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本心绪不宁的往回走,连万佛寺都没打算要回去,便想上了山直接开始寻找楚栀。

可他行了段路之后,颇为警惕的发觉身后似是有人跟着。

尽管不知这些人究竟是不是先前找楚栀的那拨人,但无念看素阮的样子委实是不愿被人知晓楚栀人这几天身在何处的样子。

加上他现下委实是对楚栀愧怍得很,素阮是楚栀的丫鬟,素日里也是听楚栀行事的。那既然这是她的意思,自己也还是帮着隐瞒下来为好。

思及此,无念便放缓了步子,似往常般接着化缘,没做任何异常的举动。

快要到午间的时候,他按着以往的路线回了万佛寺,如常的念经诵佛,准备午膳,看起来没有半丝不对劲的地方。

跟着无念的人,寻摸了一遍万佛寺,确定这里里外外皆没有楚栀藏身的踪影便回相国府复命去了。

相国楚盛远听着侍卫的禀告,颇为忧心的揉了揉眉。

这捧在手心仔细呵护的宝贝,已经跑出去十余天了。现下素阮又与之走散了,楚栀一个金贵的娇小姐,身边没了无微不至照料她的人,也不知会受多少苦……且她容貌出众,端的是眉目如画的娇俏可人,不知会引多少人人垂涎觊觎,这些种种加之在一起可真够叫他放不下心的。

“那万佛寺再派些人去盯着,谨慎些总不是坏事。”

“是,相国。”

“行了,下去吧,切记此事切勿让夫人知晓。”

侍卫点点头,正想退下,陆念薇却出现了。

“相公这是想瞒着我些什么,不想让我知晓呢?”

陆念薇冷厉的眼神让侍从颇有些进退两难,他为难的看着相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相国府,若是无甚大事,一般的小事大小姐说的话是第一管用,其次是相国夫人陆念薇,最后才是相国大人楚盛远。

是以侍卫也不知自己是听相国大人的依言退下,还是听相国夫人的眼色,如实把话告知。

对于侍从的求救,楚盛远扬扬手示意他直接退下便可。

陆念薇见状,凉凉的说:“看来我这相国夫人的位置是马上要坐不稳了,现下连个侍卫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夫人有事问我便是,何必为难一个侍卫。”

“若不是你有事想要瞒我,我又何须同他计较?”

侍卫苦哈哈的夹杂在这两夫妻的吵架拌嘴之中,很是举步维艰。按着这境况,他是命硬的走呢,还是不走,等相国和夫人吵完架在寻他问话呢?

做一个侍卫好难,尤其是做一个会看脸色的侍卫更是难上加难。

许是怕这般一直斗嘴下去,会牵扯出什么私房话来,又或许是看侍卫这一脸苦瓜相,委实是有些可怜和心酸。相国夫人陆念薇淡淡的将之扫了一眼,示意自己已经允了他退离这修罗场。

“栀儿那蛮不讲理的性子定是和你学的,你们两人胡搅蛮缠起来简直是如出一辙。”

“你别想动歪脑筋,听我转移话题。你如实告诉我,那侍卫是不是同你来禀报栀儿的事宜的?你瞒着我是不是因为栀儿出了什么事?”

“没有,真的没有,若是栀儿有事,我又怎么敢不告诉你呢?”

“楚盛远!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楚盛远自己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夫人,性子他也是知晓的,想知道的事情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若是他再不直言相告,这今晚准是得睡书房去了。

想到这他的头更疼了,无奈的叹了口气之后,楚盛远只得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把侍卫的话告诉了陆念薇。

“我不告诉你,是怕你着急......”

“栀儿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她的事即使再糟糕,你也不能隐瞒于我。”

陆念薇虽是强装镇定说了这番话,但她脸上的神情却不能够瞒过楚盛远的眼睛。

楚盛远看着自家夫人微红的眼眶,就知道她心里慌乱,他皱着眉把陆念薇拉倒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慰她:“早知晓你会这样,我纵是被你怨怼的再深,也不该把事情告诉你。”

“你还有理了你,素阮找回来这么些天你的口风可委实也够紧的,愣是没给我透露一个字,若不是今日被我撞见了,我现下都还被蒙在鼓里。”

“我这不是怕你一旦知晓素阮不在栀儿身边,会担心吗?”

“那这也不是你欺瞒我的借口!你明知道栀儿是我唯一的宝贝,若是她出了什么事......”

“好了,不许再说了,栀儿不仅是你的宝贝,也是我的掌上明珠,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自不会放过欺辱她的人。”

“栀儿长这到这般大,我从未她受过一丁点的的苦,可现在......她流落在外指不定会遇上什么磋磨......我光是想都已经觉得难受至极......”

楚盛远伸手手擦去陆念薇颊上的泪,他柔声道:“可不许再哭了,你唯一的宝贝是栀儿,我唯二的宝贝是栀儿和你,你们两人任何一个人出了事,我都不能好过。”

“你还说,这全都怨你,若不是你非逼栀儿嫁给阙予,她能这般忤逆,做出逃婚的壮举?”

“夫人这事我不是先前便与你商定好了吗?若非你也同意我这般做,我也不会下定决心要楚栀嫁给阙予......”

“那是因为你说的太好了,我才同意的。”

“可我说的也是事实,若是可以,我也想让栀儿自己亲自寻个意中人嫁了,只要她的夫君能一心一意的对她,我也便别无所求。可看她的性子实在跳脱,没个几年是定不下性了......想她早些嫁了远离事端恐是不易。这阙予虽与栀儿没见上过几面,却早已心系与她,又是个性子好的,栀儿若死嫁给他,我我也能放心......退一万步说,若是栀儿真的在他那受了委屈,自有我帮她撑腰,就是她最后闹着要休夫,我也能给她出分薄力......”

陆念薇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又开始汹涌了:“我的栀儿,命怎的就生的这般苦……”

楚盛远拍了拍陆念薇的背,柔声的安抚她,他告诉她,她们的栀儿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出事的。并让她放宽心,自己已经加派人手巡查,保证不出几日定能把栀儿完好无损的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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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皆为楚栀的安危忧心不已的时候,楚栀本人暂时还没遇上什么大麻烦。

她为了能把无念甩开,便刻意选了一条岔道走,等她觉得无念应该找不到她再想走回去时......楚栀却茫然的发现她委实是有些高估了自己识路的本领了,这长相雷同的岔道,她到底该如何选,才可以顺利的下得山去啊?

楚栀头顶艳阳,在万恃山的山腰来回徘徊着,可纵使她极为认真的去辨认所有出现过在眼前的路途,却还是无力的被围困在这似是画了阵法的山路里了。

夜里丢了一次,白日里又丢了一次,每次都是因为那个臭和尚。楚栀被晒得很是心气不顺,她又累又渴,整个人都气呼呼的,便想也不想的把账都算在了无念的头上。

若是再让她见到无念那个坏心眼的和尚,她定要让他好看!楚栀咬着唇,在心里编排着无念。

午间的太阳委实是太过毒辣,楚栀这种不怎么出汗的体质也是有了薄汗,她抬起手用袖子拭去额尖渗出的汗珠,不住的给自己加油鼓气。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就不信邪了,难不成花费这一个下午的时间她还出不了这万恃山?

兜兜转转,转转兜兜,幸而楚栀也不是特别衰的体质。就在她的自我鼓励就快失了效,忍不住开始沮丧之时,一位好心的农妇路过了。

那农妇看楚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便询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楚栀努力憋回泪意,支吾着说今日自己和相熟的人在言语间起了争执,由于两人谁也不肯退让,最终她便被那人狠心的扔在这山间。她初来乍到又不识路,一不小心被困在了这里,现下快一个时辰过去了,还只在这原地瞎打转,不知该如何下得山去,心里很是有些着急无措。

农妇是个良善的人,她听了楚栀单方面无实证的片面之词,便也有些替她气恼不平了。

“若是言语不和,可以寻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怎的可以就这样弃你而不顾呢?小姑娘......你以后结交朋友可得擦亮眼睛,这种没有责任心,只因几句争执就不管你死活的人不值得你交心。”

“大娘......您没看出来我穿的是男装吗?”

楚栀虽然很赞同农妇所说的话,但却还是颇为心虚的想要捂严实自己的真实性别。

“瞧你这细皮嫩肉,桃花人面的模样,我便知晓你是个女儿家。且你眉眼间隐约还露着股女儿家的媚态,我便更是不会认错。穿着打扮皆是外物,神情才是最骗不得人的。”

楚栀没想到这荒郊野外的普通农妇竟能如此的真知灼见,一时间倒有些讪然。

农妇见状也没说什么,还好心问楚栀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难处,否则照她这般家境好的人家也不会跑到这人烟稀少的万恃山来。

楚栀正愁今晚没什么去处可以赖以蔽身,农妇这般问了正中她的下怀。于是她扁扁嘴,迅速的编了套博人心疼的说辞出来。

她和农妇说前几日自己家里给自己定了门亲事,但这亲事自己并不喜欢,且自己也早已有意中人了。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儿女的自当听从。但心上人约她一道逃婚之时,她还是忍不住动了心。按着在信里约好时间,她趁着夜阑人静家人都睡下之时,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生她育她十几年的家。

这些出逃日子,她自感不孝,却也难以回头,加上心仪之人也伴之左右,愧疚之情也渐渐淡了不少。可原以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羡鸳鸯不羡仙,也只不过是自己的自欺欺人而已。

路上两人的盘缠用尽,带她离家的人非但没承担起责任,反而处处嫌弃她来。一开始他怪罪她不事生产,娇生惯养,只会吃不会做。后来更是处处嫌她碍眼,出逃也不多带些盘缠和首饰,才陷得两人如此境地。

她本想忍气吞声,可一想起自己就是在家里也没受过这般大的怨怼,便忍不住与他争执了几句。这争执的结果便是,他越发看自己不耐烦,最后还把自己给扔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有头有尾听起来还颇为完整的故事楚栀也是信口拈来,且还也编的半伪半真,这不知情的人听了便也能颇为信服。

听了掺和了水分的原委,农妇更是感同身受般的替楚栀感到不值当。

因着天色渐晚,日头已然西沉。农妇怕楚栀一个娇弱的女子晚间在外会出了事,便忙问楚栀今晚是否有处可去,若是一时间没有地方可去,也不嫌弃寒舍简陋,她可以收容她一晚上,明日大早再带她下山去。

楚栀到了想要的结果,先是假意推拒了几番,说是怕自己给农妇惹麻烦。

她这样一来,更是惹得农妇心生怜惜,她想这么个貌美动人,乖巧懂事的女孩子,老天怎就不开眼,让她遇上了人渣呢?

当然,楚栀不是真的不愿意去,说辞也只不过是说辞。

最后,她像是招架不住农妇的好意,被她如同贵客般领到了今晚勉强能睡个囫囵觉的地方。

大抵万恃山上的人都比较勤快也爱洁,这住处简陋归简陋,却也收拾的颇为干净整洁。

楚栀虽然挑剔,但现下也是没了骄纵的资格,且那十几日在万佛寺的清修生活,让她的接受能力也高了许多。

这一切......或许都该承蒙无念所赐,潜移默化的给她改造的没先前那般挑三拣四了。

但楚栀一点也不想感谢无念,呸,坏心肝的臭和尚,她才不要把功劳算在他身上。

楚栀的运气委实还算不错,收容她的农妇育有一女,但前几年便嫁人了,她现下住的屋子便是先前农妇女儿住过的,因着女儿时不时会回来看她们,这屋子也便日日都收拾着以便不时之需,今日拿来招待她也正当好。

农妇的丈夫是个朴实的石匠,他听了农妇和他的转述,也对楚栀的遭遇很不忍落。

因此,楚栀在这得到了非同一般的温暖。

晚间农妇又是对她一番嘘寒问暖的,还生怕她现下心情不好,特意做了饭食单独送到她这一间屋子里去。

楚栀这个人说她倒霉吧,也不是真的倒霉。

因为无论她是走到哪,过的也都不会太差,总有人会自发的拿出最好的东西细心照料她。

夜里,楚栀躺在晒的松软的棉花被上,颇有些失眠的她数着近日里最遭自己记恨的人慢慢入眠。

“一个臭和尚......两个臭和尚......三个臭和尚......九十九个臭和尚......一百个臭和尚......讨人厌的臭和尚......”

有些人总是一不小心就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而后便再也挪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