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教室像是被人摁下了暂停键,众人齐刷刷的看向最后一排,面容明艳的少女单手杵着下巴,唇边带着笑,偏偏一双眼睛冷冷清清,扫过大半个教室,最终落在最前面的江盈身上。

怎么看都像是要把人摁在地上打一顿的架势。

就连龚文林都被她吓了一跳,往后拱了下桌子,小声说:“也不用这么刚吧?”

温明真目光下垂,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龚文林被她看的脖子一缩,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继续。”

龚文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温明真只说了两个字,声音还没有自己刚刚拍桌子的动静大,可就是让人心里一哆嗦。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温明真真的是哥。

只沉寂了一瞬,不知是谁吹了个嘹亮的口哨,压在空气里的躁动顿时被勾了出来,大家难得的统一了话题中心,又怕是被人听到似得压低声音讨论,合在一起像窝刚出巢的蜜蜂。

“她也太嚣张了吧,才来一天,就敢这么搞事。”

“这算什么,听说她初中的时候把班里同学打进医院都没事。”

“我怎么听说是打老师啊。”

“正好让她压压江盈的威风,整天仗着自己学习好,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

还有几个浑水摸鱼的,听温明真说不写,也一个个拍桌子摔板凳的叫嚣着要一视同仁,别人不写他们也不写。

江盈被气的直哆嗦,本来按她的成绩,应该被分到文科二班,然而上学期末考试的时候她发挥失误,本以为自己会被分到文三或者文四,结果竟然是文五,文科班里除了艺术班外最差的一个班。

自己屈尊降贵的待在这里,这群人居然还敢三番五次的和她作对。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教室中间站起来一个男生,抬手做了个朝下压的动作,“等下把老师喊过来,咱们谁都跑不了。”

教室里一阵嘘声,倒是真的安静不少,毕竟谁都不想被拎到办公室写检讨。

班长看了眼还站在讲台上的江盈,用眼神示意她下来。

可惜江盈没有接到他的暗示,依旧不依不饶的盯着温明真,“老师说了,不写的就去办公室找她。”

温明真闻言嗤笑一声,“可以啊,不过我现在有事,等我闲了再说吧。”

至于什么时候闲,那可说不一定。

她摁亮手机,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今天已经在学校待了一天,按照原身的习惯,晚自习是肯定不会呆在学校的。

索性只是两节自习课,温明真收拾了书包起身,打算趁着还没下课溜出去,龚文林听到动静回头,“出去吗?走走走,带上我一起。”

温明真瞥了眼他桌面上摊着的数学练习册,上面一片空白,“走什么?你作业写了吗?”

龚文林迷茫的看向她,“什么作业?”

温明真指了下他的桌子,“数学作业。”

“……”

龚文林一副“你踏马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的表情,这人前脚才说完自己不写,转头就来教育他。

龚文林不服气道:“我没写,你写了吗?”

温明真看了他一眼,当真从桌斗里扒拉出自己的练习册,对照页码翻到作业那一面,顺手捞了支笔开始写。

作业不多,十二道选择,四道填空和两道大题,温明真落笔不停,选择和填空都是看了一眼问题后直接写出答案,大题则稍稍写了几个步骤,龚文林看的眼都不眨,生生看着她在两三分钟内把练习册填的满满当当。

合上笔盖,温明真把练习册往桌子上一扔,对着目瞪口呆的龚文林道:“我写完了,你加油。”

等到她拎着书包出去,龚文林才反应过来,抓过她的练习册骂了句,“操,这我也能写啊,胡编乱造谁不会啊!”

坐在他隔壁的女生笑嘻嘻的说:“说不定有几个对的呢。”

龚文林本来想说他们真哥是蒙十二道选择题都蒙不对的非酋,可想到刚刚温明真落笔时笃定的表情,又忍不住有些怀疑。

他戳了戳女生道:“哎,徐晓晓,你们不是藏了份答案吗?拿来给我看一下。”

下课铃响起,徐晓晓拿着饭卡往外冲,余光瞥见龚文林还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便叫了他一声,“嘿,傻了啊?”

龚文林目无焦距的看着她,手里还拎着那本练习册,“你敢信吗?居然全对。”

徐晓晓忙着去吃饭,随口应了句,“这有什么,照着答案抄你也能全对,我先走了啊,你赶紧别发呆了。”

班里的学生很快跑了个干净,龚文林看着练习册上潦草的笔迹,被说服的心又跳动起来。

别人没看见,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温明真写的时候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连手机都没看,就算是有答案,总不能是提前把答案背下来,就为在他面前装个逼吧。

他龚文林何德何能有这个荣幸啊!

*

第四节下课已经是六点,十月份的天黑的早,外面已经亮起了路灯。

十九中是所半寄宿制学校,有住校生也有走读生,但大门只在早上和晚自习放学后开启,期间要想出去,只能找老师拿假条。

温明真没有假条,她从教学楼出来,按照原身的记忆避开几个摄像头,很快到了学校西北角的一堵围墙前。

十九中的围墙足有两米多高,一般人根本爬不上去,但是这堵围墙旁却有一颗歪脖子树,歪的地方离地面一米左右,正好是个让人踩上去,然后攀上围墙的高度。

虽然不知道这棵造福广大逃课学子的歪脖子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但温明真现在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她绕着树看了一圈,估计了一下落脚点,有些跃跃欲试。

上辈子缠绵病榻,别说□□,她多跑两步都能喘不上气。别人对她的评价都是沉静不爱动,只有温明真知道自己是多么活泼。

好不容易有了个健康的身体,温明真活动了一下手脚,把书包背到身后,朝前用力一跃,攀着歪脖子树就爬了上去。

同一时间,临近月考,顾南飞拖着郁怀信来参拜学神树。

上次他月考没考好,被远在大洋彼岸的女朋友念叨了整整一个月,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哪怕迷信都不能放过。

郁怀信是被他生生拽过来的,按照顾南飞的说法,带着学神参拜学神树,显得更有诚意,听起来像是要把郁怀信当做祭品献上去。

“那封情书你看了没有?”

顾南飞是个话痨,他和郁怀信不在一个班,自从教导主任脑子抽风把理一挪到六楼后,他能见到郁怀信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今天把那封情书交给郁怀信后,他都没来得及多问两句,就被打发回了教室。

“我觉得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道听途说,今天我和那位校霸姐聊了两句,虽然也没说什么吧,但我就是觉得她应该和传闻中不一样。”顾南飞絮叨个没完,“我以为她会直接抢你回去当压寨夫人呢,结果我问她情书的时候她脸都红了。”

“并且她长得确实挺好看的,虽然学习不太好吧,但是正好和你互补嘛,要是找个学习好的,以后我们这些底层群众不仅在学业上被吊打,还要吃狗粮,那你未免太罪孽深重了点。”

最后,顾南飞总结道:“我看人从不出错,就像我当初看你第一眼,就认定你是我要抱的大腿,校霸姐的发型看起来是凶了点,但人绝对没错的。”

四周黑暗归拢,这边没有路灯,离得远些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身影。离学神树还有十几米的时候,顾南飞眼睁睁看着有个人影攀着歪脖子树上了围墙,动作灵巧轻快,一看就是没少练。

“这哥们动作很麻利啊。”顾南飞感叹了一句,“长得看起来也没多高,竟然也能爬上去。”

话音刚落,顾南飞就听到一直没说话的郁怀信嗤笑出声,“看人绝对没错?”

顾南飞:“?”

疑惑的往前走了两步,顾南飞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大辉今天下午才跟我说,围墙外面落脚的石头被胡先锋带人挪了,那哥们下不去啊。”

郁怀信:“……”

顾南飞本来以为那个人见下不去就会原路返回,没想到等了一会儿,完全不见有人下来。他愣了一下,震惊道:“两米多高呢,他不会直接跳下去了吧。”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歪脖子树下,虽然没有灯,但是接着最后一点天光,还是能看清围墙上蹲着一个人。

光是凭着那个独具一格的发型郁怀信就能认出对方是谁,偏偏顾南飞还在扯着嗓子喊:“哥们,外面没有落脚的地方,下来吧,围墙太高,回头是岸呐!”

温明真刚爬上来就发现不对,学校里有棵歪脖子树,按照原身的记忆,围墙外面也应该有几块石头,或者是个□□,反正有东西能够落脚。

可现在外面空无一物,别说石头了,连个纸箱子都没有。

温明真正斟酌着怎么办,就听身后有人劝她回头是岸,她转过身,和顾南飞四目相对,“你好,又见面了。”

顾南飞:“……”

顾南飞倒抽一口凉气,“怎么是你?”

温明真认真道:“就是我啊,怎么了?”

顾南飞:“……”没怎么,就是脸疼。

她还蹲在围墙上,小小的缩成一团,宽大的校服罩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瘦弱,和脚下将近三米的高度相比,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刮下来。

顾南飞忍不住道:“你先别动,等会儿。”

他用胳膊肘拐了下旁边的郁怀信,小声道:“我觉得她是不敢下来,你帮帮忙,上去把她救下来。”

郁怀信眼皮狠跳,他忍不住问:“你那只眼睛看到她不敢下来?”

顾南飞理所当然的说:“她一个女孩子,这么高的围墙不敢下来不是很正常吗?我是恐高,不然我就自己上去了。”

顾南飞念叨起来活像唐僧附体,郁怀信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上去,那么这个话题将会在未来一个月不间断出现。

他们俩在底下嘀嘀咕咕,温明真看的疑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个身影窜上歪脖子树,然后和她并排蹲在一起。

温明真:“……”

郁怀信看了眼脚下,“下去吗,我拽着你……”

他瞥了眼温明真的背在身后的双肩背,“拽着你的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