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持秩序一向不是他的责任,犹格更何况他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应付,虽然昨晚很不幸地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放了个鸽子,但他相信另一方有足够的耐心。

没有谁会在生死存亡的问题上疏忽。

从教室出来,犹格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里有个极佳的视角,从窗口能看到情人们最钟爱的大草坪,但通进来的风都会经过医学实验室,平时的窗户都是锁起来的,但现在被什么东西撞开了。

“我差点以为您会爽约。”

见了犹格的到来,坐在窗台上的女人掩唇轻笑,她抱着一只白色与暖橙色拼接的猫靠在阳光下,像是已经等待多时了。

犹格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边,话间意有所指:“莎布找不到她的猫了。”所以她在早餐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的心神不宁。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女人如此怜悯地说着那只猫,它即将落入一群恶魔的手里,但还是在爱抚了两下子后将它递还了回去。

它的守护神会记住它的。

再说,莎布·尼古拉斯确实把它养得不错,毛发顺滑肉质丰满,猫咪过分滋润的生活让这具人类的躯壳现在胳膊还有些酸。

挣扎无果的猫咪消失在了犹格接过手的时候,而后他们这才切入了正题。

“如果想谈合作,你必须得保证些什么。”

女人说得轻巧,但她不由自主绷紧的脊背暴露了她的紧张不安。

“当然。”犹格点头,“我可以保证在事情发生前,奈亚什么都不会知道。”

女人皱了眉,“你们没能达成一致吗?”

最担心的事情就在此,绝不是因为犹格·索托斯的爽约,因为他从来没有这个必要。

从亘古至今的对抗中,他们早已摸清了彼此的秉性,犹格很少插手其中因为他对什么都没兴趣,莎布永远在看热闹而且永远游离在事件之外;只有奈亚,奈亚·拉托提普,那个活脱脱的神经病,他的存在简直就是一切罪恶的源泉,毁灭的开端。

在这些来自宇宙外的神祇们刚刚亵渎那片土地的时候,出于职责与尊严,女人就和奈亚有过不止一次的针锋相对,那绝不是道理能够讲得通的玩意儿,每每想起那个狂徒的罪恶都能气得她浑身发抖。

犹格还是倒了两杯冰水,一杯递给了女人,并且提醒她把炸出来的尾巴收起来。

女人本该尽可能避开与他的一切肢体的接触甚至是靠近,但出于礼貌,此刻她接过杯子嗅了片刻,霜寒片刻便侵袭了她的锋利的指尖,转而只得将杯子放到了一旁。

她重新深吸一口气后问道:“如果,我指的是如果,奈亚·拉托提普要对我们出手——”

“他不会有那个机会的。”犹格打断了她,“我不想再在你们的犹豫上浪费时间。”

犹格的直白了当让女人一时接不上话,她从一开始就清楚,犹格·索托斯给出的对价他们根本无法拒绝。

“我不介意和你们重新确认一遍,”犹格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卷难以辨析材质的纸张,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罗列了数条。

无论什么时候,书面总比口头的有效。

女人浏览了一遍合约,似乎毫无陷阱在其中,不过即便是有,她也发觉不了。信徒们称誉犹格·索托斯的全知全能,虽然暗含着夸张的成分,但至少在某些方面他确实足够具有权威性。

再看一眼签字的地方,莎布和犹格的名字已经在上面了。

根据这触手乱爬一样的字迹,不难看出来前者实在是签得有些不情不愿,而后者笔墨还是新鲜的。

她又确认了一些细节,“附加条款只有照顾那两个孩子,他们叫赛缪尔和爱丽丝对吗?”

女人记得很清楚,他们今早才刚刚刚打过招呼,男孩儿跟着校车来了这个处处都透着诡异的学校,女孩儿去了这帮混乱邪恶玩意儿的老巢。

“是的。”犹格说,他特意补充了一句,“不能告诉莎布,让他们不死就够了。”

心里感慨了一句狠心,女人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对那两个小家伙来说,想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女人想起了什么,冒着激怒面前这个危险存在的风险,求知欲与八卦心还是让她开口问道:“我听说你和莎布——”

“是的。”犹格毫不迟疑,此时落在女人身上的目光的他的回答一样冰凉。

强忍住落荒而逃,女人果断用指甲在合约上签了字,不得不说这个游戏场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对她产生了一些影响,她差点就签了那个梅斯的假名,但好在即使回了神。

她叫贝斯特。

“你要的东西我们会在这个游戏场结束后给你。”她郑重道,但被承诺的一方根本没担心他们会爽约,一扇门自动打开在她眼前,送客的意味明显。

如果遵从自己的习惯,贝斯特更想要跳窗而出,但出于对合作伙伴的尊重,她还是老老实实走了门。

再抬头,贝斯特眼前就是那间暴发户味道的大宅子,她伸手接住了一枚被抛掷在半空的硬币,这或许也算是一个信物了。

几条街道外,奈亚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神不宁,就在他看到莎布抱着满是颓丧情绪的猫,安安稳稳坐在壁炉前做针线活的时候。

他只能安慰自己说莎布刚刚摔坏了自己的脑袋。

仗着自己矮的身高优势,奈亚凑到了莎布的毛衣针下,态度诚恳,半是建议半是规劝说:“我以为你会出去玩儿。”

这是他对莎布唯一的期待了——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一个失忆的莎布着实是有些影响他办大事儿了,他没有犹格那么多的心思来关心莎布随时分裂一下自己的毛病。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但当犹格不拘束她出行的时候,莎布反而失去了兴趣。

一只爪子怼到了小弟弟的眼前,来自那只猫。

“你看到了吗?”莎布握着猫的胳膊真诚道,“它不知道去哪儿把自己的爪子磨坏了,我想给它织一个小布袋。”

这可真是多余又泛滥的少女心啊。

小弟弟冷漠地推开了那只猫,但尚未收回手,他沉下了脸:“我好像在它身上闻到了一股恶心的味道,它昨晚去哪儿了?”

但莎布和他根本不在一个话题点上,满不在乎道:“说不定是去了哪个垃圾堆睡了一晚上吧,是吧,脏兮兮的琼斯?”但她还是让那只极有可能刚刚从垃圾堆里出来的猫卧在她的膝盖上,虽然她只闻到了一股化学药剂的味道,其它就只有一股猫味儿。

“你说的不错,”奈亚很难得地没有抬杠,而是肯定了莎布的说法,“那一定是一堆臭气熏天而且毫无存在价值的垃圾,真该把它们碾碎了扔掉。”

两人诡异地在某个层面达成了一致。

沉默了片刻,奈亚冷不丁开了口,“你的小布袋织得怎么样了?”

被关心到了的莎布简直受宠若惊,她晃了晃手里刚刚搭好了一个四方形的毛线,表示这才刚刚开始。

“如果顺利的话,请一定要让我知道。”他貌似卑谦礼貌道。

莎布没有拒绝小弟弟难得的请求,只是有些愧疚没来得及表达,因为她没有告诉奈亚自己正在放弃的边缘,照着书本搭出自己手里这个框架已经消耗尽了她为数不多的耐心,虽然几分钟前她才刚刚开始着手干这件事儿。

但既然小弟弟有兴趣,她也不介意再去尝试一下。

“你介意我和琼斯玩一会吗?”奈亚的目光又回到了那只倒霉的猫身上。

如果莎布能认真一些,她就会发现小弟弟的眼睛此时已呈现出非人类的瞳孔变化。但她没有,不知道怎么就放下了心来嘱咐奈亚给它洗一个澡,后者自然是答应。

卧在莎布膝盖上的猫丝毫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些什么,它得到了一个小小的毛线球,正玩得入迷。

从莎布手上骗一个生育袋的机会并不多,无论是犹格还是奈亚自己,他们很少会将附带着自己职能的载物送给他人。

即使莎布·尼古拉斯的脑子里如同被蛀空了那样荡然无物,她还是依靠本能在手中的造物上赋予了职能。

孕育千千万万的森之黑山羊极少亲自料理子嗣,普遍情况下,她会用自己的职能通过不同媒介创造出的生育袋,而生育袋意味着一段物种起源,那和如同复制粘贴一样无穷无尽的黑山羊幼仔们完全不一样。

迄今为止唯一一次亲自孕育的尝试是段不愉快的经历,虽然结果一切顺利而且讨人喜欢,但过程实在是不愉快到即使冷漠扭曲如奈亚·拉托提普都会偶尔觉得有些存在还能活着实在是个奇迹,并对那个奇迹毫不吝啬自己的钦佩。

他想起了些毫无思维可言的黑山羊幼崽,明明根本不需要这个功能,但奈亚的胃袋还是忍不住一阵痉挛,没有什么会是比吃坏肚子更糟糕的事情了。

不,还有恶心极了的垃圾堆明晃晃出现在了你的眼皮子底下。

他一定会把那帮东西揪出来的。

强忍住对那股味道的嫌恶,奈亚抱起了不情不愿的猫,满口是保证——“我会在晚餐前把它完完整整还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