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月亭找了一根未被烧尽的木头,就地挖坑,把那对夫妇掩埋了。

他?做这?些的时候,褚珀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仇怨,宴月亭手里捏着那个长命缕,十分珍重地将它清洗干净,重新挂到脖子上。

幻境消散之时,褚珀多少有点回过味来。这?个幻境代表的,也许并不是他的怨恨,而是暗无天日里的一段短暂的有光的日子,虽然这光最后也灭了。

***

褚珀是被人晃醒的,睁眼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半跪在她床前?,焦急道:“小姐,你?终于醒啦,快点起来吧,再不快去,小日公子就要被人抢走了!”

她的情绪还沉浸在上个幻境里没有走出来,心情很是低落,乍然听到这一段话,无意识地重复道:“小日公子?”

“是啊!丽春院的小日公子,你?三日前放话说要为他赎身的呀。”丫鬟边说着,就边连拖带拽地将她按到梳妆台上,开始给她梳头发。

褚珀迷茫地望向四周,我?是谁?我?在哪?这?又是什么幻境?

好在这一回,她终于不是附身在什么死物上了。镜子里倒映出的也是她的面容。

褚珀从镜子里看后方给她梳头的丫鬟,问道:“我?是谁?”

丫鬟眨眨眼睛,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是小姐呀,小姐是昨夜酒醉还没醒吗?”

“我?的名字,全名。”

丫鬟眼露迷茫,过了片刻,才道:“小姐是白小姐。”

感情她在这幻境里连名字都不全。

白小姐,日公子……这个称呼怎么这?么熟?这?不就是罗不息那小册子里的称呼吗,怎么回事,这?是幻境吗?

褚珀一旦有些动摇,识海里的唢呐就奏响了。她顿时精神抖擞,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

坐在马车上,褚珀从丫鬟嘴里弄清了来龙去脉。

白小姐是这白府的千金小姐,每天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玩玩,可以参考各类纨绔,三日前,她去酒楼吃饭,正赶上一个说书的老头宣传丽春院的“拈花会”。

丽春院这名字,褚珀熟啊,有名的春楼,韦小宝他?家。

老头说得天花乱坠,嘴皮子比搞传销的还厉害,说丽春院新来了一位异域风情的佳人,肤白貌美身段一流,说得酒楼里一众男男女女心动不已。

白小姐也心动,她高价收来丽春院拈花会的名帖,当天晚上就去丽春院见识了这?位异域美人,然后就一眼万年沦陷了。

她当场放话,不准任何人动她的小美人,三日后,她提钱来赎人。老鸨要是敢让人碰他?,她定掀了丽春院的屋顶。

多么豪横,霸气。

老鸨自然不敢得罪堂堂白家大小姐,好酒好菜上座,美人作陪,就把她灌趴下了。

“那……我既然如此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目无法纪,怎么才过了一夜,就有人敢来跟我?抢人?”

“奴婢早上收到丽春院谴人送来的消息,情急之下也没细问。”丫鬟也是一头雾水,“我?实在也想不出,这?城里还有谁敢与白府作对。”

褚珀摸着下巴,看来他们白家确实家大业大。

马车很快到了丽春院的门口,今日的青楼人格外多,从她下马车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每个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吃瓜表情。

褚珀踏进大堂,一位风韵犹存的大娘立刻迎上来,“白大小姐,您可算来了。”

褚珀当场入戏,端起纨绔公子的做派,一甩扇子,扇了扇风,高贵冷艳地哼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跟本小姐抢人!”

丫鬟在她身旁嘀咕,“小姐,你?这?扇子从哪冒出来的?”

褚珀:“……”变把扇子出来,小意思。

老鸨赶紧讨好道:“大小姐,您昨夜走了之后,我?就立即派人安顿好了小日公子,将他?里里外外洗得白白净净,就等您来领人了啊。”

“可是今儿个一大早,便有人在砸门,点名要小日公子,奴家本来想把人轰出去的,但他?给得实在太多了!”老鸨说到银子,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暗暗吸溜了下不争气的口水。

褚珀冷笑一声,“呵,那人给了多少?”

“三大箱雪花银!”

褚珀转眸看向丫鬟。

小丫头看懂她的意思,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您给青楼公子赎身这?事,断不敢让夫人老爷知道,只能用您的私房钱。”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把碎银,“全在这了。”

褚珀:“……”就这?还想装霸总?

老鸨满心钻进钱眼子里,期望他?们两个大款赶紧打起来,没留意她们主仆二人的小动作,强制扭出纠结的表情,“奴家答应过大小姐了,断断不敢失信,这?不,就赶紧派人去给您通信儿了。”

褚珀投给小丫鬟一个安心的眼神,没事儿,白大小姐膀子硬,咱们还可以抢啊,拯救失足少男,人人有责。

老鸨一边说着,一边把人领上楼,进了一个包厢。

“来买小日公子的顾客,正是这位。”

褚珀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只见一名白衣若雪的男子坐在屋中,他?头上带着一顶帷帽,白纱垂至胸前,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但褚珀第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谁了。

怎么回事?这?个幻境里,温竹影还有戏份?

宴月亭,你?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走出来,看到她时眼睛微微一亮,幽蓝的眼瞳灿若星辰,乖乖地行礼,“白小姐。”

褚珀愣愣盯着他?,一时间呆住了。

宴月亭穿着一身拖曳至地的红衣,衬得他?雪肌玉肤,唇红齿白,长发半挽,用火红描金的离雀羽固定,如墨青丝垂在肩头。细细一看,他?眼尾还描了妆。

他?许是哭过了,眼眶有些红,眸子也水润润的,低声道:“小姐,我?想跟你?走。”

褚珀一边欣赏美色,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再次感叹。

宴月亭,你?脑子里到底再想些什?么?!

直到现在,褚珀都想不明白,这?个幻境到底代表的什?么。

耳边传来一声瓷器相撞的脆响,褚珀回过神来,终于把目光从宴月亭身上拔开,转向另一侧。

温竹影淡然地坐在上座,身旁摆着他?豪横的三大箱雪花银,慢条斯理地用茶杯盖拨着茶叶,“白小姐一夜之间,可凑够了钱?”

“稍等片刻。”褚珀抓住丫鬟,退出门去。拉着她走到角落,低声问道,“这?城里是不是还有一个比白府更有钱更霸道的冷府,府中有个冷公子?”

丫鬟眨眨眼睛,“小姐,你?糊涂了吗?冷公子是咱们城里有名的圣手神医,在东城开了一家医馆,您移情别恋前?,一月三十日,您三十一日都在生病,就为了去看一眼冷公子。”

她说着拍了一下手?掌,“就昨日你来了丽春院,所以没去医馆。”

褚珀:哈哈,好家伙。

她重新走进包厢,当着众人的面,两袖清风地一甩袖子,高声道:“我?没钱,人是你的了。”

宴月亭不敢置地抿紧嘴唇,身子晃了晃,似乎打击太大,站立不住,褚珀连忙伸手揽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放心,他?是我朋友。”

宴月亭被她气息扫到,耳垂飞快红了。

褚珀低下眼眸,在心里哇了一声。

老鸨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不死心地走上前?来,试图游说她,“大小姐,您怎么会没钱呢,您再加一箱银子,小日公子就是您的了。”

奸商,竟然想坐地起价。

褚珀大方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这位公子喜欢,我?便让给公子又何妨?”

“咔哒”一声,温竹影盖上杯盖,将茶杯放到桌上,冷声道:“既然如此,就请交出身契。”他?伸出手,对宴月亭道,“过来。”

宴月亭转眸看了一眼褚珀,褚珀对他点点头。

温竹影把人带出丽春院,后面跟着个跟屁虫,而且不经他允许,便跟在宴月亭身后,擅自爬上他?的马车。

温竹影一把将人拽下来,帷帽挡着看不清他?的表情,语气有些恼,“你?做什?么?”

褚珀眨眨眼睛,捂住心口,“呜呜我?又犯病了,心口疼,喘不过气,我?得看大夫,只有圣手神医冷公子能治得好我……”

她趁着温竹影分神,手?脚利落地爬上马车,挤到宴月亭身边,没好气道:“你?到底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宴月亭一脸无辜,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罗不息:后背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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