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乔信步走到楼房里,熟门熟路走到一个书房前。

书房被暗红色调铺满,只有书桌后面坐着的男人着一身黑。

男人身材偏瘦削,眼睛凌厉,像一只鹰。

尽管看上去并不魁梧,但溢满书房的alpha信息素宛如铺天盖地的刀阵,隐隐含着的铁锈味,更是昭示出这个主人有多不好惹。

“能把信息素收起来吗?”陆乔皱起眉,坐到他对面,“难道这里还会有人冲进来给你一枪?”

“这里可不是帝国,”alpha声音似乎天生沙哑,像含着铁片,并不好听,但有种奇异的吸引力,“没有礼让Omega的绅士。”

陆乔撇了撇嘴。

下一秒,他按下了腰间的某个装置。一瞬间,房间里飞起几串细小的黑色喷雾器,往房间里四处喷洒未知的白雾。

这些小小的器物很快被从墙里发射出来的红线击穿,落在地上,只来得及发出一阵哀鸣似的白烟。

但他们的使命完成了。

“见谅,”他自顾自地端起桌上的点心,“我不喜欢攻击性的信息素。”

既然对面的alpha不肯自己收,他只好主动把这一屋子的信息素给阻绝分解了。

男人似乎并没有生气?,只嗤笑一声:

“陆乔,去帝国那么多年果然变得娇贵了?——你现在还叫陆乔吗,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珀西——”

“陆乔。”他打?断男人的话,“你知道我不会改名的,否则我现在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好吧,”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来这里干什么?”

“明知故问,”他把空了的小点心碟推回去,“把爸爸的钥匙给我。”

“墙后面,自己去拿,”男人低下头不再看他,只兀自冒出一句,“点心还喜欢吗?”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陆乔口味变了没有。

“喜欢的。”

陆乔转身向墙走去,抛下一句回答。

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很淡,语气很淡,情绪也淡,像多年旧交,所以心照不宣;又像已成陌路的故友,早已分道扬镳,故而多说无益。

直到掀开?墙上的暗红帷幕,陆乔才忽地一怔,声调上扬:

“这是什么?”

墙上是一副巨大的肖像画。

画中人身着帝国公爵夫人专用的传统礼服,坐在茶歇台边,身侧却立着一片机甲的残骸,尽头是凋谢的枯败的玫瑰。

公爵是旧日头衔,已经不在正式场合沿用,但以兰德的身份,他的确是应该拥有“公爵”这个头衔。

事实上,许多私下的聚会里,依然有老?式贵族称呼他为“珀西公爵”。

理所当然的,陆星瑜就是公爵夫人。

虽然在老古板眼里,陆星瑜这个从帝国境外?回来的Omega根本配不上珀西家的高贵血统,但是没有人对此有所异议。

在各种场合,兰德都执意要为陆星瑜穿戴隆重的礼服——公爵的意思非常明显,久而久之,便无人敢过问。

陆乔很熟悉这套衣服。

是兰德和陆星瑜补办的婚礼仪式上,陆星瑜穿的那套,礼服与饰品上都镶嵌着在家族里传承了千年的各类宝石。

当时司仪说,他是神为这对爱人赐下的天使,然后笑容满面地催促他去向爸爸送花。

他想他应该不算小天使,毕竟天使不会给人带来痛苦。

但他还是无可挑剔地完成了整套礼仪,昂着头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赞美与祝福。

眼前这幅画及其细致,连同陆星瑜手上的婚戒都如此精细。

画面上的陆星瑜容光焕发,神色温柔。

只是背景不是洁白的礼堂,而是残骸与枯败的玫瑰。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寓意。

“上一任的遗嘱。”身后传来了男性alpha的身影,“养父生前唯一希望我为他做的事。”

就是把这幅画永久地挂在这栋小楼。

陆乔又是一怔。

“文森叔叔……去世了?”

久远的记忆里,他还隐隐记得壮年男子精壮高大的身影。只面部实在模糊不清了。

“不算亏,”身后的男人顺口回答,声线惊人的平稳,“算是和你生物学上的alpha父亲一命抵一命了。”

“父亲……兰德?”

“边境交火。”alpha言简意赅,“负伤回来的,没养好。”

“……父亲是回来后染上了重病。”他喃喃道,“文森叔叔去找过爸爸吗?”

帝国与黑星带互相封锁,就算还有个贵族基地在暗中运作,也不会有人把陆星瑜的照片带去的。尤其是在兰德掌控下——他不会允许好不容易带回来的Omega再往黑星带泄露一丝半点音讯。

“你说呢?”陆乔听到一声冷笑,回头一看,alpha已经停下笔,凝视着他,“要没有去的话,也不至于把一条命交代在帝国边境了。”

黑星带主星几大势力之一的领导者,根本不需要像小兵一样去边境奔走卖命——黑星带才是他们的主场。

然而文森热衷于此。

陆乔了然。

文森不仅来过帝国,恐怕还来过许多次。

因为陆星瑜补办婚礼和兰德染病之间,整整隔了十年。

十年里足够一个顶尖的alpha来回两星边境多少?次呢?

也不知道爸爸知不知道这件事……以前在珀西家里,来来往往都有专人伺候,爸爸应该是没法知道消息的。

自然也没法见面。

“这算什么,”他坐在墙边椅子上,窗外?暗沉的红光投射到他身上,在地板上拉出一块长长的暗影,“听起来像上个世纪的荒诞戏剧。”

“的确像是已经疯了。”

alpha赞许地点点头,想了想补充说,“地方没变,一直是白洛守着——你爸爸嘱咐的,没有变过。”

陆乔坐下来时并没有闲着。

他清楚身后alpha的秉性,知道男人没有闲心手把手告诉他钥匙到底在哪。

于是他刚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身后alpha聊着,一边扫视着这幅画。

——找到了。

他抚上画里陆星瑜手上的戒指。

有一点凸起,按下弹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小块圆章。圆章上刻着兰草,代表陆星瑜的信息素。

明明只是个钥匙,却偏偏做得像什么特殊的信物。

只是孤零零地放在这,等到十几年后才等来信息素主人的孩子,着实有点可怜。

“回见。”

陆乔拿到想要的东西,毫无留恋,转身就走。

并没有看到身后的alpha一直凝视着他的目光。

当然,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他要去的地方是城郊连接的高地。

一处寂寥的小山丘。远远望去就只有一栋孤独的简陋的小屋,墙体类似木纹。

记忆里的小屋的确是木制的,大概是这几年有人翻新维护过,只保留了个木纹的模样。

小屋简陋孤单,山丘也独自矗立,似乎显得寥落。

但是山坡上漫野的不知名野花与荆棘丛声势浩大。

陆乔在满地的荆棘丛面前怔了一下,试探性拐了一个方向。

一道隐蔽的小路出现在眼前——和记忆里别无二致。

这让他莫名有了种安心感。

阔别二十年,很多东西依然维持原样。爸爸要是看到肯定会很高兴。

今天他想起爸爸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多。

门已经打开?了。

他径直走进去,厅堂,小厨房,角落的小楼梯通向卧室,一如既往。

厅堂里亮着盏灯,昏昏黄黄的,并不能抵御窗外?的暗沉。

“来了?稍等下,我还在煮药。”

开?放式的小厨房里,身形纤瘦的Omega正在忙活。

“白洛叔叔?”

陆乔在小厨房门前站定,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与记忆里相比,白洛的头发长了些。

但除此之外?,似乎一切未变。即使灯光昏暗,也掩不住白洛让旁人惊艳的容貌,甚至还为此添了几分奇异的色彩,宛如古旧的神殿里,被神选。

白洛和陆乔都是生得一副浓艳绮丽的样貌,只不过陆乔是养在高高露台上俯视行人的晚香玉,而白洛……一眼看过去,就是那种枝枝蔓蔓都缠在泥土里,叫所有过往行人都不得不绊倒,然后贪婪嗅闻其上芬芳的夜来香。

隐匿在夜里,恣肆、泛滥、招摇,似柔软的用神话里的毒草织成的绞绳。

白洛整在煮着一锅什么药水,偏黑色,正在翻滚,散发出不甚美妙的气?味。

“这是什么?”陆乔皱起眉。他平时是很能耐苦的,什么药都不在话下,也就是在兰斯身边时要借着药苦缠着兰斯亲亲。

可这锅药让他一闻就反胃。

“自制药,”白洛很细心地调试火焰,“提供给下城区的Omega们。”

“下城区?”他脸色不太好看,“避孕药?”

下城区的Omega是个什么情况,他清楚得很。

那群Omega可和中心广场暗道里和alpha乱来的Omega截然不同。

在中心城区,小觑任何性别都会吃大亏——谁也不知道刚刚还贴在自己身上的Omega会不会突然就反手一刀。也就刚刚那个冲撞陆乔的alpha瞧着陆乔没有外?放信息素又是生面孔,误以为他是下城区过来求药的Omega罢了。

不得已在下城区定居的Omega……做的无非也就是那点流传千百年的,Omega天生能干的营生。

在最开?始,下城区就是由被拐过来的Omega组成的。

“准确来说,是打胎药。”

白洛眼都不眨,盯着锅里。

“别这样看我,”白洛把药水收集起来,无奈望向陆乔:

“虽然有一定不太卫生的嫌疑,但是比起从帝国走私过来的胶囊便宜多了。”

“而且高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晚上九点下课然后吃晚饭,吃完立刻赶过来码字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