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真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五分钟,直到手心沁出一层冷汗,她才发现把手握的太紧,以至于手指都有些僵硬。

在学术论坛聊八卦,怎么看都有些玄幻。搁在平时忙的时候,这种跟微博营销号一样的帖子根本惊不起太多水花,过个几分钟就会沉下去。

毕竟现在天才真的不少,每年都要出几个三岁成诗五岁能文的神童,先天条件是在跟不上的话,还有量子波动速读为您排忧解难。

不过因为是在大半夜的原因,大家这会儿都闲的数头发,这个充满八卦气息的帖子几经沉浮,竟然始终呆在首页。

温明真做好心理准备,以一种给自己上坟的心态点了进去。

发帖人的语文学的可能不怎么好,主楼和标题内容一模一样,提示全靠一个猜字。楼主本人发完贴后也消失不见,任凭一群人在底下各种猜测。

一开始回帖的人还寥寥无几,直到二十楼,终于有个明白人出来说了一句,“京华市温家那个吧?她不是半个月前就过世了,逝者安息。”

一石惊起千层浪,接下来的回复骤然多了许多,显然都是被那句“京华市温家”吸引进来的。

“京华市温家?听起来很大佬的感觉,只有我自己不知道吗?”

“楼上你……是的,只有你自己。”

“他不是大佬不大佬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卧槽京华温家,是我想的那个吗?所以过世的是哪个?我只知道温老爷子有个孙子,据说已经弃数从商多年。”

“知情人出来说一下,是温老爷子的孙女,确实很年轻,还不到二十五岁,拿过不少大奖,说是数学天才也没错,只不过太年轻了,还没来得及做出点成就。逝者安息。”

……

接下来的回复温明真都没有去看,她茫然的坐在飘窗上,手上拿着早已凉透的牛奶。

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死讯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温明真一直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这件事,可等到别人把事实彻彻底底的在她眼前摊开,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冷静。

她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醒来,而她的父母和哥哥,在几百公里外的地方为她举行了一场葬礼。

他们还在一个世界,却成了相见不识的陌生人。

秋分过后,天明的时间就越来越迟,温明真在飘窗上抱着抱枕坐了半宿,手机被她拿在手里,反复摁亮又熄灭,仅有的一点电量慢慢消耗殆尽,终于在太阳彻底升起后跳出关机提醒。

手机屏幕停留在短信编辑界面上,顶端的收件人没有备注,而是一串号码,内容部分一片空白。

盯着一样东西看太久,眼睛有些酸涩,温明真用力眨了下眼睛,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手机上。

借尸还魂的事情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已经发生在她身上。

父母和哥哥是她在世上唯三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那么既然她还活着,也没有重生到另一个世界……

更何况她以后还要活在温世豪眼皮子底下,昨天她能摔个杯子让自己少挨一顿打,可要是以后呢?总不能次次摔杯子。

温明真咬了咬牙,在最后一点电量耗尽完,编辑出一条短信发出去。

*

既然决定周一去上学,有些东西就得提前准备一下。

温明真把手机充上电,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后脑勺还贴着块纱布,伤口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主要是防水。

温明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为后脑勺那团乱糟糟的头发操碎了心。

她的主治医师颇有爱美之心,没给她直接剃个光头,只把受伤的地方清理出来,大约占后脑勺的二分之一,以至于现在看过去的时候,就像后脑勺生生被人揪秃一块。

温明真自信她没有顶着这个发型去学校的魄力。

周末,不用上学上班的日子,温明真特地等错过了早饭才下楼。

阿姨正在打扫卫生,看见她从楼上下来,连忙摘了手套要去给她做早饭。

然而温明真并不想在楼下多待,越过她自己去了厨房,“我自己找点儿吃的就行,不用特地做。”

半夜才吃了一顿,温明真其实并没有多饿。

更何况她现在也没有什么胃口,自从短信发出去后,她的一颗心就悬在了上面。

——遗憾的是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她只收到两条垃圾短信。

照旧从冰箱里翻出来牛奶和面包,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吃完面包正好到时间。

她咬着牛奶袋走到玄关换鞋,阿姨叫了她一声,“大小姐,这是要出门吗?”

温明真点点头,阿姨说:“夫人带着三小姐去上课,二小姐出门逛街,把老周叫走了,大小姐,您要不先给老周打个电话?”

老周是他们家里的司机,他不在,温明真只能自己走出小区打车。

“不用了,我正好出去散步。”

一场秋雨一场寒,从窗户往外看阳光正好,等出了门才知道冷。

算上上辈子在病房里的时间,她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好好看过外面的风景,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将身后的兜帽罩在头上,温明真慢悠悠的朝外走。

唯一的公共汽车站在林荫路的尽头,温明真没难为自己,走到小区门口用手机叫了辆车。

郑中市是个省会城市,经济发展排在国内前列,市中心高楼林立,乍一看上去,倒是和京华市没什么区别。

温明真下车后在附近转了转,找了家看上去还算靠谱的理发店。

时间还早,理发店里的客人不算多。温明真刚进门,就有一位托尼老师迎上来,“美女有预约吗?要做造型还是染发?今天洗剪加染烫打八折,办卡充500送500,要不要考虑一下?”

“……”

温明真险些把踩进门的一只脚又拽回来,“没有预约,我剪头发。”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可能有点儿麻烦。”

托尼老师笑的无比真诚,“美女你放心,我们的造型师都是专业的,只要你说的出来,我们就能让你满意。”

温明真摘下兜帽,露出后脑勺的纱布,抬手往后比划了一下,“从这里往下,把头发都剃掉就行。”

托尼老师脸上的笑凝固了,“什……什么?”

既然已经秃了一块,不如秃的更彻底。

原身的头发长至半腰,温明真直接让托尼老师以两边耳朵上沿为线,上面的头发留着,下面的一律剃干净。

原身发量着实让人羡慕,哪怕剃了一半后也撑得住。托尼老师本来还想给她介绍几个染烫套餐,等看清她的发质后彻底没了声响。

乌黑亮丽的头发犹如上好的丝绸,配上镜子里那张未施粉黛却依旧漂亮到精致脸,托尼老师忍不住掏出手机道:“我可以和你拍张合照吗?”

温明真一愣,托尼老师看到她犹豫的表情,又说:“你放心,我不会发出去的。”

温明真笑着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没有和陌生人合照的习惯。”

“那好吧。”托尼老师遗憾的收起手机,连合照都不愿意,那么加好友更没有可能,“这是我的名片,下次来找我,可以给你打折哦。”

剪完头发,温明真没着急回去,而是在附近闲逛起来。

郑中市的市中心也是商业中心,各种各样的商业大厦和店铺汇聚在一起。温明真拎着杯乌龙奶芙兜圈,第三次经过同一家书店时,她看着门口新教辅到货的宣传页,抬脚走了进去。

上辈子因为身体原因,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自学,家里的长辈们在学术界都颇有权威,请来的老师也不是普通人,平时给她上课都是按照自己准备的资料。

以至于现在说起高中生,温明真一时间都想不到学校开设的课程都是什么,更不要提学习进度。

原身的记忆指望不上,作为一个合格的年纪倒数第一,她能记得自己正在读高二已经是万幸,卧室书桌上的那几本崭新的书还是高一上学期的内容。

书店很大,一楼是阅览区,上了二楼才是各种各样的教辅资料。

温明真按照指示走到高二区,随手拿起一本资料书看起来。

她看书的速度很快,很多只是匆匆翻阅几下就放下,不过要是有人注意到她拿的什么书,就会发现她看的都是理科方面的辅导资料,关于文科的则看都没看一眼。

周末放假,来书店买书的学生不少。

温明真刚出现在二楼,就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少女穿了件米白色外套,一双长腿包裹在深蓝色牛仔裤里,脚上穿了双短靴,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脑后,低头看书时露出的半张脸精致漂亮。

“是她吧?是吧?”角落里,一个女生兴奋的戳了戳身边的朋友,“温明真,之前从楼梯上滚下去那个。”

“好像是,不过她来书店做什么?她不是从来不学习吗?”

女生从兜里掏出手机,不以为然道:“管她干嘛,等我拍张照发朋友圈,啧啧啧,不是说她摔得快死了吗?这不是还活的好好地。”

“她要不这么说,还不得被咱们学校开除?”

“嘁,那个被抓的女生真是怪倒霉的。”

……

“咔嚓”一声,照相机的快门声在安静的书店里格外引人注目,温明真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对上女生不怎么友好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