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针艾灸之后,梅若雪收拾妥当就出去了,到了杏树下喝着凉茶,听到水声后,扬声:“擦干了身体哦,凉风透骨白瞎了那些药材。”

平安伸手拿衣服的动作顿住了,挪到了旁边的软巾上,妥当的擦干了身上的水,才穿戴整齐,又把那些洗澡水都倒掉。

两个人坐下杏树下,梅若雪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茶壶:“那壶是热的,你喝。”

“嗯。”

平安倒了一大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明天要把后面的园子整理一下,不要进山了。”梅若雪顿了一下问:“你会耕地吗?”

“耕地?”平安摇了摇头,他记忆里还真没有怎么耕地。

梅若雪拍了拍手:“没事,我会,早点儿休息吧。”

说是早点儿休息,可每天子午两个时辰都要给程子良行针,哪里会睡得早?

“等一下。”平安起身去了灶房,一会儿工夫提着热水出来:“洗澡。”

梅若雪微微脸红,嘴上却不饶人:“我自己又不是没手,用不着你,去睡吧。”

平安没听她的,沐浴房里间有干净的浴桶,他洗刷一遍放了热水,这才回屋去。

梅若雪泡在温暖的水里还在想,平安是真不错,远的不比,就拿程子良来说吧,真是好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啊。

真可惜,这样的小哥哥随时都可能走,不能下手。

这么想,还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她如今有一张可以行凶的脸,若不迷惑个死心塌地的小哥哥,多亏啊!

洗漱之后回到屋里,陈氏和梅若晴早就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坐在绣墩上,用软布绞干了头发,这才躺下来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起,梅若雪先检查了梅若晴的伤势,断续膏还要几天才能用,主要是给梅若晴的手臂用的,担心留下后遗症,至于腿上的伤势没那么严重,可以稍微活动一下了。

想到这里,她出门熬药的时候就和平安说了拐杖的做法,平安拿了木棍和匕首坐在杏树底下忙活。

陈氏在厨房里做早饭。

等程子良睡醒后,院子里都静悄悄的了,他抬起手在眼前遮了个凉棚,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心里头五味杂陈。

这许多年来,失眠多梦,晚睡早醒,都是不足与外人道的痛苦,打从自己记事起,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香甜。

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相信梅若雪的医术是很厉害的,心里升起了希望,让自己真正好起来的机缘或许遇到了。

若是自己完全好起来了,那是不是就该回去走一遭了?

心里想法很多,所以梅若晴拄着拐站在门口,他都没注意到。

“程公子,饭菜锅上热着呢,你要不要吃点儿?”梅若晴问。

程子良回头,阳光下的小丫头个子一点点儿,头发毛刺刺的不足寸,怎么看都觉得心里不舒坦,想到梅宽心狠手辣做的孽,隐隐的就带了几分戾气。

梅若晴清了清嗓子:“就当我没问。”

“吃,我自己来就行。”程子良甩开大步往灶房去。

梅若晴忍无可忍,只能又问了一句:“你不先洗漱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程子良想哭,脸臊得通红,转身去了井台。

梅若晴挪回了屋里,到陈氏身边坐下来,轻声抱怨:“娘,为何你对他那么好?我看还不如平安。”

陈氏放下手里的绣棚,轻轻的叹了口气:“娘也觉得平安很好,至少看不出门户相差太多,奈何你姐太有主意了,说是平安若走,她不会留的。”

梅若晴犹如吃了苦瓜一般,小脸就皱成一团了。

“至于这程公子,心思太活泛了,不过家世背景肯定不错,交好没有错处的。”陈氏拿了绣棚仔细的开始绣花:“再者,娘最近总是脑子不灵光,怕一时犯病再给你姐添了麻烦,趁着清醒明白的时候,多帮衬帮衬吧,一时有用呢?”

梅若晴心有所感。

陈氏看她眼睛水汪汪的模样,笑了笑:“与人为善,总归是没有错处的。”

“娘,我明白。”梅若晴帮陈氏整理丝线。

陈氏认真的绣着帕子:“如意绣房的掌柜的和娘订了一些花样儿,娘想赚一些银钱贴补家用,不过这花样儿却记不得多少了,唉。”

梅若晴眼睛一亮:“娘,我给你画几个花样儿出来,到时候可以去卖给绣房。”

陈氏狐疑的看着小女儿,她虽说偶尔犯糊涂,可打从到梅家之后的事情可都是记得的,小女儿打小连哭都不会,好不容易长大了,也是极少说话的孩子,所以别人才会说若晴是个傻的,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今,若雪和换了一个人似的,若晴也聪明伶俐的很,此时静下心来,她反而觉得有些害怕了。

梅若晴看陈氏眼神里透出了几分怯意,撒娇一般抱住了陈氏的手臂:“冷氏心狠手辣,若不藏拙,早晚被磋磨死,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陈氏一想,还真是。

看来,别人都没看出来了,自己这两个女儿当中,若晴才是最聪明的那个啊。

“若晴有什么好花样儿吗?”陈氏问。

梅若晴暗暗松了口气,故做沉思的想了半天,才说:“娘,绣屏风啊,山水皆可入画呢。”

陈氏灵光一闪:“对啊,娘也可以。”

“那咱们下次置办回来笔墨怎么样?娘,我想学画画。”梅若晴立刻说。

这下陈氏开心了,一开口滔滔不绝起来,说起来制墨竟头头是道。

梅若晴兴奋的扯着陈氏的衣襟:“娘,你会制墨啊?那咱们试试啊,如果真有了好墨,也很值钱啊。”

“对啊。”陈氏转而皱眉:“可是,娘若忘记了怎么办?”

“若晴不会忘,娘教若晴。”梅若晴立刻说。

陈氏郑重的点了点头,一边儿绣花,一边轻言细语的教梅若晴制墨,一道道工序说的极其清楚。

梅若晴满脸喜色,端详着陈氏的侧脸,在心里揣测陈氏的身份,出身大家是肯定的,看来得想法子让她快些好起来,保不齐就是一大助力,她对未来有很高的期许,也不允许自己依附在姐姐的身上,就算是做个米虫,也一定要做个有志向的米虫。

“都记下来了?”陈氏见梅若晴走神儿,问了句。

梅若晴点头:“娘,我去和姐姐说,后面园子给我留一块地方,我要试试。”

“哪有那么容易?”陈氏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伸手扶着梅若晴起来,看她住着拐往外走,轻声:“小心点儿,别摔倒。”

梅若晴来到屋后,看着正在翻土的梅若雪和平安,出声:“姐,姐快来。”

“怎么了?”梅若雪放下手里的铁锹,快步过来扶着梅若晴。

“姐,娘会制墨。”梅若晴激动的抓着梅若雪的手:“她刚才教给我了,我想试试。”

梅若雪知道古代用的墨条,至于怎么制作那是一窍不通,见梅若晴如此兴奋,免得不问了句:“你觉得行?”

“行。”梅若晴压低声音:“再者,娘如今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只要她说的,我就去做,保不齐她的病就好了呢。”

这倒是梅若雪也赞同的事情,陈氏如今极少犯糊涂,又总是会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失忆症,特别是选择性失忆,极有可能因为某一件事就彻底想起来过去的一切,那么这病也就算不得病了。

“都需要什么?”梅若雪问。

梅若晴看了一眼后面的园子,虽然是在山脚下,但这院子却是正正当当坐北朝南的房子,后面的园子也极端正。

指着最北边的空地,梅若晴说:“先划出来那块地留着,等过几日请工匠过来,到时候让娘看看该怎么办。”

梅若雪揉了揉梅若晴毛刺刺的头发:“你才这么小,竟也是个操心命。”

梅若晴笑眯眯的望着梅若雪,她很想说,自己其实真不小了,但这话能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