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看着楚栀关心的眼睛,他垂着眼避开她的视线低声说:“我杀了人,你会怕我吗?”

先前他和那贼匪打斗的时候,他怕那个黑暗血腥的自己会惊吓到了楚栀,便刻意寻了由头把她往远处给哄骗走了。

比起她会不会因此而记恨他,无念更不愿让她看到于人前截然不同,满是暴戾之气,行事狠辣的自己。

就算......他本就和她没可能,他也希望自己在她的面前可以是个良善的仁人君子......

可等他用那般恶毒的手法杀了贾有才,心里的暴戾才得以散去之后,楚栀却回来寻他了......看到她那一刻无念身上的痛都好似感受不到了,他眼里所有哀绝的原因不是因为旁的什么东西,而是他费劲心机所想要瞒住的一切最终还是被她发现了。

失去意识之后的无念闭上眼,放任自己陷入黑暗里有些不愿意醒来,他怕自己再一次醒来遇上那双灵动的眼眸时,那双映着他身影的眼睛里会流露出退避而惊惧的神色。

她不喜自己没有关系,自己本就没有资格去得到她的喜欢,无念不想去奢望会被人喜欢着的感情,但他唯一相求的是她不要害怕自己,那么就算只能当她生命中一个萍水相逢的僧人也便无妨。

害怕是一种坏情绪,它会让人变得惊慌,变得恐惧,变得不安。

无念不想这种情绪是由他带给她的,也不想让那张适合笑着的如花笑靥会被这种情绪所占据。

“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楚栀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吗?方才的情况那般凶险,不是你死,便是他亡,比起他的性命,我更想要你活着。”

“可......”

“可是什么呀可是,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你现下只需回答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还有你身上的毒呢?是否已经开始发作了?”

“我没事,都是小伤。”

“这怎么能算是小伤呢,你已经昏睡了一夜了,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晚上我有多担心多害怕,我多怕因为我的原因而害了你的性命。”楚栀说着说着,语气里不禁又染上了哭腔。

“不是答应我要笑的吗?怎么又哭了。”

“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个骗子,你明明答应我你会没事的,可等我回去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你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回想起那时的画面,楚栀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傻瓜......那血泰半都是贾有才的,又不是我的。”

“就算只有一半的血是你的,那也已经很吓人了啊!你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不要把自己的性命看的这么轻好吗?那刀上淬了毒,你就不怕自己就这么死了吗?”

“那刀上没毒,只不过是淬了些会使人行动缓慢,逐渐丧失意识的麻药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若不是因为知道你中了毒,昨天夜里我也不至于一下子都没敢闭上眼。”

“我说过我不会骗你,可是你好像不太相信。”

“那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敢相信,若是那刀上真的有毒,而我也就那样的走了没有回来寻你,你便必死无疑了!”

“若是我真的死了,你会样?”

“若是你死了,那你骗子的污名在我这就永远也洗不清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幸而我还是保全住了万佛寺的名声。”

“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同我打趣!你根本就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楚栀听着无念仿似轻快的话,不知怎的就来了气。

“你又怎知我不是因为太在乎自己的性命......才会这般做的呢?”

“若是真的如你所说,那你也不会让我先走了......你根本就不是贪生怕死的人,那会儿你只需把我交出去你就不会有事,可是你没有那样做。你......你是好人......”

“我若是真的那般做了,出事的就是你了。”

就算是在生死攸光的刹那,无念也从没想过要拿楚栀去交换自己的安全。

如果......他们两个人之中,必须要选一个牺牲,无念希望那个人可以是他自己。在失去她的时间里,他已然知道她的性命对于他来说是举足轻重,那么相比较而言他自己的安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无念......”楚栀听完无念的话,突然轻声的叫了声他的名字。

无念低着的眼睛在这声叫喊中抬了起来,他看向楚栀露出了倾听的神色。

“无念,你能否告诉我,难道在你心里,我的性命是比你的还要重要些吗?”

楚栀似是急切的想要确认什么似的,她说完话便咬着唇忐忑不安的看着无念的眼睛,想要从里面寻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无念似是被她这般直截了当的问话给惊着了,他颇为慌乱的避开楚栀探寻的眼神,语气有些冷淡的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楚施主你既遭了难,我作为佛门弟子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只是因为你是出家人,所以不得不这么做吗?”

楚栀的语气里开始有了失落的情绪,原来.......他对她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些旖旎的男女之情,也只是单纯的出自于出家人的慈悲而救她的......若是......任何一个人在他眼前出了事,他都是会像救她那样奋不顾身的去救那个身处险境的人。

她在他的眼里是被一视同仁的,并没有任何的优待,她与其他人没有任何的不同。

她的喜欢是一厢情愿的喜欢,她的心动是得不到回应的心动。

“那我不要喜欢一个人了,不被喜欢的人所喜欢也太可怜了。”

楚栀想到自己和娘说的那句话,她说这句话是可怜的是那些不被喜欢的人,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自己曾经所可怜过的那类人。

“楚施主你既心里明白,又何必执着于我的答案呢?”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在回答一次好吗?我就再问这么一次了......若是其他人在你的眼前出了事,你也不会对其置之不理的......是吗?”

无念看着楚栀的眼神又回到了先前那般的温润,并也没多余的关心,他掩饰的极深,让楚栀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是......”

“你也会像救我一般,不顾一切的去救那个人是吗?”

“是......”

“就算会是了性命也没关系是吗?”

“是......”

“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你现在说的都是实话是吗?”

“......”无念看着楚栀,不知怎的嘴里的那个“是”字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你可真是个好人啊......无念。”

楚栀的嘴里虽是说着夸人的话,语气却有着那么几分的苦闷。也无需无念多说了,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她既然心里清楚,又何必要去执着与他给的答案呢。

“楚施主......”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一时间温馨的场面荡然无存,楚栀避开无念关心的眼神,她闷闷不乐的想自己喜欢上这么个大慈大悲的圣人,委实是有些命苦。就算她想要争得过佛祖在无念心里的地位,那也就似蚍蜉撼树,是永远也不可能会胜出的机会的。

楚栀的心像是被苦药泡着,变得涩涩的,她才明白自己喜欢上无念了就已经被他判了死刑。

无念欲言又止的话最终还是吞了回去,两人无言的静默了会,最后还是楚栀率先出了声。

“我一晚没阖眼,现下好困啊,这天还没大亮,你既也没甚要事,我便先睡会儿了......”

楚栀不等无念作答,就背对着身子躺在了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就是个没头发的和尚吗,这天下男子千千万,她就不信会没有更优秀的能令她心动。

况且一定是她今天太过乏累了,没有休息好才会产生自己喜欢上他的错觉,等她一觉睡清醒了,她就还会是那个讨厌无念的她了。

楚栀以往没有什么熬夜的经验,同瞌睡虫僵持了这般长久,她早就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现下知晓无念没什么大碍了,也便放了心,沉沉的睡了过去。

已经睡了大半个晚上的无念却有些睡不着了,等楚栀闭上眼后,他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用迷恋般的视线游走在那张干涸了泪痕的俏脸上。

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会楚栀的睡颜,无念才颇为不舍得站起身到了山洞的一汪水源处,他刚想从自己的衣裳上撕扯块粗布下来去沾些水好给楚栀擦擦泪痕,这才发现自己两条手臂上左右的伤口都被细心的用帕子给绑上了。

那两方帕子,一块一看便是楚栀平时会用的,而另一块则奇怪的绣着个木鱼,看起来不像是女子会用的帕子。

看着那块染了血迹的木鱼帕子,无念纵是再恍若不知,也有些隐约感觉到楚栀对他的感情。

他怔了怔,嘴角不自觉地便挂上了笑。可那笑还未彻底展开便被他苦涩的收了回去,而后无念同计划中那样撕开了衣裳上的布条,将其打湿之后回到了楚栀的身边。

对着楚栀熟睡中的恬静的模样,无念手上的动作却停住了,他担忧般的想这帕子这般粗糙若是擦拭上了她那柔嫩的娇颜许是不大合适。

最后无念什么都没有做,仅是讷讷的对着那已然占据他整颗心,已经陷入睡眠不可能听到他现在所说的话的人说了句:“傻瓜,不要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