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白明洲收到了白明泽送来的信。

浑身雪白的肥鸽,差点被看到白明洲就心里发虚的宣桃打下来给他炖了汤喝。

“信里写了什么?”

白明洲将?信直接递给桑眉,无所谓道?,“夫人醒了,说想要见我们。”

这个夫人,自然是指城主夫人冉霁雪了。

桑眉将?信看过之后折好放在一旁,沉吟片刻后才道?,“你怎么想?”

白明洲淡淡道?,“去见她。”

桑眉点点头,随后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白明洲笑了声,“看我做什么,她始终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我可是个孝子。”

桑眉握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白明洲并不赞同,他劝道?,“你和她两相生厌,又何必勉强自己。”

桑眉也知白明洲说得有道?理,但是……

她皱了皱眉,看向白明洲的眼中是明晃晃的担忧。

罢了。

白明洲心想,若是让他家小仙女避着不去,岂不是告诉冉霁雪他们感情算不得坚定,连带着自己的妻子去见她都不敢,还当是怕了她了。

“我先问问明泽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面。”

桑眉拉了拉他的衣袖,“带我么?”

白明洲手指抬了抬她下巴,笑道?,“去哪都带着你。”

肥鸽很快就把消息带了回来。

——“明日午时,函玉楼。”

函玉楼是冉家自己的地方,确实是冉霁雪私下里会面其他人的最佳地点。

……

翌日中午,白明洲和桑眉准时到了函玉楼门口。

楼里静悄悄的,偌大的酒店内除了恭敬领着他们上楼的酒楼店家和小二之外空无一人。

小二脚步沉稳,落地却无声,明显是个练家子。

到了楼上,小二为他们推开门,装饰华丽的屋中只有一张桌子,红绒布上正摆着慢慢一桌的美食,热烫的菜肴上热气漂浮,却不见人影。

白明洲诧异的看过去,小二脸上堆着不变的笑容,“夫人和少城主有事?耽搁了,稍后就到,吩咐奴才告知公子和小姐可以先行用菜。”

白明洲和桑眉对视一眼,沉住气走了进去。

坐下之后,白明洲笑着问道,“却不知夫人和少城主什么时候能到,这一桌子美食若是冷了可就不好了。”

小二端着水为他倒下一杯茶,赔着笑说,“这不是奴才能够知道的事?情。”

白明洲若有所思,汩汩水流声后,小二往后退了两步,朝二人微微鞠躬,“两位,这是我函玉楼特有的君山玉瑶茶,以晨露烧开冲泡开,此刻饮下,更是馨香四溢唇齿留香。”

桑眉指尖点了点杯壁,眉心微蹙,“听着倒是不错,可这般烫又怎么入口?”

白明洲却是豪爽的一口饮下,“过真好茶!”

小二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牛嚼牡丹,可真是浪费了他这好茶了。

他眼神殷切的看向桑眉,“晨露寒凉,自是减去了几分热烫,小姐不必担心。”

桑眉若有所思的看过白明洲握在手中的收紧的茶杯,轻啜一口之后才放下,“不错。”

小二见此垂下眼眸,恭敬的离开了。

门一关,桑眉就握住了一旁白明洲的手腕,“我们走吧。”

白明洲摇摇头,“这不是冉霁雪的手段,她如果?想要我的命,没必要特意约我们出来。”

更重要的是,她绝对不会借着白明泽的手来害他。

在白明泽面前,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慈母,所有会让白明泽感到不适的事?物,她都不会摆在他的面前。

又怎么会让白明泽经受哥哥因他而?死的痛楚。

况且……

他心底最深处,从不觉得冉霁雪会害他。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几道?脚步声。

属于白明泽的脚步,以及因病重而?虚浮不少,属于冉霁雪的脚步声。

“他们来了。”桑眉传音道。

白明洲点点头,下一秒猛的掀开桌上所有的饭菜,唇角留下鲜血,抱着桑眉缓缓的倒在地上。

下一秒,听到声音快速赶来的冉霁雪踹开门,看到的就是让她几乎目眦欲裂的一幕。

“哥!!!”

慢她一步跑上来的白明泽惨痛大叫,踉踉跄跄的扑向了倒在一起的白明洲和桑眉。

他的眼泪唰啦一下的就下来了。

冉霁雪站在门口,仿佛变成了一座凝固的雕像。

身后几个跑堂跪倒在地上,埋着头瑟瑟发抖。

跪在最外面的一个小二微微抬起头看了眼房中景象,唇角勾了勾,膝行往后慢慢退去,待出了冉霁雪视线范围之后,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在他离开后,房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冉霁雪长袖飘飘,门前跪着的小二们如同被一阵浪涛打过来,咕噜噜的全数滚到了楼下。

门内白明泽的嚎啕声不绝于耳,白明洲眼角的血迹刺眼的红,冉霁雪深吸一口气,迈步的瞬间才发现脚软的厉害。

白明泽哭的打嗝,抱着白明洲的腿伤心欲绝,感受着兄长渐渐僵硬的身体,白明泽两手胡乱的往上攀着,想要找到白明洲活着的证据。

眼看着他一双手要摸到桑眉的身上了,白明洲再也忍受不了的踹了他一脚。

力度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落在他腰腹处,雪白的布料顿时黑了一大块。

白明泽张大着嘴震惊的看着死去的他哥一只脚翘在半空中,眼睛猛的瞪大了,“炸、炸尸——”

在白明泽尖叫出声之前,无力跌坐在桌边的冉霁雪眸光一亮,反应比意识更快的以长袖卷裹着白明泽的脑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

白明洲和桑眉站了起来,“夫人。”

冉霁雪眼神复杂,被她拉过来的白明泽因为头被裹住,看不见也说不出口,正惊恐的挥舞着双手。

冉霁雪袖口一收,在白明洲啪叽摔在地上之前扶了他一把,稳住身体之后,才刚松一口气,扭头就看到白明洲和桑眉并肩站在一起,涂抹开的血液加上唇角僵硬的笑容,白明泽沉默一瞬,倏的躲到冉霁雪身后抓着她的袖口就开始往自己脑袋上裹。

悲壮沉痛的声音隔着布料传了出来,失真的声音掩盖不了白明泽话中的真诚,“哥,嫂子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但是我怕鬼,有事?情书信联系,不要来见我了呜呜!”

冉霁雪:“……”

白明洲:“……”

桑眉:“……”

冉霁雪轻轻拍了拍白明泽的后脑勺,抽了抽自己的袖口,没抽动。

这死孩子抓的太紧了,她又不想伤了他。

“你哥没死,别怕。”

白明泽瑟瑟发抖,“我不信,我刚才摸了,呼吸心跳都没有了。”

冉霁雪干脆换了种说法,“那你是想他们死还是活?”

白明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是他们活着!”

“那你相信娘吗?”

“我信!”

冉霁雪视线落在正小心翼翼为桑眉擦着嘴角上血迹的白明洲,转头看向自己的傻儿子,“那现在睁开眼睛,你就可以看到活着的明洲了。”

白明泽期期艾艾的揪紧了手里的轻纱,“那我嫂子呢?”

冉霁雪心梗了一瞬,但为了哄儿子,只得不情愿的开口,“也活着。”

白明洲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放下纱袖,咧开嘴笑了笑,“要是娘你说嫂子死了哥还活着我还不信呢。”

冉霁雪心中稍动,“为什么?”

“因为没有她的话我也不会独活。”

收拾好了桑眉和自己的白明洲说道。

白明泽扔下之前还紧抓着的冉霁雪袖口,蹦跳着就朝白明洲奔了过去。

白明洲一把抱住傻弟弟,使劲的揉了揉他被裹乱的头发。

白明泽被揉乱了头发也不怕,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白明洲以及站在他身边含笑的桑眉。

“别光顾着说话了,坐下边吃边说吧。”

桑眉看向一旁神色冷淡的冉霁雪,毫无芥蒂的笑了笑,“夫人还请上座。”

冉霁雪一愣,瞬息又扭过头,甩着袖子走了过去。

这本是一个十分威严的动作——如果?在此之前不是被白明泽扯着袖子围过脑袋的话。

待得四人都坐下之后,冉霁雪才冷着脸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桑眉动作自然的为傻弟弟布了菜,才笑容浅淡的开口,“这应当是我们问夫人的问题才对。”

冉霁雪脸色一僵,视线落在一旁笑意融融的白明洲身上。

白明泽正犹豫的看着桌上的饭菜,小声的问着一旁的白明洲,“这饭能吃吗?有没有毒呀。”

白明洲同样小声与他耳语,“你信不过你嫂子吗?”

白明泽不知为何忽然感到一阵牙酸,他看着他哥脸上的表情,想到他们之前差点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咬咬牙,筷子一挑就入了口。

炸裂在舌尖的味道浓郁又美味,白明泽眼前一亮,“哥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白明洲笑眯眯的与他互推着菜品,对两个女人之间的机锋仿佛一无所知。

冉霁雪觉得更加心梗了。

她看着笑意不达眼底的桑眉,冷淡道?,“我和明泽在家中耽搁了些?许时间。”

桑眉道?,“有人给我们下毒,君山玉瑶茶,以毒水烧开冲泡开,此刻饮下,更是馨香四溢唇齿留香。”

她手边茶盏被她一根手指抵着,此刻说完,轻轻往前一点,茶托飞起,越过桌上道?道?菜肴,稳稳的落在了冉霁雪的面前。

冉霁雪掀开杯盖,君山玉瑶原本的清香下另一道?浅淡的甜香浮动着。

她盖上杯盖,推开茶盏站了起来,“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桑眉笑得眉眼弯弯,“看夫人这样子,是知道究竟是谁想害我夫妻二人了?”

冉霁雪神色更冷,“几只老鼠而?已,管他们是谁,一网打尽便是。”

她今日本想是和白明洲缓和关系,却因为这莫名的毒杀将?一切都打乱了。

前日故意想将那道暗室暴露在人前的老鼠她还没抓到,此次正好一网打尽!

“明泽,走了。”

白明泽放下筷子,不舍的看着白明洲,嘴上却说着,“这还没吃完呢。”

白明洲摸了摸他的头发,白明泽鼻头一酸,“这顿饭还没吃完,不如请桑家小姐和她的夫婿到府中一叙吧。”

冉霁雪沉默片刻,转身就走,“走了。”

白明泽眼神一黯,就听门口冉霁雪不耐烦的声音,“随意将客人喊到家中只会失了礼数,你若想请两位到府中,自可下帖开宴。”

白明泽顿时笑了起来,“哥,嫂子,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呀!”

白明洲点点头,“你快回去吧。”

桑眉拉着白明洲的手,“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却还是要当一个死人。”

白明泽一愣,就听桑眉温柔的请求声,“还请明泽能够告知我父母以及贴身侍女宣桃一声,免得他们为我心中着急。”

说完,她的嘴角缓缓流下鲜血,与白明洲的倒在了一处。

白明泽走上前,蹲下去伸出手指在白明洲鼻息下探了探,又在他胸口处按了按。

好家伙,还真是说死就死毫不含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