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九月十五,莫瑭早早出门置办聘礼,天黑归家后王氏面带忧虑地告知他,“我听你二婶子说,无觅仙姑跌了一跤,崴了脚,如今都下不了地呢,你不如去看看她吧。”
莫瑭觉得不可思议,“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哎呀,昨儿夜里不是下大雨嘛,无觅今早下山去了东头秀娟家,说是托秀娟做了身新衣裳,还特意摘了一篮子红柿去感谢,谁料山道上泥路打滑,直接摔下来,磕在石壁上,胳膊擦伤,脚上更严重,血都磕出来了。碰巧被你二婶子撞见,又找了几个女人,一同给抬回去的。”
莫瑭闻言,当下放了东西出门,他母亲在身后喊,“天这么晚了,我的意思是你明天再去,这么晚去,不合适的呀.....”
莫瑭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了,身后母亲的话飘在空中,风一吹便散的无影无踪。
大雨昨晚下了一整夜,虽然今日放晴,到底没干透,莫瑭上莫寻山的时候,道上的确泥泞湿滑,他是个凡人,却很有几□□手,又走了捷径,就一炷香的功夫,便到达山顶。
这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照的莫寻山顶宛如白昼,周遭的气温可比山脚下低,清风里裹着寒意,吹的四围无觅种下的几棵果子树哗哗的响,间或在枝头听到几声鸟鸣,甚至还有细枝断裂的声音,这情形是莫瑭之前不曾遇到的。
无觅什么时候养的鸟?他怎么不知道。
无觅的小院子有半边都被果树遮住了,昏暗的灯光从小窗户里透出来,从果树这边看过去,光线丝丝缕缕地晃,莫瑭觉得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细又长的蜡烛就放在窗台上。莫瑭不明白,小屋舍不透风,怎么会有烛火摇曳不定。
柴门未关,莫瑭走近了,准备敲门,方发现窗户上又透出一个身影来,高高大大的,像是一个男人的身影,这男子披头散发,赤-裸着上身,随着烛火摇摇晃晃起起伏伏,伴随着一两声低呼,“.....无觅,.....无觅呀.....”
.......!
莫瑭的脑袋嗡嗡作响,愣在原地。他听到小屋里传出的细碎的呻/吟,也听到自己那颗诚挚之心碎裂一地。
这还是他认识的无觅么?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够在白天伪装的如此天-衣无缝?
.....不对,无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会不会遭遇歹毒之人强迫了?....
莫瑭自问自答,也就冷静了那么一会儿儿,心里冒出了自以为合理的缘由和说辞,可这些都是说服不了自己,终究要上前去亲自看看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算踏实。等他做好决定,预备直接推门而入,吱呀一声,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无觅披着衣衫从里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青丝凌乱,垂落腰间,面色苍白,双颊涌现潮红,那红色看着极为不自然,无觅的表情看上去难以相信,“莫公子?你....怎么来了?”
“.......”
该惊讶的,难道不是他么?莫瑭哑口无言。面前的无觅披着宽大的衣衫,那衣衫显然是男子的,可她却浑不在意这些,只很郑重的问他,“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莫瑭还是不言。他受到的冲击太大了!无觅呀,你何必明知故问。
无觅又道,“莫公子,你在听我说话吗?.......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莫瑭一颗热乎乎的心凉透了。还能看到什么呢?一个修行之人,却如此随便,真真枉费他一腔真诚。偏偏无觅毫不以此为耻,丑事被发现了为什么要这么坦然,以为和他拉家常吗?
无觅得不到答案,只好浅浅一叹,“莫公子,你不说话。我只好确认你都看见了。很抱歉,这是我的秘密,不能为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即便你今日承诺守口如瓶,我也无法相信。所以,就只能让你忘掉这一切,重新做人。”
莫瑭复又清醒,惊道,“什么叫忘掉这一切,重新做人?”
无觅低头笑笑,没有过多的解释。转瞬间清风四起,青丝飞扬,莫瑭看见她的双瞳以一种十分骇人的景象在眼眶里飞快的转动着,紧跟着,四周充斥啾啾喳喳的鸟鸣,杂乱而无序,以及野兽不间断的嘶吼声,这些声音由远及近,也越来越清晰。
他凭着本能,闻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转头看,自己已经被几只豺狼包围了。
莫瑭瞪大了眼睛。莫寻山上曾有豺狼,只是近年销声匿迹,再寻不到踪影。而这些豺狼的身形比他从前见过的还要大上许多,它们的眼睛在月夜下冒着绿油油的明光,盯着猎物垂涎欲滴的样子让莫瑭心如擂鼓。
“无觅........,你.......你.....!”
无觅轻启红唇,低声道,“去吧。”
豺狼得令,怒吼着扑了上来,莫瑭一阵恍惚,倒下去的那一刻,无觅在他眼中的形象,便如同他在大宗门做杂役时,从仙门弟子口中听到的会变身的妖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