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双甚至都没等“客卿”进门就大步离去,像真怕被留下来暖床似的,走得飞快。

应该是被恶心到了,聂欢觉得今后一个月都可用这招,怎么混账怎么来,最好膈应到叶大盟主主动请他滚,而且钱还不能退。

次日清晨,聂欢腰间挂着刀囊和酒葫芦,洋洋洒洒走在林阴小道上,随便逮个门童就让人家下山给他打酒,叮嘱一定要玉米酿的,便宜又辛辣那种。

小童眼瞅着那位相貌不凡的客卿,虽然痞了点,但人好看说什么都有理。

聂欢也是天亮听见嚎叫,才知道燕行也被虏上山了,他啃着自带的干饼,正要去找嚎丧一夜的伙伴,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各种嘈杂的谩骂,男女老少皆有,跟游街似的。

“门主?,四大护法一夜之间死了三个,我们要讨伐血凝宫,把聂欢剥皮抽筋……”

好家伙,好家伙,聂欢寻得处石山一跃而上,半靠半躺着看好戏。一夜过后,他的功力终于回来了。

这时,人群中出了个老鸭似的尖叫,忽然撕开自己脖子边的衣裳:“聂欢老贼不是人,你们看看我身上这些痕迹,良家妇女都能下手,淫贼!门主啊,你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为达目的,这大姐血本下得真足。聂大侠脑仁疼,太阳旭秃秃地跳,他二十五岁一只花,怎么就成老贼了?

别说他聂欢从做杀手那天便立誓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淫/乱,就是要淫,这等姿色……他从何下手?如何下得了手啊天爷?

罢了罢了,不过是些哗众取宠借机泼脏水的行当,多年来这样事数都数不完,一瓢和一千瓢没有区别,他见怪不怪。

与此同时,澜双剑阁暗室里,一蓬头垢面的人被吊在墙上,衣衫褴褛,浑身是血。

叶澜双端坐在暗室另一头,满屋的灰尘,他月白色的长袍却是纤尘不染。手里把玩着几颗鹅卵石,面色如霜花冰冷,眼里没有半分温度。

“门主,该说的我都说了,没做过半点离经叛道之事……啊……”

那人话还没说完,叶澜双手中鹅卵石已飞出,从对方膝盖上对穿而过,能听到骨头碎裂声……那人疼得脸拧成一团,惊恐万状地盯着泉涌而出的血水。

“四护法,你们私底下那些勾当,当真以为本座不知?”

叶澜双抬眼,没有怒意,但那云淡风轻的声音却听得人浑身发麻,一如地狱之光,照到谁的身上,谁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四护法半百年纪,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你既知道我们那些心思,杀便是,何须多言,老夫叱咤半生,死了也不亏。”

叶澜双恍若未闻,又一颗石子飞出,打在另一方膝盖骨上,骨裂和惨叫声同时传出,他淡淡道:“密谋造反?不足为惧。”

“那你到底想怎么?你不惧怕我等造反,这般残忍对付一手把你扶上盟主之位的元老,又是几个意思?”,四护法怒发冲冠,拼尽全力朝这边怒吼。

而座位上的人选择性没听到,抬手示意,一旁默不作声的偏偏公子提药箱上前,居然给四护法止血包扎!

不过只是片刻,那厢惨叫声更大,更凄惨,嘴里冒着泡,他不停地扭动身躯想蹭墙壁,臂膀粗的铁链被挣得叮咚作响,“痒,你给我用了什么药,药……痒……”

叶澜双不答,手中石子像风一样掠过,直击那厢咽喉,却又巧妙地错过致命处,故意偏了一下,四护法的脖子瞬间就像刀不够块砍头砍到一半,人没死却受尽折磨,自己能看见劲圈上的血肉模糊。他瞳孔骤然放大,生非生死非死,话都说不来。

“此药名叫‘回天’,可以救命也可让人痛不欲生。你若再不识相,药敷在脖子上,能让你瞬间脑中犹如有万千蝼蚁爬过,一寸一寸啃食着你的头盖骨,嘴巴,眼珠……”

叶澜双说罢,药箱公子就要给他脖子敷药,四护法捶死的眼眸忽然清醒过来,上身已似被蝼蚁啃食生不如死,若是大脑也这般,他难以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终于妥协,回光返照般长叹息道:“雇聂欢杀三大护法的人是我没错,因为他们三人枉顾礼义廉耻,他们活该死。在尸体上下毒,以及埋伏在竹林外的杀手和暗间的黑衣人,都是我为杀聂欢而准备的人!”

叶澜双神色陡然一转,离开座位影子一般去到他眼前,不杀人已胜过杀人。

墙上的人忽然变得语重心长,他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些年你以权谋私为姓聂的做过些什么我等心知肚明,掌门若再一意孤行,盟主之位必将不保!就算我没把他杀死,今后还会有无数个我们这样的人,势必铲除江湖害虫聂欢!!!”

越到后面叶澜双越是淡漠,淡漠到你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惊为天人的事,他面不改色转身,淡淡道:“给他敷药,让他好好体验。”

他一步一个脚印踏上黑暗的扶梯,身后是响彻暗室的嚎叫:“叶澜双你言而无信,你让我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不得善终,终其一生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叶澜双恍若未闻,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他从不信命,所以别人的诅咒对他而言不过是水过无痕。

“你信他招供的那些鬼话?”,齐庆提着药箱出来,问道。

“不信,他背后有人指使。”

出了暗室,日光刺眼。管家跑来给他披上毛毡披风,说门外有人闹事,请愿讨伐雪凝宫,诛杀江湖害虫聂欢!

叶澜双默不作声点着头,慢条斯理系好带子,吩咐手下风吟去抱文书,自己先去了前面。

聂欢听着众人的骂声,趁着头顶的参天大树遮住光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石山上补瞌睡。

十三岁以后他睡觉都是一根神经给跟周公下棋,另一根则用来耳听八方,就怕一不留心别人把他头给卸了。所以下面的谩骂声一停,聂欢立马惊醒。

只肖微微侧头,就见一人从林间小道缓缓走来,原本争吵不休的人堆自动退到两边,低头行礼。

来人走得不急不忙,哪怕身后被猛虎恶龙追也是那个速度。最显眼的当属他那件披风,最让人为之一振的依然是那张堪称人间尤物的脸。

惊鸿一瞥就知道叶澜双是个有故事的人,这些故事发生在他们……各自奔波的这十二年里。

聂欢以手为枕翘着二郎腿,挑眉,“哇”了一声,冲下面吹着长长的调子。

叶澜双掠过各路牛鬼蛇神的脸,直接往高处看,茂密的榕树下有个不正经的人,嘘着不着调的口哨。

他目光灼灼看了须臾,低头时嘴角微微扬起。

直到有人出言打破平静,那抹不经意的笑意才忽然散去,叶澜双面色如常问道:“严堂主,何事?”

严忠嚷了半天,声音最大,这会被点名,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盟……盟主,聂欢昨夜在逍遥城杀死三位长老和几十个武林人士,次等祸害不除,武林难安。”

“你看见的?”,叶澜双语气不温不火,却让人有种无法辩驳的压力。

严忠忽然没了底气,“就……就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而且聂欢为非作歹也不是一两天了,前些年那么多人死在他手里,所以……”

“严堂主若是能耐,你去杀他便是。再不济我这盟主给你当,你来指挥?”,叶大盟主话尾上扬,以退为进,无人再敢造次。

严忠埋头,“属下不敢!”

叶澜双:“那就好。”

他扫了眼衣衫不整的范二娘,只是一眼,范二娘就知道自己被识破了,识相地把衣裳规规矩矩穿上,锤头退回人群堆里。

不是什么人都能逃过他的火眼金睛的,这位盟主十九岁登上宝座,二十三四就稳定中原傲立群雄,靠的可不是这张脸。

叶澜双示意风吟把文书发下去,众人一看是三大护法的造反证据,当即瘫坐在地上。

“凡是来为三大护法请愿和意图煽动……暴/乱的,以谋反论处,带下去。”

叶澜双淡淡一句,数十名幻影现身,将一行人浩浩荡荡押了下去。

聂欢居高临下看了场好戏,不得不说叶澜双雷厉风行,虽是寡言寡语,却句句都在点上。

三言两语怼得那泼人大气不敢出,看来他这中原盟主也不全是靠脸——还靠摆谱,噎死人不偿命那种。

他们引起暴/乱了?真的该死?不至于吧……

聂欢出神片刻,场上的人所剩无几,他耳根子终于恢复清净。

见叶大盟主立在原地不知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他心血来潮择了堆绿叶撒下去,恰巧落在叶澜双发丝和披风上……

聂欢哈哈笑起来,说道:“红配绿,赛狗屁。”

侯在一旁的管家简直难以置信,正要出言阻止,被自家主子投来的冰冷眼神怔住,只得识趣地退场。

叶澜双微微仰头,对挑衅滋事还洋洋得意的人道:“你确定要这样?”

聂某人本想着从石山上来个旋风般的落地,谁曾想起步时被榕树枝拌了一下,他索性将计就计,脚背使力,倒挂在榕树上,头往下坠时猝不及防从姓叶的脸庞擦过……

叶澜双被他蹭过的地方正火辣辣地发着烫,他眉眼一动,饶有兴趣打量着这只……“倒栽葱”。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看不惯的话你撵我滚啊!”,聂欢心说:甲方主动毁约,佣金概不退还。

叶澜双第二次勾嘴一笑,手中鹅卵石飞出……“碰”一声打在树杆上,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过后,密密麻麻的叶子像下雪一样飘然而下。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任何准备,聂欢勾脚的树枝咔嚓一声断裂,他心下一紧,未及反应,人载进了某人怀里。

不等那只“泼猴”发作,叶澜双将他立正放在地上,再看人已走出很远。

行出些许距离,他第三次扬起嘴角,沉声一字一顿道:“你,做,梦!”

聂欢在看见那枚石子时脸色骤然一沉,那晚救自己的人是叶澜双?为什么要救他,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不是吗?

他脸上闪过一丝薄凉的冷笑,一脚蹬在树干上,没掉的那半边瞬间秃成光杆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