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过后,无?念便被姜怀简以商议事情为由留了下来。

无?念虽是无比憎恶与姜怀简单独相处,但在朝堂之上,表面上的恭敬还是得过得?去......

只剩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无?念的眉眼便变得?极为淡漠,低垂着眼,似是多看到眼前的人一眼,便觉得?恶心。

除了无?念第一次回道姜国,这是他和姜怀简第二次单独会面。

一个没话好说,一个有很多话要说,却踌躇着不?知道如何说。

姜怀简理想中温情的会面硬生生的成?了相顾无?言。

姜怀姜在无念心里埋藏的疙瘩,是难以逾越的大山。私下里的见面,让他觉得?窒息。

当他?发觉他?用那种顾忌怯懦的眼神看着他?时,心里既痛快又觉得?他?伪善。

无?念想楚栀了,“有事吗?”

他?没有时间陪姜怀简缅怀过错,在宛若溺水的错觉里,他?遇到了他?渴求的东西。

那是他的救赎,他?拉住了向他?伸出的手,他?已经得?救了。

“念儿......”

姜怀简的欲言又?止,让无念烦躁。

“没事的话,我走了。”

“念儿......”

无?念忽的嗤笑了声,他?的语气满是嘲讽,“别这么叫我,我没那个资格当你的念儿。”

暮去朝来,星霜屡移,小时在他眼里又?着伟岸身姿的人,已经垂垂老矣。

当无?念还在万佛寺的时候,遇上老人家,心肠便会软些,可年纪并不?是过错的悔过书。

他?不?会原谅他?,就算这份仇恨是枷锁,他?也会一直背负着。

他?从来不想与姜怀简假装客套,同?他?伪装父子情深。先前他?叫他念儿,他?就从未应过,可这人似乎他不?说,便以为那是无言的默认。

刺激姜怀简的话脱口而出,他?只觉得?舒畅。

这般亲昵的称呼所代表着的东西,并不存在于他?和姜怀简之间。

姜怀姜呼吸一窒,“......是我没有资格。”

无?念的语气冰冷,丝毫没有同?情,“你知道便好。”

“念儿。”姜怀简像是没有听请无?念话里的恶意一般,愣是亲昵的唤他,“你钟意的那位姑娘,可否就是齐国当朝相国楚盛远的女儿楚栀?”

“你又?想做什?么。”无?念皱眉,脸上的神色似是淬了千年寒冰,无?比的阴鸷。

“我......”姜怀简知晓他?曾经做错了很多,念儿这样提防他也是情理之中,却忍不?住还是有些受伤。

“有什?么事,你冲着我便是,不?要牵连她。”

凡事只要涉及了楚栀,无?念就没办法冷静。

他?最在乎的人,是他的命,他?的所?有。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她会受到任何的伤害,就算是因为他也绝不?可以。

看着无?念赤红的眼,姜怀简苦涩的解释:“我只是想要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也绝不?会威胁到她。”

他?知道那个叫楚栀的姑娘对念儿有多么的重要,又?怎会去伤害他在乎的人。

他?和他?明明是天底下的血缘至亲,却活的像是仇敌一般。姜怀简觉得?自己可悲,他?既没办法让死去的人复生,也没办法让活着的人原谅自己。

人生难有回头路,犯下的错无?法挽救,造成?的伤害也永远存在,不?管他再如何做,终究是无济于事。

因为......结局早已在他做出选择时便已注定,纵他是天子,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也无?法将之改写。

过去他所?犯下的那些罪恶已经被刻骨的铭记,永远不?会有被抹煞的一天。

从头悔恨难追,一个人的错误就像是一张白纸上被染着的墨迹,若是想要用水去漂洗,只会适得?其反,让那一点墨晕染的更加透彻。

爱和恨有时候离的很近,如同?天涯咫尺。

但有时候却又离的很远,如同?咫尺天涯。

姜怀简曾以为他和无?念可以是第一种,却发现这只不过是他的一枕黄粱,痴人说梦。

“这些关心我早已不?需要了,你还是给那些想要的人为好,免得?三皇兄失魂落魄,觉得?你不?偏宠他?了。”无?念冷冷地说。

无?念有时候也是真搞不?懂姜怀简在想什么,他?越是对他?冷嘲热讽,他?非但不?会因此对他?有所?苛责,反而还越是失魂落魄,越是觉得?对不起他。

可当初娘那般爱他的时候,他?为何却可以那般狠心,做到视而不?见呢?

“姜佑赫的所?作所?为我已经查清,若是你想查办他?,想要复仇,我可以把这个权利交予你......”

“在你的眼里,到底是否有骨肉情亲?以往对着我是这样,吝啬关心,现下对姜佑赫亦是如此......你要补偿我,就不惜牺牲他的命,这可真教人想笑的,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人,最想要复仇的人其实并不是他,而是你......”

“他?做错了,就该承担相应的惩罚,我不?会徇私枉法......倘若你觉得?还不?够,想要我偿命,无?需要你动手,我自己会亲自了结我自己。你是要接下我皇位的人,沾上了我的命,你会背负一世的骂名......”

“够了,你别说了!我不?会原谅你,也不?需要你的假惺惺。”

“我知道现下我不?管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可你要求娶楚栀一事非同?小可,事关两国邦交,需要我发求亲文书到齐国,得?到齐鸣赫的应许......方才可行......”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想帮你。”

“你可真当让人觉得?恶心。”

“纵使这样......你也不?愿我帮你?”

“你知道吗?最让我觉得?恶心的,是我要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居然逃不?开你的帮忙......”

“你真当就这般恨我?”

“是啊,我恨你!我恨你自己活得可笑又?可悲,却还要把别人也拖进深渊。你是不是还觉得?你自己很痛苦?可我却比你加倍的煎熬着,我的生身父亲,居然是我的杀母仇人,这多荒唐,可就是这么荒唐的事却真实的发生在我的身上......”

“你把我也变成?了无?稽可笑的人,难道我还不?该恨你吗?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恨你?”

无?念的泪随着他?的咆哮,争相逃离眼眶。

这个世界荒谬到可笑,明明该是最亲近的人,却亲自把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看着无?念一脸痛苦的模样,姜怀简觉得?自己无?力极了。

“这不?是我的补偿,是我身为你的父皇本就该为你做的。念儿......我的时日不多了,剩下的日子里,我想告诉你,我和你母妃一样疼爱着你。虽然这份爱表露的太晚,迟来的太久,也很微不足道,但已经是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了......”

“我说了,不?要叫我念儿!你不?配!”

无?念整个人崩溃极了,既然已经晚了,为何还要告诉他??他?说了他?已经不?需要了啊。

“念儿......你不?愿意认我没关系......”

无?念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他到头来,还要靠着恨了十年的人,才能圆他?所?想。

“够了!随便你!”无?念冷冷的抛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皇宫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回府,而是去了楚栀和陆念薇新置办的府落。

“你怎的一天天都往我这儿跑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才是你的住所呢?”楚栀坐在院落里,一边剥着葡萄,一边同无?念说道。

无?念拿过放在楚栀面前的那盘葡萄,他?只消这样的看着她,心里的阴霾便散了干净,他?勾着唇,笑容和煦,语气无?端的哀怨,“你搬出去了,又?不?去瞧我......”

“说的我好像很没良心似的,偶尔一两天不?见面,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呀。”

楚栀伸长手,想要摘一颗无?念方才拿走的那盘葡萄。

“对你来说合情合理,对我来说却是不近人情。”无?念把手挡在葡萄前,不?让楚栀有摘的机会。

“什?么不?近人情,你可不要乱扣罪名。”楚栀摘不?到葡萄,她皱了皱秀丽的眉,“你抢我葡萄干嘛,我还没吃够呢。”

无?念把期间剥好的一颗圆润的葡萄递到楚栀的嘴边,他?十指修长,衬的那颗晶莹剔透的果肉更是可口,情话自然而然的说出口,“自然是为了向你大献殷勤。”

楚栀还就吃这一套,闻言绯红的着脸咬下了无?念给她剥好的葡萄,语调含糊的道:“我发现你的脸皮越发厚了,以前那个总是和我说于理不?合的无?念是已经被你埋了吗?”

无?念继续给楚栀剥下一颗葡萄:“和你比起来,脸皮委实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东西。”

楚栀脸已经酡红的像是醉酒了一样,她制止般的道:“停停停,你不?许说了。”

无?念宠溺的笑了笑,他?知晓她是害羞了,也便没有多言。

继续投喂了几颗葡萄之后,他?回过方才的话头道:“啊栀,你是更喜欢当下的我,还是以往的我?”

楚栀仰着头,娇憨十足的问道:“你是严肃的问呢?还是随口一问呢?”

“这两者有何区别?”

“两者的区别就是,严肃的问我便严肃的回答,可若是随口一问那我也就随口一答咯。”

“我选严肃。”

“那你听好了呀。”

楚栀从石凳上站起,她对着坐着的无?念道:“你也站起来......”

等?无?念站起来之后,她踮起脚并向着他?招了招手,无?念便微微低下了身子,侧耳去听她的答案。

“我啊,虽然两个你都很喜欢,但若真当要比起来,当然还是更喜欢现下的你啦。”

楚栀说完答案刚想低下脚,就猝不?及防的被无念一把的抱在了胸前。

他?的眼神浓郁的让楚栀低下了眼睛,四下游移着不?敢去看他?。

无?念低下头,抬起了楚栀的下颚,不?由分说的吻在了她的唇上。

这是一个绵长的亲吻,惹得楚栀气?息都乱了。

“好甜......”无?念如法炮制楚栀的做法,方才勾着她的唇舌轻轻的落在她小巧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把耳垂染红,他?低着眼眸瞧见了,唇边忽的便盈着满足的笑。

“不?准说......”楚栀害羞极了,她把手伸高,一把捂住无念的嘴,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无?念唇便就势吻在了楚栀的手心,她手心一阵滚烫,便立时松了手。

“我说的是葡萄好甜......”无?念喜欢楚栀为他脸红,他?戏谑的道。

“哦......好吧。”闹了个乌龙,楚栀脸上的温度是彻底降不?下去了。

两人回到座位上,无?念继续给楚栀的剥葡萄。

“你今天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想和我说啊。”楚栀双手支棱在石桌上,她打量着无?念的神色,突然开口道。

无?念摇了摇头,专心的剥着葡萄皮,好讨心上人的欢喜,“没有,就是想你了。”

楚栀左右上下打量着无?念,满腹狐疑的问:“真的?不?要试图能瞒天过海啊。”

“怎么了?”无?念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视着那个怎么看怎么让他心生无?限欢喜的人,“为何无?端的觉得?我有事瞒着你?”

楚栀歪着脑袋道:“嗯......怎么说呢,就是总感觉你今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无?念捏了捏楚栀的脸,慢腾腾的道:“真当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那当然了。”楚栀甩开无?念的手,“既然被我发现了,就要告诉我。”

“今日他留我在承明殿,同?我商议了你我的婚事......”

楚栀惊愕道:“你我的婚事?”

无?念点了点头。

“他?怎么知晓我的?你不?是还没和他?提及关于我的身份吗?”

“他?已经派人查过你了......”

“他?他?他?该不会是想要要插手你和我的事吧?难道他?不?喜欢我?也不?想我同?你在一起?”

楚栀突然觉得?葡萄好酸,酸的她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说他是出于关心......”

唔,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那你要接受吗?”

“我没办法不?接受......”

“所?以你因此很难受?”

“我想要有骨气,想要和他?断绝关系......却发现到头来,自己拥有的一切还是要靠着他?才能得到。”

“你别这般想,你的皇子身份本就是你应得?的呀,怎么成?他?赋予你的了呢?换个方式想想,若不是你外祖父,若不是你母亲,他?根本就登不上这皇位,追究到最初的因,是他们给了你这个身份啊,而且这个身份还是屈就了你的......”

“再说了,他?欠那么多债,总归是要偿还一些的吧......”

“可是我恨他,我不?想要他?能够偿还,我想让他?永生永世都背负着这罪恶......”

“错的是他,你却为何要用的他?的错来折磨自己呢......”楚栀不?赞同?的道,“就算是他现下为你做了这件事,也不?代表过去犯下的错就不存在了呀......我不?会劝你原谅他?,我只想让你活的轻松些......”

“有些在意了就会难过的事,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在意好了。”

“若你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那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委屈一下好不好?”

无?念看着楚栀脸上那藏不住的关切,他?倾身复又?吻上了她的唇。

“真的很甜呢......”无?念喃喃道。

“你若是觉得?甜,就不能直接剥葡萄吗?”楚栀知道,他?这样便是听进去了,自己也便可以放心了。

无?念执起楚栀的手放在手心,柔声道:“啊栀,真正甜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