一个都看不上,自十几年前开始更是有事才回来一趟,问他去了哪里又不肯说,倒是陆陆续续从宗内带走了一些功法典籍。

这些东西虽说珍贵,但玄景真人压根用不上。

“师叔对这人有兴趣,那要侄儿将他叫来吗?”玄清试探着问。

其实心底里他是希望玄景真人收徒的,毕竟有一个就能有第二个,渡劫之下第一人的名号太耀眼,连他都有让孙辈拜玄景真人为师的想法,可惜玄景真人都以不收徒拒绝了。

“不,不用了。”玄景真人本想说好,话到嘴边又想到什么拒绝了,他看着幻境中的秦陌羽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还是我去找他吧。”

玄清眼角一跳,他还是第一次见玄景真人说要主动去找谁,真的太奇怪了。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玄景真人问。

玄清被他这话一说,才想起自己刚刚过来的目的,连忙将秦陌羽画面切掉,变成了一处黑雾萦绕的地方,让本想呵斥的玄景真人眉头紧锁。

“这是什么情况?”玄景真人驱动灵气,画面中的黑雾消散了一些,隐约看见里面有个人影。

人影似有所感的抬头,透过重重迷雾与玄景真人直直对上视线。

“尚且不清楚,明明其他人的幻境都是正常的,只有这人幻境奇异,问了玄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能肯定阵法没有问题。”玄清老老实实说。

玄厉就是观澜宗中最精通阵法的长老,连他都说了阵法没问题,那肯定就是没问题。

“这人叫什么名字?”

“我看看——好像是叫沈夜白。”

沈夜白。

这个名字让玄景真人动作顿住,他眉头一挑,懒散地往后一靠:“是他啊,那没事了。”

“啊?”玄清不明所以。

“没什么,就是这家伙的幻境正常才是不正常,你们不用管就对了。”玄景真人轻哼一声,越看画面里直直站在那里的沈夜白越不爽,食指在空中画了几下,一道流光就飞入沈夜白幻境。

原本安静的幻境传出野兽的低吼声,沈夜白握着长剑,反手就将一个扑向自己的野兽拦腰斩断,被砍断的妖兽霎时间化作烟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夜白皱眉,横剑挡在身前,警惕大起。

一头野兽不算什么,但恐怖的是黑雾中数不胜数泛着寒光的兽瞳。

“既然你这么无聊,那我就让你活动活动。”玄景真人打开酒壶,恶狠狠地喝了一口。

玄清不知道玄景真人这么大的闷气从何而来,但他没有选择询问,而是默默离开。

一个是实力远高自己的玄景真人,一个是让玄景真人牙痒痒却又不下死手的修士,既然幻境无碍,那他就不用多管。

玄景真人公报私仇了一波,但他不想看到沈夜白那张脸,挥挥手又将湖面切回了秦陌羽这边。

秦陌羽躺在床上,木简是修真界最常用的保存记录的东西,只需要一点点灵气就可以让字墨浮现在木片上,还能像书一样翻页,比单纯用墨水写字便捷很多。

秦陌羽把上一篇内容回顾了一下,往下翻时却发现后面空白一片。

他没有在意,只是把木简放回去,开始在房间里捣鼓东西。

六岁时师父做的小木剑、七岁时和师父一起做的风筝、八岁时师父回来给他带的木车……大大小小的东西塞满了秦陌羽的房间,秦陌羽翻出来才发现每一样东西都是满满的回忆。

秦陌羽拿起小木剑,上面还歪歪扭扭都刻着三个字:秦陌羽。他想起了那天师父刻字时眉头紧锁,脸憋的深红,聚精会神生怕刻错字的模样,不由笑出声。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老道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秦陌羽门口,看到秦陌羽坐在地上,面前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走上去去看。

“在看以前的老物件,你看上面还有我名字呢。”秦陌羽笑嘻嘻的说,把老道士也拉下来,一同坐在地上,他们此刻不是能呼风唤雨修士,倒像是普通人家的爷孙俩,肩靠着肩聊天。

“老物件有什么好看的。”老道士看到木剑上的名字满脸嫌弃,身体却很诚实的坐了下来。

“就是老物件才有意思,那话怎么说来着,就像老酒越存越香。”

“哼,最老的物件就在你眼前,也不见你多看两眼。”

这话说的话里有话,秦陌羽凑过去说:“师父这是嫌我走太久了?”

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得意。

——谁让当初是老道士主动把秦陌羽赶出宗门历练的。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了那个风筝:“说起这风筝,我可记的太清楚了,那天你哭着喊着要我给你做风筝,结果做好了你又嫌弃放风筝跑得太累,还要我用灵气帮你升上去,真不知道你小脑袋瓜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净折腾我了。”

“还有这个,这个,我就下山打个酒,你还要礼物,带了个木车不满意,还要花车凑一对,结果第二天花车就不见了,你那木车做了一天新郎官,转头就成了鳏夫。”

“还有这个……”

在场有多少个老物件就有多少个秦陌羽黑历史,老道士一口气说出来都不带重样的。

秦陌羽被他说的目瞪口呆,完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还干过这些事,越听越燥得慌,赶紧求饶:“师父别说了别说了,我都这么大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老道士听后像只斗胜的公鸡,骄傲的仰起头,拍拍屁股从地上起身了,那眼神仿佛在鄙视秦陌羽是孙悟空,压根别想跳出他的如来神掌。

说起来也怪,老道士长得精瘦精瘦的,一身黄色道袍上多处缝补的痕迹,看上去很珍视,却从来没有好好穿过,都是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眉目五官明明是柔和慈爱的善人形象,脾气却异常火爆,刀子嘴豆腐心,动不动就哼人,是一个十足的傲娇老头。

“吃饭!”老道士手一挥,秦陌羽乖乖的跟着走。

桌上就是普通的家常菜,秦陌羽把碗筷拿来,用热水烫了递给老道士,老道士没有用来装饭,而是拿了酒壶往里面倒酒。

瓷白的碗盛着暗黄色的酒,有一股米香扑面而来。

“酒还没喝完呢。”秦陌羽装好饭坐下,和老道士边吃边聊,“你也少喝点,你看我走了这么久,师父你还那么点修为。”

老道士一口把酒喝了大半,舒服地眯起眼,闻言不屑地说:“那么点修为怎么了,你要别用红莲业火,我照样能把你摁着打。”

“那是我尊重老人家。”

“切。”

两人一个吃饭,一个喝酒,一老一少就是这样不知不觉过了十几年,从秦陌羽蹒跚学步到出门历练,所有的回忆都在这处小小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