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5点不到,陶小霜就被一个中年护士大力摇醒了。

“嗯……”被摇醒时,陶小霜感觉自己头重脚轻,全身骨头都是软的,想起自己是在医院里,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做,她才好不容易把双眼睁开了一条缝。

“8床陪床的家属,你快起来,去食堂领8床的营养餐,晚了可就没了。”这护士值了一晚上?的夜班,满心都想着通知完这个病房后就换班回家,她见陶小霜连眼睛都睁不开,放在她肩头的手?就急得改摇为推了。

陶小霜睡的临时地铺夹在两个床位之间,被这护士这么一推搡,她的肩膀立刻就在一侧的床沿上撞了一下。

“唉哦!”被这么一撞,反而把陶小霜疼醒了,她一边按太阳穴一边问道:“这位护士同志,你别推呀!嗯,领那个营养餐需要凭证吧——是用病历吗?”

“是用病历。刚才对不起了,我很忙所以……”护士话没说完就站起来奔下一个要通知的床位去了。

病房里没开灯,天色也没亮,所以被护士吵醒的病人和家属只能摸着黑做事。接着就有人去拉电灯线了,但灯没亮,似乎是停电了。因为不时袭沪的台风和夏季末常有的片区维修,在9月的沪上停电的事常有。

陶小霜也摸着黑起了身。起身后她先借了个手电筒看?了看?两个病人。

朱芳母女俩都没醒,两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朱芳身体微卷的躺在病床上?,她黄蜡板似的一张脸上满是冷汗,显然是麻药过了。而吴晴的脸色则第一次白过了陶小霜,但她的白不是陶小霜那种晶莹剔透的瓷白,而是一种吓人的苍白。

过了一夜,做了手?术的朱芳且不说,吴晴似乎一点也没见好转,陶小霜在心里忖道,吴晴这是重度的贫血呀,要不等会飞点西洋参给她泡水喝?想了想,陶小霜决定还是等等,刚才那护士不是说有营养餐吗?自己先去食堂领一份吧——要是确实营养也就不用冒险飞西洋参了。

一边这样想,陶小霜一边把当了一晚枕头的挎包拿起来拍了拍,挎上肩头。然后又把作为床板使的两块薄木板重新放回了吴晴的病床底下。

睡了一晚,上?衣和裤子上?的污迹早结了痂似的凝了一大片,陶小霜感觉自己就是一条臭咸鱼,她都不敢低头去闻。都臭成这样了,陶小霜不免有些自暴自弃,加上?要赶时间,所以她干脆也不管了,只掏出手帕随便抹了抹脸,就准备去医院的食堂了。

这时,邻床的一个来陪床的阿姨突然道:“小同志,你家陪床的大人半夜就走了,他要我给你带个话:他要去接办席的红案师傅,让你留在医院里再照顾一下!”

“哦,是这样,我知道了,谢谢阿姨。”陶小霜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床头柜去翻找病历。找到病历后,陶小霜借着柜子的遮掩飞了两个木盒。昨天事发突然,吴家什么都没带来医院,毛巾、洗脸盆、热水瓶这些就不说了,连用的草纸都要现买;光是为了让输完血的吴晴喝上?一杯红糖水,陶小霜昨晚就在住院部上上?下下跑了两三趟。所以饭盒自然是没有的。

如今的陶小霜飞东西的技巧已经很熟练了,她看似眨了眨眼,然后就从柜子的深处拿出了两个正正方方的大木盒。那一直好奇的打量她的阿姨完全没感觉有什么不对,还很热心的说道:“你要去领营养餐呀,我家也有份,都领了好几天了,要不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陶小霜关上床头柜,点头笑道:“好呀。”营养餐的事她正愁找不到人问,结果?这阿姨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地段医院的食堂在住院部的后面,是个占地面积不大的很旧的两层楼房,全木制的结构,外墙的绿油漆已经脱色斑驳,陶小霜走进食堂时还发现门框的正中还很显眼的补了几块浅色的长木条。

食堂的一楼是个长方形的大通间,一个水泥长台把它一分为二。摆成方块状的长桌长凳一直摆到水泥长台前的一米处,而做饭用的大小灶台和案桌则占据了长台后面的大部分位置;一个卖票的狭小窗口开在水泥台的最左侧,它的右边依次排开了5个打饭菜的窗口。

这时,在食堂员工手脚不停的忙碌下,从长台后面或者说从后厨飘散出的食物的味道已经在整个通间里弥漫开来。陶小霜不觉吸了吸鼻子。用大笼屉蒸出的米饭的味道真是香呀!

卖票的窗口旁挂着块小黑板,那阿姨看?了眼后立马拉着陶小霜赶过去排队:“今天的营养餐居然同时有鸡蛋和牛奶!我们来得早,估计都能买上?。”

在来的路上陶小霜已经知道营养餐从何而来了:这几天地段医院的血库里血不够了,要做手?术的病人有些只能由家属献血,营养餐就是医院专门为这种病人家庭提供的,出院前每天一家一份,至于吃营养餐的是病人还是献血者医院就不管了。

营养餐自然是不要票的,牛奶似乎不限量,包打满,所以有人打一盅,有人打一饭盒;而鸡蛋则一个病历本最多只能买4个。排到陶小霜时,她和负责打牛奶的人说了下吴晴的情况后就被允许打了两木盒的牛奶。买了4个鸡蛋揣进挎包后,她又飞来一木盒用来装稀饭和咸菜。买完这些,她和那个热心阿姨告了别,就赶着回了病房。

一进?病房的门,陶小霜就看见朱芳的床前围了一大群人。

陶小霜昨晚被吴纪叫着给郊县的吴家人和朱家人打了电话,这时围在朱芳床头的几个脚穿老布鞋头顶包头巾的乡下人估计就是他们了;两家来了6个人,三男三女,看?面相和身高似乎是吴朱两家一家一半——吴家人个子高,都长得浓眉大眼的,而朱家人则矮个头模样清秀,所以很好分辨。

而病床的中后段,吴清华和王小慧则带着王家人围了一圈。王小慧长得不差,五官清秀不说,还有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她双手捂着还一点都不显的肚子,一脸焦急的站在吴清华的后面,而在她的身后,和她长相相似的中年夫妻应该就是她的父母了。王家加上?王小慧一共来了10个人,于是这时朱芳的四?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陶小霜走过去时,三家人已经吵起来了!

“侬们欺负人呀——这是媳妇吗?这是祖宗!”说这话的人陶小霜有些印象,好像是吴纪的一个兄弟。

“说的对!我们家阿芳昨晚可是差点死了的,这小娘皮居然不守着——她是想气死婆婆好当家做主吧!啊呸!”这骂人还唾人脸的大妈陶小霜估计是朱家人。

挡在王小慧身前的吴清华被自家小姨唾了一脸,他一边擦脸一边委屈道:“小姨,真不是小慧的错,她昨晚肚子疼,我和她才去的妇产科……妈,你相信我,真是这样的。”吴清华凌晨回了趟家,从红案师傅那知道就办席照旧的事,就以为妈妈朱芳还是通情达理的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朱芳手捂着开过刀的腹部,疼得一脸冷汗,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被吴清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的朱芳突然想起了手?术前丈夫吴纪跟她说的那句‘这儿子我们就当白养了’的话,只觉得心里又凉又热,凉是她心寒的冰凉,热却是她压不住的怒火,于是她问道:“那把病历给我看?——”

“啊?”吴清华愣了一下。

朱芳冲着他大叫道:“把王小慧昨晚的病历给我看?!”叫完,她表情扭曲的弯下腰去。她的伤口被扯到了。吴晴早醒了,正靠着墙坐在床头柜上?,见状忙叫道:“快叫医生!”

“对,我去叫医生!”吴清华就大叫着跑出了病房。他经过陶小霜身边时,脸上带着种兴奋感,一种似乎逃过一劫的兴奋感;紧接着陶小霜又发现了一件事:留在床前的王小慧,她的脸部表情不止不紧张,还有点放松。

看?来昨晚王小慧真的是借着自己的肚子溜掉了。以前,陶小霜曾听吴晴的转述过吴清华不少的报怨话,他似乎觉得是因为家里太穷了他才不能和心爱的人结婚的;而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王小慧好——原话因为听了太多遍陶小霜都能背了:‘小慧是真心喜欢我这个人的,要知道——别人给她介绍的对象,条件可都比我们家好!’

连儿子的婚事都办不了,作为父母的吴纪和朱芳是心里有愧的,陶小霜知道这两年里吴纪只要一喝酒就会为这事大哭一场。

吴清华和王小慧也许是相互喜欢的,所以才一个愿意三番两次到王家去受气——王小慧的父母一直不同意两人的事,而另一个愿意放弃嫁进?更好条件家庭的机会,可无论是吴清华还是王小慧这次都太过分了!陶小霜在心里直摇头,爱情如果?需要伤害最爱自己的家人才能圆满的话,那也不过就是鸡肋!

不一会,吴清华叫来了一个医生。朱芳的伤口果然被扯裂了,那个医生检查后给她换了染血的绷带,看?她疼得汗珠子直流,还给她打了一针止痛针。

走前,那医生皱紧眉头对床前的众人说道:“你们也看?见了,她肚子上?的伤口足有巴掌长,仔细养都要养几个月的,你们就别刺激病人呢好伐?我给她打的止痛药是有副作用的,也不能多打的。”

医生走后,床前的三家人都有些尴尬,陶小霜见状就上?前道:“大家听医生的话有事出去说吧,让朱阿姨和吴晴先吃早饭吧。对了,我是吴家的邻居,叫陶小霜,是吴纪叔让我留下来帮忙的。”

“好,我们出去说。”朱家的3个人先动了,然后其他人就跟着也离开了病房。王小慧经过陶小霜身边时,嘴里突然道:“好臭!啊,对不起——我肚子里怀着……所以有些敏感。”说着她偏着头掐着自己的鼻子。

我身上再臭也比你嘴臭心黑好,陶小霜一边腹诽一边对王小慧笑出了酒窝,“我知道——你一向敏感嘛!”敏感到肚子都假疼了一个晚上?。

……

“朱阿姨,我扶你坐起来早饭吧。”陶小霜又借着挎包飞来了木勺,放在饭盒上?要一起递给朱芳。

朱芳却摇头道:“小霜,我现在吃不下——那针打完后我就觉得恶心。”

“哦,这样呀,那你等一会再吃,吴晴,你先吃。”

吴晴有气无力的摇头,“小霜姐,我也不想吃。”

“我打了鸡蛋和牛奶,你先吃点,等会才有力气照顾朱阿姨呀!”

等吴晴点头后,陶小霜就扶着她回了她自己的病床。

“小霜姐,你在食堂吃过了吗?”吴晴边剥鸡蛋边问道。吴晴比陶小霜小半岁,是9中58届的初中毕业生。

“嗯,我吃过了。”陶小霜点头道。其实她没在食堂吃早饭,她急着回病房,就在路上?飞来几个火腿三明治吃了。

“小霜,你在吗?我们给你送衣服来了!”话声未落,程迎军和孙齐圣就进?了病房。

“总算来了!”陶小霜喜得立刻站起来,再不换衣服,她的鼻子都要失去嗅觉了。

在陶小霜的下方,靠在床头的吴晴看到孙齐圣眉目飞扬的朝自己走来,心瞬间就狂跳起来,一声轻轻的‘大圣’不禁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三次元忙疯掉了,这章的前半段是中午一边吃饭一边写的,后面则是在办公室打游击写完的。不幸的是从今天起大约要忙一个星期——所以日更真的不行了,接下来大概得隔日更了。明天不更,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