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反复劝说良久。

“那也……”承平王这才勉强罢休,“……行吧,但你下回可再不许与他来往。我瞧他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见她答应了,承平王方才催促她进屋,并说她浑身都沾得雪,免得又着凉。

继而又被问起为何会忽然想起与她过招,承平王遂道,“我瞧你这这几日都闷在屋里,既不练武、也不动弹的,还当你上回被绑架给吓着了……可一瞧也不像啊,便试你一试!”

“……”孟秋颇有些哑然。

那回是寄体猝不及防,也是几个壮汉趁其不备,方才能得手。

“娇娇,这习武可不能丢下啊,落了一天都不成。古话说得好,就像那……那什么水里撑船……啥玩意儿来着?”承平王一顿。

孟秋猜测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诶!对对就这个!”承平王拍了下案几,声响震天,孟秋瞧见一旁侍候的婢女都浑身轻颤,“这可不行啊,少练一天都耽搁一天的工夫,你瞧你都手生了。”

“……您说得对。”孟秋本欲应下,忽闻脑中“叮——”地一声,便将话改做,“嗯……那我就勉强答应您吧。”

承平王当即对她大肆夸赞,哪怕是孟秋听着都不禁脸红。

“咳咳……”她连忙打断承平王话音,继续与他讲起正事来,“还有,我在……路上遇到太子殿下,他和我说了件事儿。陛下有意选太子妃,好像是我来着,您看……”

“哦!”承平王颇有些恍然大悟,“太子让我早些准备,好将你嫁过去?这可不成!我哪里舍得,起码要再留你个两年呀。”

“……不是,”孟秋否认道,“殿下说,要您想法子,别让我被选上。”

他先是愣住,随后思索良久,倏地沉下脸,“我*,他这是几个意思?世上还有谁比我家娇娇好!他还不让?!脸恁大?!”

孟秋闻言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又连忙解释,“不是,他……”

“什么不是!”承平王坚定道,“这太子妃之位就该是你的!为父决定了,便让他知道我家娇娇的好!”

“啊?”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承平王又道,“怪事,既然要娶你,怎么我倒是半点儿风声没听着?不行,待我进宫去问问陛下。”

“不不不、不行啊!爹!爹呀!”孟秋着急忙慌的去拦他,“您得想想,要是我嫁进皇家,那我们承平王府怎么办?陛下他为什么要把我嫁给殿下?因为……”

“因为我家娇娇是个好姑娘。”承平王道。

孟秋语塞,“……”

她耐心地将这些一点点儿的说给承平王,试图让他明白,自个儿是不能嫁的。哪曾想,却听闻他问——

“那太子为什么要把这事儿告诉你?”承平王理所当然道,“索性我是出不得京了,我也无意去折腾那劳什子的权政……也折腾不懂。但太子应当不和你说才对,他说了,半点儿好处都捞不着啊。”

“或许……”孟秋也不知缘由,“他人好?”

“P的人好!谁见过皇宫里有好人的。”他轻轻拍了孟秋脑袋一下,“呆丫头,这要不是嫌弃你,就是钟意你。我家娇娇这般讨喜,定然是后者了。”

一言难尽的沉默少顷,孟秋道,“……不大可能。”

“那你再想,索性你爹我闷在这皇城里,依照你这么说……陛下还不晓得要想什么阴招来损我。”说到此处,承平王便有些郁闷,既气恼又无奈,“命呀,命呀,咱也逃不过,总不能反了这朝廷。既然如此,你何不挑个最好的嫁了。”

好有道理孟秋竟无言以对。

“乖乖呀……”承平王摸了摸她脑袋,掌心温热粗糙,“爹愿意护着你,但爹护不了你一辈子。你瞧,到了眼下,爹都不晓得那狗皇帝……咳,这么坏。还好我家娇娇聪明!”

孟秋试图反驳,“可我……”

“而且你不是挺喜欢那太子的么,他说你就信了。”承平王一针见血,“你这回不答应,真当下回还能再碰着人家?皇宫里,咱进不去。”

她忽而想到自个儿的任务,更兼自个儿正愁着要如何凑到燕承南身边,却从未想过用这个身份。略加斟酌与挣扎后,她方才犹犹豫豫地,叹着气答应下来。

近在眼前的捷径,不走才是傻。

…………

三日后。

凛冬的天儿,却恰逢阳光明媚,自花叶凋零的枝头洒落下去,映照在堆雪上,泛着素白的光晕。

琉璃瓦、朱红墙,燕宫中极尽华奢,连同接待女眷的宫殿亦早已布置妥当。

因着是选定太子妃的宴席,皇帝、太子定然要到场,可后宫无主,便只得让那两个在妃位的娘娘前来。皇亲国戚、官宦世家,连同名门贵族,这场宫宴上仅宾客便足足有将近三百人,更别提那些欲要嫁给燕承南的京都贵女了。

承平王位高权重,亦在前列。孟秋便在他身边,同处一张案几。

几上摆着各色佳肴美馔,酒水、瓜果。她一一尝后,大赞御膳房的水准仍是不曾变过。

此事相距开宴尚还有个半刻钟,殿门外有人姗姗来迟。这也无甚引她注意的,只在那人走近几步后,脑中传来的声响,让她下意识循声看去。

“叮——”

【系统已检索到bug】

那行人是御史台傅中丞家中的女眷。

为首的乃是一美妇人,年约二十七、八,杨柳细腰,风姿绰约。在这衣衫厚重的冬日里,孟秋都甚觉其身姿妖娆。她身后跟着三个小娘子,瞧着都不过及笄的年纪。

其一生得明眸善睐、举止得体。其二弱不胜衣、楚楚可怜。其三倚姣作媚,颇为矜贵。

孟秋正在细细打量着她们,被那瞧着岁数最小的小娘子发觉到,当即凶巴巴的瞪了过来。她顿时去翻寄体的记忆,这才晓得,寄体曾与她闹过些许不愉快。

一枝花的事儿。

傅三娘子要把喜爱的梅花折下来,带回府中,寄体却偏生不给,说自个儿就爱它在树上开着。这便争吵不休,一发不可收拾。

她再去想那傅中丞家中的传闻。

虽身处御史台,可这位傅中丞在官场上铁口无情,私底下,于后宅中却不晓得被多少人讲过。

他发妻是个命短的,生下傅大娘子后便辞世而去,傅中丞就在母亲吩咐下,娶了续弦潘氏。这续弦不算个良母,对待傅大娘子也就是表面功夫,若非傅大娘子的舅父对其甚为怜惜,只怕是……

傅二娘子则是个庶女,只看她那般作态也清楚了。而傅三娘子,乃是潘氏所生。

孟秋尚且还在想,究竟哪个才是bug,骤然乐声起,她才恍然发觉宴上宾客已齐,宴会将开。

奏乐响,钟鼓作。

一道明黄色身影自殿后走到上座,抚衣坐下。

她跟着众人,一并面朝皇帝跪伏在地,口中长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礼。”他淡淡道。

继而,孟秋再随着众人谢过恩后,方才起身。

在不经意的挪开眼时,她却乍然看见,燕承南正一错不错的看着她,眉头轻皱,眼底不知是什么情绪。

“……哦豁。”孟秋不尴不尬的朝他笑了下,却见他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暗自吐槽道,“怎么就这样嫌弃我……至于么……”

并非嫌弃。

燕承南只是在想,她此前分明是答应的,这回又为何会来。无计可施?还是……另有图谋?更她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无不让燕承南觉得——

开宴,皇帝朗声开口,他便无有再继续想下去。

这时说得无非是些场面话,待皇帝讲完,便轮到燕承南自个儿说几句。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他音色冷淡,宛若萃萃霜雪、琤琤珠玉,而今念着平仄相谐的诗句时,更显悦耳。略作停顿后,他又道,“年关将近,皇恩浩荡。朝堂清正,宫闱平稳。故举宴相聚以贺佳期。吾皇以身作则,本宫必躬必亲,还盼来年长治久安,天下太平。”

殿中皆赞。

孟秋啧了一声,“这套官话讲得漂亮!”

燕承南回座后,便有舞伶与乐师前来,缓歌缦舞,好不热闹。

至此,宴席才算作是开了。

她正还在瞧着,便有宫中嬷嬷悄声走近,轻拍了她的肩两下,温声唤道,“长安郡主,长安郡主。”

“嗯?”孟秋转身看向她,神情茫然,“怎么了?”

“……您不知道?”那嬷嬷摆明了一愣,随即又将这神情遮掩住,对她笑着回答道,“既是选妃宴,自然要去后殿里选太子妃呀。您快随老奴来罢。”

“不应该是在大厅里选吗?”她满头雾水,“而且后殿里,陛下不在,殿下他自个儿也瞧不着啊,谁选?”

“正正经经小娘子,哪有在正殿里给旁人唱曲儿、弹琴的道理?这不是欺侮人么,定然要去后殿里的。”嬷嬷对她问出这般的话很是惊诧,“您就算此前不晓得,也该从旁的小娘子那儿听讲过呀。这回选太子妃,乃是后宫里的锦妃、贞妃两位娘娘亲至,便是她们做主了。”

孟秋闻言后,心情复杂,“……”

怪不得说是内定,这么个操作,内定当然是再轻而易举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