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中权贵遍地,利益冲突之下,勾心斗角的事情数不胜数。

平日里的风平浪静,暗地里谁都想要扳倒自己讨厌的人。

洛家作为百年世家,开国元后的外家,虽说因为一桩旧事这些年来低调了好多,但是他曾经的荣华无人能忽视。

这件事情,算是上一辈人中,众所周知秘密。

现如今的洛夫人,乃如今镇南大将军嫡亲的妹妹,虽然说她如今身份高贵,但是在十几年前,还是配不上洛家主的。

若不是因为一场意外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她是断然没资格嫁入洛家。

而她嫁进洛府之后,却不被当时的贵妇们所接纳,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她不是正儿八经的原配。

而洛家主的原配夫人,名唤茯苓。

茯苓这个名字,在上京算是一个禁忌了。

她没有身份背景,所有人只知道她是被洛家主带回来的。力排众议,与家族作对,拼尽一切也要娶她为妻。

最终洛家主如愿以偿,得以迎娶美娇娘。婚后半年茯苓有了身孕,而后诞下一女。

只是可惜,因为血崩,初为人母的茯苓连自己的女儿都没能看一眼就与世长辞。

而洛夫人,就是在这个之后嫁进洛府的。

说是血崩难产,但实际上是因为什么,众人心里都清楚。

这个可怜的女人,不过是被逼腾出位置而已。

“真是一个傻乎乎又可怜的女人。”

其中种种内情,看过上帝视角的洛澜比谁都清楚。

每当想到这身体的母亲,她都挺可惜的。

一直被娇宠的少女在情窦初开之时遇见了英俊潇洒的少年郎,一颗芳心就这么给了他。和家里闹翻千里迢迢的跟随他来了上京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以为是自己嫁给良人,谁知良人的家人却要了她的命。

如果不是当初遇见了洛家主,她本应无忧无虑的继续成长,一辈子活在父母兄长的庇护之下。

“唉。”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对于洛澜这样子,阿沐已经见怪不怪了。

因为她知道,每年的这天小姐心情都不怎么好,而且还会在那个不允许她进去的侧房里面捣鼓好久。

她觉得应该是烧东西,因为有那个味道。

“小姐,真的不用阿沐跟着你吗?”虽然每年都会被拒绝,但是阿沐还是锲而不舍的问。

“不用。”

有气无力的对着阿沐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看着阿沐下了楼之后,洛澜推开侧房的门走进去。

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摸黑将蜡烛点上,房间的全貌这才出现。

赫然是一个简易的灵堂。

信步走过去,借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到里面供奉着一个牌位。

母茯苓之位-女洛澜立

这是洛澜自己供奉的。

也是整个洛府中,茯苓唯一的牌位。

“又是一年过去了,我今天也十六岁了。一会儿阿沐肯定又是给我一碗长寿面。”

洛澜跪在牌位前,一点点的烧着纸钱,然后絮絮叨叨的对着牌位讲今年发生的事情。

“那些大事件已经要开始发生了,这次的亲事我肯定是会应下来的,等我嫁人的时候,我肯定带你一起过去。”

洛澜的眼睛像是杏眼,但是眼尾处却微微上挑,本应该是黑亮的眼珠子因为主人常年生病又爱发呆,看着就很虚散的感觉。此时这双眼睛里泛着泪光,这是这具身体唯一残留的情绪。每年一次,她都习惯了。

她知道,小洛澜是很想要娘亲的。

“我不想呆在洛家,但是也不想去外面流浪,五皇子他活不长的。等他死了,我就是皇家的寡妇,肯定没人来打扰我,还能继承他的遗产。”

洛澜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虽然说五皇子不受宠,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他再穷不会比她还穷的了。

“到时候我花着他的钱,住着他的房子,偶尔出去参加个宴会什么的,想想就美滋滋的。”

“所以你就放心吧……娘。”

一道圣旨激起千层浪。

天家一道“洛氏女洛澜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特赐婚与安王殿下……”。

圣旨一下,洛澜这个名字进入了上京权贵的眼中。

所有人都默认嫁给五皇子的人会是洛明悦的,如今看来却并不是。

已经成为安王的五皇子自己也没想到。

“洛澜……咳咳……是谁?”

五皇子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元七担忧的侍奉在身边。

“据说,这位洛……洛小姐,才是洛家的大小姐。”

元七将一杯热水递给五皇子,低声说到:“师父告诉奴才,按理来说这位才是名正言顺嫡出小姐。”

元七的师父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些陈年旧事他基本上都了解一些。

“咳咳……所以,她才是本王定亲之人。”

白樾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这身子骨,眼看是活不久了,具体情况一直是瞒着外界的。说是年纪到了要给他娶妻了,其实就是想要冲喜罢了。

父皇告诉他定下了洛家大小姐的时候,他怎么都不信的,毕竟众所周知,洛明悦和太子皇兄之间……

怪不得太子皇兄没什么反应,看来是早就知道了。

“殿下您……”

看白樾沉默不语,元七还以为他在伤心。毕竟突然换了人……不,对于上头来说,本就是这个人的。

白樾摆摆手,示意元七他没事。

其实是谁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的。之前以为是洛明悦,所以他才对她有些羞涩。那份羞涩,是对于他的未婚妻这个身份,而不是洛明悦这个人。

“你……打听一下她的喜好。”

这个她是谁,元七不用问也知道。

“那院子的装饰看着换掉。”

这个指的是之前收拾好的,给未来王妃住的院子。

“诺。”

月色凉如水,照映在雪地上,让本应该漆黑的夜里一片亮堂。

一身褐色中衣的男子手提一壶酒,坐在房顶之上。冷冷的寒风吹过,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

“十六年了。苓儿,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男子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手腕倾斜,壶中的酒一点点的洒落在地上。

“你曾经说,在孩儿成婚的时候,你一定要亲自为她束发,将满满的祝福都给她。可是,你现在在哪呢。”

洛其盛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后逐渐有压抑的哭泣声。

他还记得那个明艳张扬的少女,面对他时的羞怯,幻想未来时的期盼。

他还记得刚得知他要成为人父的时候,他有多么的开心,他们一起为未出生的孩子准备东西,一起商定怎么去教养孩子。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可是她却不在了。

“苓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伴随着这寂静的夜,听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别人会不会不知道,但是洛澜会。

努力的缩小自己的身形,委屈巴巴的蹲在秃巴巴的大树枝干上,洛澜第七次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想不开,抄近路回去呢?

她不过就是因为嘴馋,去西街吃了顿肘子,然后回来就撞见了“猛男痛哭”的场景。

虽然没正式见过面,但是洛澜知道,这个在大半夜跟鬼一样吓唬人的男人,就是她的父亲,洛家主。

啧啧,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背地里哭的跟个孙崽一样。

咳咳,那什么,别说她不尊老爱幼。

烦躁的挠了挠脸颊,树上这光秃秃的小分叉还真是讨人厌。

看着洛其盛这一时半会没打算哭完,洛澜很认真的想:她要不要原路返回。

但是想想要绕好多路……还是算了吧。

被迫蹲在这里,洛其盛的声音随着空气传到她的耳中,洛澜渐渐明白他是在这里哭什么了。

呵,听起来还真是痴情一片让人感动。

洛澜很没形象的对着他的背影来了一个白眼。

现在一片情深,早干嘛去了?

真的那么爱茯苓的话,怎么可能十六年的时间对洛澜不闻不问。

啊?你说看着洛澜会勾起伤心事?

哼,偌大的洛府,只要有他一句话,嫡出的大小姐都没人照顾的吗?

同样是他的女儿,洛明悦宠爱加身天之娇女,而洛澜却在五岁就此长眠。

以前她不知道,但是自从她成为洛澜之后,这个所谓的父亲,可是一点都没管过的。

现在这样子,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其盛总算是哭够了,一副戚戚哀哀的样子下了房顶,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忘了说,这个院子,是曾经茯苓居住的院子,在往年冬日里挨不下来的时候,洛澜还偷偷来这里避过寒。

“艾玛,终于走了。”

从树上站起来,一个轻巧的转身落地,洛澜衣袂飘飘仙气满分。

嗯,就是腿有点麻。

原地活动两下舒展身体,洛澜良好的视力让她能看到洛其盛的背影,她稍微皱了皱眉。

噫,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这所谓的父亲会给她找事的嘞。

洛澜卯足了劲回到她之前的院子,看到更加空荡荡的院子之后愣住了。

她这是什么记性,肘子吃多了脑子就不好使了吗?

她明明已经换了院子的了。

深呼吸一口气,洛澜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好气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