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真侧头看向他。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男生说话,少年人的声音清朗明亮,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如同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一样,轻飘飘的,仿佛落不到实处。

十六七岁的少年,即便看起来再怎么稳重,眉眼间也都是藏着张扬的。

温明真还记得这个男生的名字,叫郁怀信。

围墙外是一条逼仄小巷,走到尽头就是附近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此时他们居高望远,隐约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灯火通明。

可他们脚下的巷子深处却十分偏僻,只零散的开着几道后门,连盏路灯都没有,天色昏暗,唯有少女看过来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像是将满天星光都倒映其中。

郁怀信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又往下看了眼,问道:“跳吗?”

“……算了。”温明真婉拒了他的好意,起身跳到歪脖子树上,攀着树枝重回地面。

她只是想体验一把□□的感觉,出不出去倒是无所谓。原身之前逃课晚自习,也只是在附近找个网吧或者奶茶店待上一两个小时,不打架不闹事,等快到放学时间就打车回家。

她初来乍到,虽然有原身的记忆在,但还是有很多地方不熟悉,等过几天摸清情况再翻也不吃。

郁怀信跟着她从树上跳下来,顾南飞在底下看着,却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见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来,八卦之心顿起,“你们在上面聊什么了?嘟嘟囔囔的我可都听到了。”

温明真:“……”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身后的郁怀信不急不缓的开口,“你不是要拜学神树吗?还有二十分钟晚自习……”

顾南飞一拍脑门,“操,我差点儿忘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对站在歪脖子树前的郁怀信道:“嗳,让一让。”

郁怀信斜睨了他一眼,让到旁边。

顾南飞摸摸索索的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放在树杈上,虔诚的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学生不易,愿学神树保佑这次月考一定考个好成绩,争取能谋权篡位……”

郁怀信站在他旁边,毫不顾忌的笑出声。

温明真的目光在他俩之间转了圈,又落在那棵平平无奇的歪脖子树上,“学神树?”

她只是随口一问,声音不大,顾南飞忙着给自己祈福根本没听到,倒是旁边的郁怀信“嗯”了声,像是有些闲得无聊。

“据说这棵树是很久之前一个学长种下的,后来学长考了全省理科状元,又成了鼎鼎有名的科学家,这棵树就成了学神树。”

温明真:“……”

她总算知道这棵造福广大□□学生的歪脖子树为什么还没被砍了。

她忍不住吐槽,“所以你们对待学神树的态度就是把它当作垫脚石?”

郁怀信抬了抬眼,薄薄的嘴唇向上勾起,“纠正一下,只有你,没有们。”

温明真:“……”

是的,是她是她,只有她。

天色昏暗,这边本来就偏僻,因为外面石头被撤,连个□□的人都没有。

顾南飞大约准备了篇小论文,到现在都还没念完,不等郁怀信开口催促,一道灯光直愣愣的朝这边扫过来,伴随着一声怒喝:“谁在那?给我站住!”

三个人都没预料,身体的行动能力远超大脑的思考速度,温明真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正带着两个人往教学楼的方向狂奔。

“卧槽居然是胡先锋。”顾南飞一边跑一边止不住疑惑,“不是,为什么要跑啊?咱们在底下站着也没干什么啊!”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穿来一声略带喘息的喊声,“站住!你们几班的!大晚上拉拉扯扯,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

顾南飞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扑进灌木丛,被郁怀信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才站稳。

“胡先锋是不是抓早恋抓傻了?咱们三个人怎么拉拉扯扯?”顾南飞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比四周的夜色都黑,“靠,我可不想成为论坛八卦主角。”

三个人跑的都不慢,其中温明真有原身记忆,对学校环境了如指掌,硬是带着另外两个人躲开好几个监控,顺利的进入文科教学楼,把教导主任甩在身后。

跑的有些急,三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靠在墙上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笑起来,空旷的楼道里传出几道抑制不住的笑声。

温明真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在学校里被教导主任撵在屁股后面追,搞笑又刺激。

她揉了揉脸颊,只觉得全身的热气都聚集到了头顶。

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大部分学生都从餐厅回来,郁怀信在十九中是行走的焦点,略微歇了一会儿就得离开。

顾南飞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咱们今天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来先加个好友。”

温明真笑了下,拿出手机道:“我扫你。”

她手机上的消息还是99+,一眼看过去红彤彤一列都是未读消息,郁怀信本来在旁边看着,冷不防瞥见这一幕,颇有几分意外。

很快加上了好友,三个人在楼道分离。等到另外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温明真不打算回教室,而是转身出了教学楼。

十九中面积大,自然有许多可以去的地方,原身也不是每次都□□出去,学校里还是有那么几个秘密基地的。

*

十月底的早上七八点钟带着许多凉意,温明真趴在桌子上补觉,帽子被她拽到前面,勉勉强强挡住一点阳光。

周围一圈人叽叽喳喳,还有人在吃早餐,茶叶蛋和韭菜包子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格外销魂。

温明真一手捂着耳朵,睡得十分不踏实。

果然距离产生美,她才上了两天学,就觉得上学是件最痛苦不过的事情。

十九中的走读生没有早自习,但早读课七点开始,要想不迟到的从家里赶来,她早上六点就得从床上爬起来。

简直是作孽。温明真心想。

上辈子她身体不好,家里人都把她当做瓷娃娃看待,早起上学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唯一有一次她为了验证一个数学问题熬了两天夜,结果第三天就晕倒在书房,被送到医院躺了小半个月。

想起早上被闹钟叫醒时窗外灰暗的天色,温明真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跟着灰暗下去了。

“快快快,交数学作业了,写了没?没写的赶紧抄。”

临近早读下课,小组长开始一复一日的催交作业,收到温明真这里时,本来想直接掠过去,却见原本在桌子上趴了一整个早上一动不动的人挣扎着起身,从一摞书里翻出练习册放到了她手上。

小组长愣了下,下意识道:“没写不用交,我不会对老师说的。”

温明真眯着眼咕哝了一声,“写了。”

小组长瞪大双眼,前面的龚文林仰着头看过来,嘿嘿笑道:“没想到吧,真哥还有写作业的一天。”

小组长赶紧抱着作业跑了。

早起毁一天,头两节课,温明真始终处在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中。

不过有原身作为标杆,温明真现在能坐在教室里都是进步,所以哪怕她睡了整整两节课,老师们也都宽容的当自己没看到。

等到第二节下课,温明真总算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拿着杯子去前面接水喝。

操场上又开始热热烈烈的跑圈运动,温明真一杯水没喝完,就被叫去了办公室。

两天两趟办公室,温明真这回没有坐凳子的待遇,而是站在办公桌前听张琳训话。

“要是不想上学就滚出去!我辛辛苦苦给你们批改作业是让你抄答案应付我的吗?还说自己会好好学习,这就是你说的好好学习吗?把这个交上来你想恶心谁?”

一本练习册被凌空甩了过来,温明真侧开身才没被砸到身上,但也是擦着她的脸过去。

厚厚的练习册掉在地上,正好翻到昨天作业那一部分,温明真垂眼看过去,两页纸面上被划了两个鲜艳的大红叉,力透纸背,生生划破了三四页。

温明真抬起头,语气平淡道:“我没有抄答案,昨天的作业是我自己写的。”

“你自己写的?”张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搞笑的笑话,“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就你那成绩,能蒙对一道选择题都是庆幸,抄答案都抄不明白,我一看就知道你是照着答案抄的!”

温明真不急不缓道:“老师要是不信,可以现场给我出题。”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张琳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去给我写两千字检讨,明天上课站到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念。”

温明真皱了皱眉。

她不打算隐藏实力,自然也就不惧挑战。

不过张琳问都不问的直接认定她抄答案,甚至在她提出可以随意考察的时候直接否定,让她在全班同学面前做检讨……

温明真抬眼,目光沉沉的看着张琳,“没有抄答案就是没有,老师自以为是,不代表别人就会接受。”

张琳被她看的心里一凉,厉声道:“你还有没有规矩!”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老梁火急火燎的进来,话还没说一句,就被张琳连骂带怼的一通告状。

老梁擦着额头的汗,唯唯诺诺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迷途知返嘛,说不定温明真是真的好好学习,所以才把题做对的。”

张琳顿时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就她?她要是能做对,母猪都能上树。”

温明真眼神发暗,她拦住还要为自己说话的老梁,一字一句的说:“后天就是月考了,老师要是不相信我,不如等月考成绩出来,如果不是满分,我自愿去全校师生面前做检讨。”

“满分?”张琳忍不住笑出声,她看了看温明真和老梁,冷笑道:“好,我就看看你能考出个什么东西。”

三言两句成了定局,老梁叹了口气,正打算想办法从中斡旋,就听身旁的少女似笑非笑的开口,“如果我考了满分呢?那老师是不是应该也给我道个歉?也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