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燕承南已梳理好那些证据,连同所需的人手都已然吩咐下去。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近来颇有闲情雅致,又或是因着与孟秋在一处,便格外悠哉。例如此刻。

偌大的书房里,在软榻上摆着个矮桌,桌上搁得是棋盘。黑白二色密布,孟秋执黑、庄温瑜执白。而燕承南正在孟秋身旁。

“这里。”他好似半点儿都记不得那句‘观棋不语真君子’,指尖轻点棋局某处。

孟秋依言落子。

“殿下您这就过分了!”庄温瑜气得撂棋,“回回都是我将要赢时,您就破局!”

“哪里是庄郎君要赢了殿下才说话,”孟秋插嘴道,“那是他见我要输了才开口的。”

庄温瑜竟无言以对,“……”

而后,预料之中的,孟秋依仗着燕承南大胜棋局。

“好啦!这回的赌局庄郎君输了……虽然是我耍赖,”她看着庄温瑜猝郁的模样,忍不住笑,“但郎君就不能让我出去,不愿让我旁听了。”

“……”庄温瑜看向燕承南,见他唇角笑意,扶额。他将一张小笺拿出来,递与燕承南,“这是汪家那位汪小娘子请我送来的,可是费了不少力气,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

燕承南接过那泛着香气的信笺,展开后看过内容,应声道,“邀本宫去品茗阁一聚,想来是知道了。”

见孟秋凑过来看,他便就势将其给她。

庄温瑜忍不住惊呼一声,“殿下!那上面——”

那上面除却写着相邀燕承南,还有几句话。孟秋仔细看过,噗嗤笑出声来,“有才啊!竟然把我说成是三皇子的人,还有意进东宫,就是在图谋……什么?图谋报仇?”艰难的认着笔画复杂的字迹,孟秋大觉有趣。

信笺里夹着几张纸条,诉明了寄体的身份,以及寄体家中当年的事,甚于还寻到了寄体的家人。

“这都能查到,连本人都记不清了……”她吐槽过后,看向庄温瑜,笑问他,“郎君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许我旁听的呀?”

而庄温瑜见燕承南对她似是毫不生疑,顿觉难以置信。他凝眸看着孟秋,试图看出她究竟是因为何处被燕承南喜爱,却忽而被棋子砸中衣襟。

“云卿。”燕承南不轻不重唤了他一声。

庄温瑜憋屈挪开眼,“……”

“既她相约,那我便去瞧瞧。”他说得不疾不徐,“不为如秋的事,只是去看看她究竟得知多少,又是从何得知的。”

“您大可等到事后再去盘问。”庄温瑜提议。

他看向孟秋,问她,“去不去?”

与孟秋相处好几月,他却仍是摸不清她。既不贪恋权势、也无什么喜好,这样也好、那样也罢。让他分明清楚而今的触手可及,却总觉得与她相隔千里。若有亲眷陪伴她,想来会好许多吧?

“要不……别去了?”孟秋想了想,“还是别去了吧,这东西弄得和鸿门宴一样……”

燕承闻言便笑。

“那便不去了。”他说罢,又唤来宣柏,吩咐道,“将何兴政一家看顾紧了,万万不可出事。”

可尽管他答应,孟秋不知怎的,心底还是有些许忐忑不安。

怪事。

…………

艳阳高照,不似昨天,而今连蝉声都蔫了下去,鱼池里更是连半只鸣蛙都寻不见。孟秋随手将碎石子儿撂进池塘,惊得一群锦鲤四散开来。

燕承南出宫去寻何兴政,还未回来。

她本想跟去,奈何正巧儿赶在这个时候来了月事,故而燕承南直截将她的央求否决了。哪知而今等了许久,仍是等不着他。

孟秋迟疑半晌,起身往东宫外走去。

出个东宫倒是容易,偏生等到正经的宫门时,她便被拦下了。略作思索后,她笑盈盈拿出一把碎银,“今天正是热的时候,不如我请两位大哥喝点茶?”

“这……”其中一人尤为心动。

另一人却拉住他,开口道,“如秋姑娘,不是我们不通融,正热的天儿,你就是出宫了,无马无车,又往何处去寻殿下呢?不如就在宫里等殿下……”

“不瞒两位大哥,我正有急事寻殿下,”她面不改色又拿出一把,“你看……?”

她话下之意未尽,动心的那执戟郎当即便接过银两,让另一人拽都没拽住。更兼并笑着与她说道,“无妨无妨!姑娘只需记着,在宫禁前回来……或与殿下一并进宫就成,否则若是上面晓得了,我们也不好过。”

另一人只得勉强应下。

孟秋连连答允着溜出了宫。

她虽无马匹,却有银两。更身着宫装,旁人瞧见便也不敢招惹。因此,她倒是颇为顺遂的搭着某家贵女的顺风车去往那处三进的院落。

途中,那小娘子似是认出她来了,“你是……太子殿下身旁的那个宫婢?”

“小娘子见过我?”孟秋一愣。

“便在几月前的曲宴上,我是顾家顾思慕。”少女清秀的眉眼几分灵动,而今笑起来时,满目狡黠,语气亦轻快,“你不曾看见我,我却是瞧见你了。想来你这回出宫,也是去寻太子殿下的罢?”

她不禁也笑,“小娘子记性真好。”

“那有甚。不过……”顾小娘子说,“我此前在品茗阁前见到了太子殿下的马车,你若要寻他,该往那处去呀,怎么去的是清平巷呢?”

“什么?品茗阁?”孟秋不清楚其中发生何等变故,但她闻言后霎时心底发沉,“小娘子果真见着了?”

“我骗你作甚呀,”顾小娘子娇嗔道,“我这不刚从那儿出来么,正巧瞧见马车。”

“那真是巧了,还免得我跑趟冤枉路。”孟秋暂且按捺下心底不安,撇开旁的,与她笑言着,“不知小娘子能否为我指个路?”

顾小娘子便说,“近的很,一刻钟的工夫,不如我送你去罢?”

“这……”她故作迟疑。

“一程路罢了,算不得什么,”这面与孟秋讲着话,顾小娘子那面便令驭夫掉头,“阿大,再回品茗阁去。”

孟秋笑道,“真是多谢小娘子了。”

她心知要到最后关头必定会闹出些事来,却不曾想正好是自个儿不在燕承南身边的时候。她在心里暗暗算着时间,预计着路程已经过去大半,眼见着就要到了,不禁心下微松。

正是此时。

“叮——”

【任务目标已出现危机】

【请宿主尽快支援:1073m】

脑海中乍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惹得她浑身一颤。

“你这是怎的了?”顾小娘子疑惑问她。

“……无妨,”孟秋沉默一霎,凑过去与她道,“是我想要如厕,小娘子能否让马车再快些?”

顾小娘子愣了下,噗嗤笑开,“我说你怎么了呢。”

她传过吩咐,驭夫当即应道,“喏。”

继那下的声响过后,孟秋便听闻脑中一下下的“叮”、“叮”作响,间隔长短不一,催命似的,让她提心吊胆,连指尖儿都泛凉。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马车停下,孟秋连道谢的话都来不及说,掀开轿帘便自车阑旁跃下,匆忙进了品茗阁中。

孟秋乍见满地血迹。

除却刺目的猩红,还有十余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其中便有孟秋眼熟的东宫侍卫。

沿着木阶上了二楼,她便见厢房中一片乱战。

敌我悬殊。

因着燕承南出行时并未带有太多人,如今房中也仅余下三五个侍卫,可攻向他的却足足有近十人。东宫侍卫武艺了得,故而场面一时僵持。

进不去。

她捂着唇不敢发出声响,悄声退开,再慌忙跑下楼,往后院轻而易举寻到东厨,扯下衣裾浸进菜油里,再捧着瓷罐,拿起火折子便回到厢房外。

孟秋躲在门外,一把将那浸满了油的布料拎起来,再点上火,扔到挡在门前的几个人身上。她动作快,霎时间便砸中了三个人。灼烫的火焰沾上衣衫即熊熊燃烧起来,房中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如秋?”燕承南愕然出声。

那几个东宫侍卫也不是傻的,压力大减之下,当即护着他往外闯,转瞬间的工夫,便逃出此处。

顾家的马车早已不在,想来已是发觉不对。孟秋看着那品茗阁,不可置信道,“禁军怎么到现在都没来?”

“怕是被拦住了。”燕承南沉着脸,“先回东宫。”

“好……”孟秋正欲答应,未曾想脑中“叮——”的一声,当即话音骤断。

她下意识推开燕承南。

“咻——”

一支□□自高处射来,声响凛冽,深深扎在地上的青石板里,引人后怕。

接连几声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好几支箭矢破空而来,直朝燕承南而去。孟秋眼见着已是来不及了,只得以身作盾,将他挡住。

猝不及防。

□□的冲击力极大,孟秋霎时便扑进了燕承南怀中。

尖锐冰凉的箭头刺破皮肉,几近嵌进骨骸里。一瞬的寒意后,便是让孟秋疼到满面惨白的剧痛。她勉力咽下喉结血沫,却骤然尽数涌出来,沾满了燕承南的衣襟。

“殿下!”

庄温瑜领着一众兵卫匆忙赶到,满面焦急化作惊愕,霎时失言。

“快去寻郎中!”庄温瑜低声吩咐下去,“尽快!再令人去东宫里传太医来!”

她身子一软。

燕承南抬手揽着她腰身,将她扶住,却碰到满手粘腻,滚烫到灼人。他仍不曾回过神来,“……如秋?”

“殿下,射箭者在此!”有侍从上楼,将那暗箭伤人者押了过来,却是程小娘子。

那个伪白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