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热气在楚栀的周身蒸腾着,她整个人缩在水里,只露出个脑袋,温水环伺在她的肌肤上,缓解了不少痒意。

无念砍完柴挑回水,又把素阮添柴烧水的活计也一道做了。

他一趟趟把兑好的温水搬到了房门口,敲了房门再由她出来拎进房间,着实给素阮省了不少力气。

因为无念的能干,素阮便留在了禅房里,陪楚栀闲谈。

“其实无念他人挺好的,我晚间扭伤了腿,他到现在还记得。因着怕我拐着脚不方便,一回来便把我的活也一并揽走了。”

平白无故发生了这些许事,使得素阮不禁有些感慨。

楚栀闻言撇了撇嘴,她不以为意的说:“素阮,你小心些,这和尚没准是个色胚。现下看上你了,正对你居心叵测着呢。”

素阮颇为不赞同的说:“小姐......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也是帮了你,你就不能记着点人家的好吗?再说了,倘若他真当动了什么色心,看上的人也是小姐你才是呀。”

楚栀嫌弃道:“你可不要把我和那个讨厌鬼扯在一起,我和他才不会有什么诸如‘喜欢’,‘看上’的关系。”

“小姐,你还记着他先前冲撞你的事啊......无念他也是无心之失啊,看在他今日为你忙前忙后的这般辛苦,小姐你就大发善心一回,姑且原谅他吧。”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本就是他该做的,我凭什么要因此原谅他。”

楚栀不讲起道理的时候,那是八匹马都拽不回。

“小姐既然这般讨厌他,方才还那样央求他,显得有些没骨气诶。”素阮改变策略。

“你懂什么,这叫做能屈能伸。”

“人家好心好意帮了你,小姐你这样做叫没心没肺还差不多。”

“反了你了,素阮,我瞧着不是那和尚看上你了,而是你看上他了。别说小姐我没劝过你哦,和佛祖抢男人,那是难于上青天,你还是趁早死心为好。”

“我我我......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我才带你出来一天,你就要拔别人的刀,来插刀你家小姐我......倘若不是因为你看上他了,那便也没别的说辞是可以解释的通了。”

“小姐,你不能因为我嘴笨就欺负我啊。”

“好吧,那就就事论事。估摸天也快亮了,你赶紧出发下山去帮我把药抓回来,我便放过你。”

东方将白,已至破晓。楚栀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身上这些密密麻麻的红疹就像无念那个和尚一样讨厌,她催促着素阮,让她早些下山。

素阮有些担心,她们跑出来已经一天一夜了。相国定然也知道小姐这是逃婚了,不知道府里派出来的人,有没有搜查到郅延镇上来。

“小姐,你说相国会不会已经派人搜查道郅延镇上来了啊......倘若我下山给你抓药......会不会药没抓回来,我倒是一去不复返被人给反抓走了。”

楚栀皱着眉想了想,的确是有这个可能。

但她现在除了素阮,无人可求,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可想......

素阮叹了口气:“要是无念在就好了,还可以麻烦他帮忙。可惜他早间送完水,就不知道又忙什么去了......”

“求人不如求己,素阮你要相信你自己。”

“那小姐你怎么不自己靠自己呢?”

“因为我是小姐啊,你有意见吗?”

“素阮不敢......”

确切的说是敢怒不敢言,不敢有意见。

素阮虽是脚崴了一下,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无念帮她拎水,也是觉着木桶盛了水,过于重了些。

素阮下山之前,楚栀不放心,她百般叮嘱,让素阮小心些,不要被她爹派来的人给发现了。

她还告诉素阮若是真有什么意外,让她乖乖束手就擒便是,千万别想着能够负隅顽抗。

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丫鬟斗不倒相国。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她话里最重要的意思便是,倘若素阮真的不小心被抓了,就一口死活咬定自己是想劝小姐回府的。然而小姐不仅不听劝,反而嫌她烦把她也给一并甩下了,所以她现下也不知道小姐究竟在哪里。

素阮第一次这般偷偷摸摸的行事,没有什么经验,她思衬着既然要掩人耳目,那就必须要做些伪装才行。

她嫌男装的自己伪装的还不够到位,就拿了万佛寺疱房里的黑炭,把脸上抹的黑了些。

素阮自以为做足了准备,已经万无一失,便颇为自信,挺胸直腰的下了山。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是惹人疑窦丛生。

由于人生地不熟,素阮兜兜转转找了好久,愣是把自己给找迷路了......

正当她问了几十个人,终于快找到一家医馆,将要与之顺利会面之时。便不小心与隐藏在街上,来自相国府,正暗中在郅延镇的街上搜察她和楚栀的人打了个照面......

这一眼委实叫她有些魂飞魄散,素阮鼓足的勇气,顿时泄了个干净。

她慌忙转身,想要装没看见似的逃跑,可她这般心虚的反应,加上一整身的故弄玄虚,更是让人紧抓着她不放。

一个丫鬟怎么可能跑得过那往日里本就训练有素的侍卫,素阮没跑几步就被人给团团围住了。

素阮照着小姐的说辞苦哈哈的说了一遍,手脚并用的很是声情并茂。

虽然这不是事实,但她说的委实情真意切,且这又是按着楚栀的性子真的能做出来的事,众人无法,只得先把她带回了相国府。

“阿嚏......”

楚栀泡在木桶里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这刚泡下去是挺舒服的,但泡久了,皮肤都有些开始皱皮了。且温水也开始变凉了,冷的楚栀禁不住开始打喷嚏。

又打了一个喷嚏之后,楚栀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她第六感很准的自言自语道:“不会是被素阮那个丫头的乌鸦嘴说中了......真的这般幸运,一下山就被抓走了吧......”

天可怜见,她还在这破庙里等素阮买回草药治病......

久久不见素阮人归来,水温变凉了,楚栀委实是泡不下去了。

她穿戴好衣裳,皮肤因着温水的镇定,没有先前那般痒了,她也便稍微还能克制住自己跃跃欲挠的双手。

楚栀坐在房里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她觉得禅房有些闷,便选择了去寺庙的大堂等素阮回来。

她盘算着,去大堂不仅可以等素阮,也可以顺便去求求佛祖,保佑素阮这趟不要有什么闪失。

楚栀到了佛堂前,方丈主持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念经诵佛,她看了看,却没有见到那个叫无念的和尚。

楚栀虽然娇蛮,但也是分得清楚轻重的。

一般情况下,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为人处事原则,她还是很知书达礼的。

她见方丈如此,便也安静没出声打扰。

楚栀用很轻的脚步走到了万佛寺的寺庙之外,这时候山间的风忽然吹了起来,她顺势闭上眼,认真的感受风的吹拂。

山间的空气清新怡人,凉爽的山风拂面,连带着楚栀身上那些疹子带来的痒意也少去了很多。

无念早间不见人影,实则是下山化缘去了。

他化完缘便立马赶回了万佛寺,午间快到了,他还得给师傅和庙里的娇客准备午膳。

风吹乱了楚栀的长发,她的嘴角勾着笑,看起来颇是有些散漫,但尽管如此,却还美的神仙玉骨,姿容绝代。

楚栀睁开眼,恰好看到正快跨进门槛的无念。她不甚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甚至还向左远离了他一步,再继续她的‘守株待兔’。

无念却停了下来,走到了她的身前。

“干嘛?”楚栀瞪了无念一眼。

“楚施主......”

“有事快说......”

“方才我在郅延镇好似看到了素阮。”

“那她现下人去哪了?你都回来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我只看到一个长相和素阮颇为相似的人被人裹挟着走了,但那人面色黝黑,像是涂了碳粉......”

“所以你就袖手旁观,没有救她?”

无念尝试解释,他本的确是想上前确认一番的,可那是恰好正化着缘,再回过神的时候,挟持素阮的人已经脚程很快的走远了。他又不能十分肯定被抓走的人就是素阮,便只能先回了山上,再确认被抓走的人是不是素阮。

“臭和尚,马后炮,现下你和我确认了能有什么用,人都救不回来了。”

楚栀气哼哼的,她不想听无念多言,便就转身回了禅房。

=

楚栀向来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昨日她嫌万佛寺的斋菜过于难吃,便就没怎么吃。

晚间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她心力交瘁,也便没什么胃口,今晨的早膳也没吃。饿了这般久,不知不觉,现下又快到午间了。

认真算起来,她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楚栀躺在禅房里的床榻上,磨着牙在心里暗骂素阮以为棋高一着,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又骂无念佛口蛇心,见死不救,伪善至极。

骂着骂着,又饿又痒的她,开始觉得自己好委屈。

自己堂堂一个相国府的千金,怎么就沦落到如此落魄的境地了呢?

要是女子可以不用嫁人就好了,说实在的,若是可以不嫁人,她也懒得找寻自己的意中人,反正她只要爹和娘就好了。

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意中人值不值得自己吃这么多苦,冒着忤逆爹娘的风险逃婚出来找寻。

楚栀想着想着,就有些犯困......

就在她差一点就要坠入梦乡之际,又是一阵恼人的敲门声。

无念温润的声线响起:“楚施主,你现下可否方便?”

虽然方才和楚栀闹了些不愉快,但这是楚栀单方面的不愉快,无念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他准备好午膳,还是很尽职尽责的给楚栀端到了禅房门口。

因为前一日的乌龙,无念怕不小心又冒犯到楚栀,每一次去她的房间,都会先行敲门,等得到她的首肯才会进房门。

楚栀心里正烦闷着,她很是不耐烦的说:“我不是不方便,我是很不方便。”

纵使楚栀的态度恶劣,无念却还是温声道:“午膳我放在门口,楚施主若是什么时候方便了,不要忘了吃。”

楚栀的肚子一听到午膳两个字,就像成了精一样开始造反。她咽了咽口水,等到确认门口没了声响,便以为无念应该走远了。

这和人置气,也不能委屈了肚子,楚栀想还是先吃饱,再想办法解决问题好了。

她悄悄的打开禅房门,看了看没有人在,便蹲下身想把这些她本看不上眼的斋菜运回房间。

然而她才刚端上木盘,一双灰色的鞋便出现了在她的眼前。

楚栀只看了一眼,就十分肯定,这是无念的鞋子......

她咬着唇,有些欲哭无泪,这个人不是走了吗?又为何还要回来啊......他知不知道他这样会让自己很尴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