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明洲未挑明之前,桑眉可?以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别人的故事。

哪怕听到白明泽讲述的故事,最多?也不过是淡淡的惆怅。

更多?的就没有了。

然而听得白明洲这样讲,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桑眉仍旧感受到了阵阵窒息感扑面而来,疼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白明洲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搁在桑眉发顶,“别难过,这没什?么好难过的。都过去六百年?了,这些事我都快我忘光了,也难为这心魔还能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这等?旧事。”

极端的保护姿态让桑眉心中安定了许多?,白明洲又逗她,“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的记忆还在,后来才?消失的。一开始心魔力量很弱,我趁机改了很多?。”

桑眉抬眼看他,好奇不已,“改了什?么?”

白明洲笑着说,“比如?我本来是当弟弟的,这次我稍加变动就先出来了。”

桑眉听他这样一讲,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含笑道,“原来是白弟弟,还有什?么吗?”

白明洲轻抚着她顺滑的发丝,声音温柔,“不如?你出猜猜?”

桑眉早就想问了,“还有我这个桑家大小?姐身?份是你安排的吧?这么恰到好处从名字性子都与我相?差无二,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救你?”

这次白明洲迟疑了一瞬,“因?为……自信?”

桑眉笑着扯了扯他垂落在身?旁的乌黑长发,“你就贫吧。”

白明洲顿时求饶,“我错了。”

他说,“我本是不想让你牵扯进?来的,谁知道他们竟会让你进?来。我原想着这魔的实力不过尔尔,约莫在你回来之前就能够解决掉……”

“这就是你的不过尔尔?你未免也太过自大!”

桑眉生气了。

她想到了自己接到师门传信时一路飞回来的惊慌恐惧,想到那架锁灵敛尸的瑶山玉床,想到苍白着脸可?能永远也醒不来的白明洲。

而这所有的一切被白明洲以不过尔尔四?个人轻描淡写说出口的那一刻,化为了难以言喻的怒火和后怕。

白明洲哄着她,“你看我不是没事吗,只是一点小?意外?,我们现在马上就去把心魔解决了,云仙居出了新裙子,我让人给你留了好几套,还有新的头面……”

从压制的记忆回来之后,他心里早就打好了哄她的腹稿,却在望进?桑眉眼睛的一刹那再也说不出口。

他望见了她平静眼眸下的波澜,丝丝缕缕都是对他的情深似海,他也望见了她害怕失去他的恐惧,也看到了与他同生共死的孤注一掷。

嗓子像是被封住了,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明洲抱着她,像是最开始相?遇的时候她在夜间惊醒时他做的。

为她唱着渺远的歌曲,哄孩子那般轻拍着她的脊背……

桑眉埋进?他怀里,瓮声瓮气的开口,“我才?不是小?孩子。”

白明洲轻轻的嗯了一声,“你不是孩子,你是我的小?仙女。”

一直到最后,两人都没有讲到后山清溪。

反正白明洲已经醒来,心魔已经不足为惧。

……

……

这一夜,白明洲直到凌晨才?回到密室。

“你可?算是回来了。”白明泽眼神幽怨,“不然待会儿娘来了可?瞒不住了。”

白明洲揉了揉弟弟的头发,“放心吧,我一路都很小?心。”

冉霁雪的眼线昨夜与他家小?仙女身?边的丫头,都被他送了一场美梦。

他看着原本该是他兄长的白明泽眼巴巴的看着他乖巧的叫哥哥,心中不由暗爽。

本来只是他一个人爽,现在有他家小?仙女陪着一起爽,不由觉得昨夜挨的那几拳万分值得。

“哥你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奇怪。”白明泽一脸惊恐,“昨夜你不会是做坏事了吧?!”

“咚”的一声,白明洲屈起双指在白明泽额头上敲了一记。

现在看来,让他做哥哥,真是再正确不过的一件事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比较有哥哥模样的都是他。

“我和桑眉定情了。”

声音已经尽可?能平淡,可?白明泽还是听出了他话里根本就压不下去的洋洋得意,他都瞧见他翘起来的小?尾巴了!

他撇撇嘴,小?声嘟囔,“得意什?么,要不是我,你还自己一个人躺床上当咸鱼呢。”

白明洲一个眼刀扫过来,“什?么咸鱼?”

白明泽摆手摇头,“我没说什?么。”

说着他凑到白明洲面前讨好的看着他,“哥,你看你们也说开了,要不你用我身?份和桑小?姐成亲吧,我真的不是那块料。”

别说现在,就是以前的白明洲,也不会答应他这荒唐的要求。

他伸出一根手指,按在白明泽凑过来的眉心上狠心一戳——

可?怜的弟弟立马被戳了个人仰马翻。

“你就死了这条心。”

白明泽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十分不服气。

“那你就不想和桑小?姐拜堂成亲,光明正大的叫她夫人吗?”

“当然想。”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我的提议?”

“因?为太蠢。”

白明洲说,“夫人的儿子是你不是我,世上没有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白明泽最不乐意听到他这样说,他眼睛不由得红了,哑着声音倔强道,“你是我一母同胞一胎而出的亲哥哥,你就是娘的亲儿子,是白水城的嫡长子,你才?是真正的少?城主。”

白明洲垂眸看着揪紧自己衣摆的细长手指。

这是一双一看便知养尊处优的手。

没有他掌心里握着剑磨出来的茧子,也没有受伤留下的细碎伤口。

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提笔写字。

与已然经历了六百年?岁月的他不同,幻境里的白明泽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年?。

他天真而柔软,善良而温软,总是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来对他好。

他会假装惫懒,央着他替他学习与修行,只为了让他能多?出去看看这天地辽阔。

或许是年?纪大了就容易心软,更何况未来的结局又是那般。

强硬的话在胸中环绕了几圈,最后全部咽了下去。

白明洲叹了一口气,“我是真的对当少?城主没有任何兴趣,我们不是说好了,由我日后来辅佐你吗?”

白明泽看着他,神情可?怜,“可?我总觉得你想走。”

白明洲想了想,没有骗他,“不瞒你说,这是真的。”

“!!!”白明泽瞬间炸毛,怒气冲冲的跳着脚,“我就知道!”

“不过我是要去桑家入赘当上门女婿。”

看着白明泽瞬间呆滞的表情,白明洲忍着笑拍拍他的肩,语气认真,“日后我和妻主定然会好好辅佐你,你放心吧。”

白明泽目瞪口呆:“???”你在说什?么屁话!

白明泽觉得他哥在说屁话。

同一时间,宣桃也觉得她家小?姐在说屁话。

当然女孩子的心里不会冒出这样粗俗的话语,顶多?是觉得她家小?姐一夜过去睡糊涂了。

她昨夜也不小?心睡死了,睁开眼就已经天光大亮。

慌里慌张的起来叫醒小?姐,又去膳房取了饭菜,一通忙碌下来,刚吃完饭松快一些,就听到她家小?姐温言细语说出的爆炸性消息。

“我有恋人了。”虽然早在六百年?前就成过亲了。

然而在这幻境中,却是开天辟地的头一次。

她莫名有一种与白明洲初次相?恋的错觉。

桑眉像是现世里无数爱与闺中密友分享自己秘密的小?女孩一样,是炫耀也是喜不自胜。

谁知宣桃听了她的话,脸上既无喜色也无惊诧,只担忧的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心翼翼的问她,“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桑眉:“……我很好。”

片刻的无语过后,她拉着宣桃兴冲冲的在她身?边坐下,“我说的都是真的,就在昨夜,我们……”

她脸色微红,素日里冰清玉洁高不可?攀的桑家大小?姐做出这番娇怯神态,更让心神一荡。

宣桃却觉得心里被扎了一杆枪。

她艰难道,“昨夜……?”

桑眉点头。

宣桃倒吸一口凉气。

她就说,向来最是警惕的自己怎么会睡得那般死!

这是阴谋,一定是阴谋!

她家小?姐长得这般美貌,又是桑家唯一的女儿,更是有望成为少?城主正妻的最优人选,在这节骨眼上忽然和人私定了终生……

不对,她家小?姐说了她喜欢的人是少?城主,再联想昨天百日的时候少?城主过来脱口而出的话。

宣桃心里咯噔一下,眼神瞬间就变了,“小?姐你说的恋人,不会是少?城主吧?”

桑眉犹豫了一瞬,她不知道白明洲的打算是什?么,也不会在没有取得对方同意的时候告诉其他人有关他的私事,只含糊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但是宣桃心里少?城主已经是板上钉钉,不由又气又急。

这少?城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喜欢小?姐可?以等?这次选妻结束了上门来提亲,哪有在背后私相?授受的!

况且昨日她睡的这般熟,也不知道那登徒子夜里登门有没有做什?么不要脸皮的坏事。

想到此,宣桃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桑眉不知道她这一番话在宣桃心里转了一圈后,已经在少?城主背上扔了一个又一个黑锅。

在桑眉眼里,白明洲就是她的丈夫。

两人在天道下起誓,给白明洲的师父师兄都磕过头,几百年?的老夫老妻了,哪里还能想到在他人眼里二人相?处会是私相?授受。

桑眉坦然得让宣桃直发愁。

她只能强撑着冷静道,“小?姐,这事我觉得还是要回去与大人和夫人商议过才?是上策,纳吉采礼都需要时间,不若我们现在就向夫人请辞,推说家中有要事,早日商议也好早日完婚。”

桑眉却是一怔,“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宣桃顿时急了,她可?不会想到桑眉留下是要与白明洲一起处理心魔,回去之后城主府里有结界,她神识无法跨越,城主府就只剩白明洲一个人了。

他已经出过一次事了。

就算白明洲说得天花乱坠言明自己对付心魔绰绰有余,她也绝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此处。

正想着,忽然听到苍竹在外?唤她。

桑眉看向宣桃,气冲冲的小?丫头裹着雷霆之势冲了出去,横眉冷竖看着苍竹,“你做什?么?”

苍竹吓了一跳,急忙解释,“不是我故意打扰小?姐休息的,是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说明日赏花宴,夫人为诸位小?姐准备了新衣和头面。现在其他院里的小?姐们都在鸾羽阁试衣,让我来喊小?姐早点过去呢。”

宣桃正愁怒气没处发,一听这话就呸了一声,“什?么试衣,哪家小?姐的衣服不是提前几月找绣娘量身?,明日宴会今日给的能是什?么好衣服,都是些陈年?剩下来的烂货,她也好意思来叫人!”

苍竹吓得脸都白了,快步上前想要捂住宣桃的嘴。

可?宣桃是什?么人,下意识的就抓住了苍竹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苍竹的手瞬间不自然的垂了下去,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的一干二净。

折了苍竹的手腕之后,宣桃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的拉着苍竹去了自己屋中,急得满头是汗,“我、我以为是你想要攻击我。”

苍竹疼得满头是汗,抖着唇挤出一个笑容来,“没关系的,也不是很疼,我就是想告诉你,在这城主府里,千万不要说夫人的不是。”

宣桃心中更为愧疚,期期艾艾的看着苍竹,“我要帮你把骨头正回去,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苍竹艰难点头。

宣桃定了定神,咬着牙手上用劲一推,饶是苍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是没忍住痛叫出声。

良久,苍竹虚弱一笑,“没事了,不疼了。”

宣桃闷着头拿出药膏和纱布将?苍竹的手腕包起来。

“这是什?么药,凉凉的很舒服。”

“习武之人难免受伤,这些药都是常用药。”

“你可?真厉害。”

“你也很厉害,断手之痛,好多?男人都难免会被痛哭。”

宣桃收好药膏,认真道,“在你手好之前,你的活我帮你干。”

苍竹下意识的摆手,却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痛得一阵吸气。

见宣桃紧张又小?心的模样,她笑了笑,“别管我了,快去叫小?姐吧。”

宣桃点点头,担忧道,“我跟小?姐去夫人那里,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苍竹觉得好笑,同时心里微暖,她道,“我是一只手伤了,又不是整个人瘫了,你快走吧。”

宣桃也不推辞,在她心里还是小?姐最重要。

既然确定苍竹无事,她也松了一口气,替她关上门离开了。

等?宣桃离开后,一直端着形象的苍竹瞬间疼的趴了下去。

忽然,她房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砸在墙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苍竹脸色一变,循声看去,就见宣桃满是焦急的站在门口,一双干净清澈的眼里满是惊慌恐惧,“小?姐呢,小?姐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