挎着药箱的太医们跟随着侍从脚步匆匆。每个人的脸上神色都异常沉重。

屋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是咳在了他们的心头上。

在声音渐渐虚弱下去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都紧紧的提了起来。

太医院医术精湛的人现在几乎都在这里了,众人都聚集在一起愁眉不展。

自从去年安王殿下身中奇毒,九死一生救了回来之后,原本好好的一个人,身子骨的情况每况愈下。上上个月又感染了风寒,差点就直接这么撒手去了。

当今圣上虽然对安王不怎么宠爱,但确实是看中子嗣的。即便都知道安王已经是药石无医,还是没有放弃。

若非如此,也不会因为钦天监一句“洛家小姐和安王殿下的八字有些匹配,许是可以冲喜。”就放下脸面,昧着良心定下这门婚事。

之所以后面能轻易的换人,也是因为合算之后,发现洛澜的命格更加匹配。

这桩婚事,朝中大臣们都是颇有微词,但是人都是自私的,在这件事情上,圣上为人父的那一面终究是占了多数。

本来这个月,安王殿下的情况都稳定下来了,平日里也是各种精心侍候着,保证他处处顺心如意。

谁曾想今儿夜里安王突然又感染了风寒,顿时人就昏昏沉沉了。最怕的是他咳中带血,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平日里惯用的方子都不好使了,太医们有心用其它的药,可问题是安王他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啊。

两鬓微带斑白的男子面容冷肃的坐在主位之上,屋里呆了一屋子的人个个屏气凝神,没人敢说话,只能听到那滋滋的炭火烧灼的声音。

眼看着早就已经到了深夜,边上侍候的忍不住担忧的上前一步:“爷,已经子时了。”

男子没有理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的方向。

“爷,您的龙体要紧啊,明日还有早朝的。”

“老五这样,朕怎么能歇的安稳。”

白述皱着眉头,心情甚是不好。

太医虽然没那个胆子直说,但是他也懂得他们的意思。

老五这次情况属实危险,今晚要是挺不过去,可能人就这么没了。

想到这里,白述心中微恸。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是记忆远比他本人诚实。

老五相貌不像他,却像极了他母妃。那个明艳动人,活的张扬恣意的女子。

但是他的性子,却与他母妃相差甚远。

“三郎,我便再这般唤你一次。念在我们往日的情分,我只求你好好待阿樾。我不求他有什么权势,只求他能一世安康。”

她这个人啊,永远是那样骄傲的,即便是被人设计坠入尘埃也没开口向他服过软。

她这一生唯一一次对他服软,恳求他,便是为了老五。

那时候她自知时日不多,对他伏低做小千依百顺,为的不过是在她走后,年仅一岁的老五能得他庇佑。

一个没有母族撑腰的皇子,如果也不被父皇所重视的话,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能否安稳活下来都是未知。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他自然是会重视的。可是在老五渐渐长大,容貌上隐隐约约有了她的影子之后,他……不想见他了。

伸出手揉了揉额角,许是年纪逐渐大了,他最近常常会回忆起以前的事情。

这些人虽然明面上他并不重视老五,但是暗地里没少给他好东西,让人看顾着。

没想到老五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出了事。

一想到他可能就这么没了,白述心里一阵抽痛。

想当初,他也是用心疼爱过这孩子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抱着这孩子的时候,还记得小家伙坐在他腿上,他教他读书。还记得他因为政事烦躁的时候,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哄他开心。

那时候的老五,就像是个玉雪团子,软软的特别惹人喜爱。

“涟儿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怨恨朕的吧。”

白述一句低不可闻的话,让李尧一愣,而后低头不再劝说了。

他是圣上身边的老人了,当年也是他跟着圣上一起遇见丽妃娘娘的。

圣上和丽妃娘娘之间的事情他基本都清楚,自然知道那位娘娘在圣上心里是什么位置。

不论曾经有多气,有多少的不悦,在人死后,记忆都会一点点的美化她。

现如今十几年了,丽妃娘娘在圣上的心里,只剩下曾经美好又让人喜欢的形象了。

唉,若是这一关安王殿下能挺过去的话,陛下肯定不会再放任不理了。

隔壁人们的心思怎么想的,这边一点都不知道。

老太医们一种又一种法子用在昏迷不醒的白樾身上,他们现在极尽所能也只是为他吊着命。

风寒并不怎么可怕,治好它对于太医们来说易如反掌。难的是白樾的身体现如今已经受不住那些药性了。

奇毒早就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现如今每活一天都是赚了的。

他们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当天边出现了第一抹光亮的时候,安王府中的太医们才把提了一晚上的心给放下了。

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安王殿下的气息终于平稳了,身体的情况也都稳住了。

“林老,我想听你说一句实话,老五还有多少时间。”

等了一晚上,怎么劝都不愿意离开的白述单独和林老,也就是如今太医院的院首谈话。

林老听闻这话,心中微动。

圣上用的是我而不是朕,他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问,而不是圣上。

踌躇良久,林老终究说了实话:“若无意外,只剩下半年。”

半年。

白述瞳孔猛缩,只剩下半年了。

他知道老五的身体愈加的不行,却没想到已经油尽灯枯到这种地步了。

“若是可以,剩下的日子,还是让殿下过的安稳吧。”

林老也是心疼安王,这才冒着大不韪多嘴了这么一句话。

“朕知道了,此事……别让老五知道。”

“诺。”

还尚且昏睡着的白樾并不知道,他这身体就剩下半年的时日了。

他沉浸在一个奇怪的梦里,相醒却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