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馨去了很久都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但林子深好歹也是混娱乐圈的,情商极高,不可能怠慢高人。小保姆全程在一旁候着,端茶送水削水果周到的很。

紫微跟长生嘀咕完,等的实在无聊,便光明正大地打量竞争对手。

他之所以能认出那个敞着上半身的是降头师,实在是因为对方的打扮太明显了,那一身能引起人密集恐惧症的纹身不说,胸前还挂着佛牌。

降头师蒙着脸,兀自坐在客厅角落也不跟人说话。紫微看不见他面相如何,只觉那一双眼睛实在过于阴鸷,如同藏在暗处的毒蛇,令他心生不喜。

他将目光转向牛道长,牛道长正巧也在看他,微笑道:“可是紫微居士?”

紫微疑惑不已:“您认得我?”

牛道长还未答话,他身旁那个矮些的小徒弟已经笑嘻嘻说道:“您跟徐道长斗法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啦!”

另个小徒弟也道:“徐道长以前斗法还没输过呢。”

紫微并不觉得徐道长会自己宣扬斗法的事情,毕竟他当时的姿态可不好看,无语道:“呃,你们怎么知道这事的?”

前一个小徒弟眨巴着眼睛:“真武观有网啊,而且那帖子各个道观的师兄师弟都看过,还特地建了个微信群讨论来着。”

紫微:……

对不起,是他思想落后了。这年头,地府都引进智能办公系统了,道士会上网聊微信一点都不奇怪。可怜徐道长,最近忙着在店里算命没时间刷帖,还不晓得得知后如何气闷。

牛道长看紫微的神情和蔼无比,“各道友召唤鬼吏从未像居士这样轻松的,常有不灵,不知您是如何做到的?”

如果能问到些窍门,普及开来,道友们以后做法事也能节省不少精力。

那些冥警倒是没有跟紫微告诫过不能宣扬报警热线,而且这法子其他人也用不了,但他总不好过于暴露底下的事,挠了挠头道:“可能我长得太帅?”

“……”

牛道长笑容微僵。

幸好门口传来动静,稍稍缓解了客厅里的凝滞气氛。

来者是个五十岁左右、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一进门,看也不看紫微和牛道长等人,径直走向角落里的降头师,热情道:“干哈大师,我今天有些事没来得及迎接您,慢待了实在抱歉。”

干哈头也不抬,冷淡道:“没关系。”

他音色十分干哑,腔调怪异,平仄不分。

男子道:“那我这就带您上楼看看?”

干哈:“好。”

两人说着便要上楼。

就算那男子不做自我介绍,紫微也看出来了,这肯定就是林心馨嘴里的小叔。只见他额头低窄,眼皮无力,一眼便知是文星失陷、贪狼坐命之相,愚昧贪婪而不自知。

紫微没被招呼,也不以为意,带着长生和柳潇白就跟了上去。

牛道长倒是没动弹,只脸上有些尴尬。

男子发现紫微跟着上楼,脚步一转,呵斥道:“你们上来干什么?!”

紫微嬉皮笑脸道:“林子深订金都给了,我们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吧?看看能不能帮忙呗。”

他这么一说,男子反倒无从反驳,犹豫着去问降头师:“干哈大师,您看?”

干哈目光扫过紫微几人,在柳潇白脸上多停了一会,说道:“无事。”

男子便凶巴巴地对紫微道:“既然大师不介意,你们就来打下手吧。”

他一边上楼一边嘀嘀咕咕,声音却不小,清晰地传到众人耳里。

“什么江湖骗子都敢来骗钱。”

紫微懒得跟他计较,站在楼梯上冲牛道长挥手:“道长,您是要一起还是坐到天亮呀?”

牛道长:……

道长选择一起。

这别墅大的很,楼梯尽头是个狭长的走廊,众人上楼便听见不远处的房间里传出些微的声响,林心馨正站在门口,急的团团转。

她见人都上来了,忙不迭迎上来,对她小叔说道:“小叔怎么才回来,小婶刚刚休克了,医生正在抢救,哥哥在里面陪着。”

林叔一听,脸色白了白,骂道:“电话里怎么不说!”又转向干哈:“大师,现在还能救吗?!”

干哈点头:“需要林小先生协助。”

林叔便噼里啪啦地捶着门喊林子深。

紫微问林心馨:“已经这么严重了,为什么不把人送去医院?”

即便是被邪物缠身,但林婶病的这么厉害,按理说医院里设施更为完善更有保障。

林叔回头瞪了他一眼,林心馨也只是叹气。

门开了一条缝,林子深闪身出来,紫微匆匆一瞥,终于明白了。

医护人员团团围着的间隙里露出了床上妇人的面容,她面颊凹陷,头发与皮肤都泛着阴惨惨的绿光。这模样,送医院怕是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

林子深还穿着无菌衣,神情疲惫不堪,白日里一直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全然不见踪影,

他看向众人,哑声道:“哪位有办法?”

牛道长道:“令婶可是突然休克?若是如此,那妖邪现在定在此处意图索命,待我开坛做法,只要将他捉住斩杀,令婶便可无忧。”

生人与妖鬼签订契约后,妖鬼得到主人许可,能旁若无人地进入宅邸,主人家即便佩戴符箓等物也难以阻止。而解除契约的办法,除了让妖鬼自行解除外,便是将其斩杀强行解除。

林叔似乎有些怕林子深,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却一再强调让干哈大师先来。

“干哈大师不需说明就知道是柳妖索命,他一定有办法!这老道谁知道是不是骗子!”

牛道长的小徒弟不服气,争辩道:“我师父可是山南省道协的,你放着道门正统不用,非要用邪法,必遭反噬!”

林叔怒指他鼻子:“小毛孩胡说什么!”

林心馨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争这些?一起来行不行?救人要紧!”

林子深也赞同她的方案,望向众人:“辛苦各位,事急从权。”

同时施展术法,流派又不同,难免互相干扰。但干哈和牛道长都是彼此流派里的顶尖人物,自有傲气,当即同意。

众人又下了楼,回到更宽敞的客厅。

牛道长和徒弟取出桃木剑、糯米一应事物摆设法坛,干哈则抓着手中佛牌念念有词。他说的并不是中文,在场其他人听不懂。

紫微没动,稳稳地坐在沙发上。

柳潇白很担心林子深,凑近了小声问道:“紫微哥,你怎么还不上呀?”

紫微拍拍他脑袋,“不急,有点不对劲,你照顾好自己。”

长生也道:“确有蹊跷。”

他给了柳潇白一枚护身符。

柳潇白知道长生也会画符的,但在他心里,他紫微哥的符箓才是最好的,虽然用的是他自己的头发。便将长生给的护身符和紫微给他的转运符一起塞在帽子里,关心无比地盯着林子深看。

客厅中两位高人各展所长,紧张得很。

牛道长摆好法坛,开始挥舞桃木剑做法,干哈却开口问道:“可有柳妖的树叶?我的仆从说需要他的气息分辨。”

林叔忙道:“有的有的,我这就给您拿。”

拜树干亲后,小孩子往往会从干亲身上取一些枝条树叶随身携带,作护身之用。

林子深的护身树叶都收在香囊里,戴了许多年,后来不戴了也没有扔,林叔很快就找了出来。

干哈让林子深站在客厅中央,一手抓着香囊一手执佛牌,便要念咒。

紫微疾步窜出,赶在干哈念咒前飞脚一踹。

干哈猝不及防,被他踹中尾巴骨,登时五体着地,摔了个大马趴。

谁也没料到突然出现这种场面,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目瞪口呆。

待回过神来,林叔便气急败坏地喊保安抓紫微,骂他神经病。

林子深也皱着眉道:“紫微先生这是做什么?”

紫微冷笑:“我做什么,干哈大师应该清楚的很?”

干哈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阴恻恻道:“我不明白阁下的意思。你是怕我解决问题抢了你的酬金吗?”

紫微听得又想踹他。

还好长生反应过来,架住了紫微的腰,也将他和闻讯而来的保安阻隔开,沉声劝道:“说清楚再打。”

紫微这才停止了暴力举动,凉凉道:“这位干哈大师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是来夺林子深气运的。”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林叔怒道:“胡言乱语!干哈大师是高人,我特意请来的,他……”

紫微打断他,喝问道:“你自己想想,到底是你找上他的,还是他找上你的?”

林叔一顿。

确实是干哈大师找上他的。

不久前,他正因为妻子莫名其妙的重病急的到处求医,却在步行街碰上了干哈大师。干哈一语道破他们家被妖物侵扰,这才被他奉为高人。

干哈站在原地没说话,手里紧紧攥着装柳叶的香囊,一双眼睛冰冷又阴沉。

林子深对紫微的话半信半疑,小婶还在被抢救,他耽误不起时间,直白问道:“紫微先生怎么看出来的?”

紫微哼了哼:“作乱的根本不是柳妖,而是役鬼。刚才你小叔说干哈不用讲前因后果就说是你干爹作怪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明明是驱你小婶的邪,对着你念咒又是几个意思?”

林子深气运鸿天,全是柳潇白舍弃一身妖力修为换来的,虽然紫微看他不顺眼,但那好歹是小白心甘情愿给的,他不可能容忍其他人肆意夺走。

旁边的牛道长已心无旁骛念了好一会咒,一无所获,这会也出声道:“确实不似柳妖,降妖咒全无感应。但是御鬼咒也没效果。”

紫微一指干哈佛牌,厉声道:“有主人庇佑,你喊的出来才怪!”

牛道长虚心求教:“居士可有办法证实?”

一屋子里的人都看着紫微。

干哈也望着他,眼中带笑,仿佛已然笃定紫微会铩羽而归。

紫微哪会让他得逞,撇开长生,从裤兜里掏出份绿头文件展开,高声道:“王瞎子,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抓你出来?!铜城办事处下了公文,你坦白从宽罪责减半,否则就改判你投胎当配种母猪!”

干哈:?

牛道长:???

其他人看不到鬼,却能感觉到屋子里忽然刮过阵阴冷之气。

紫微眼中,一道虚影从干哈的佛牌里钻出来,弱弱道:“我,我自首,是干哈逼我的!”

干哈哪听不到自己役鬼的话,陡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