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在竹林深处缓缓停下,蹄声轻响,马背上?二人却都没有立刻出声。

“不下去吗?”姜瑜觉得马背上?硌得慌。

晏迟寒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翻身下马将她抱下,动作小心翼翼。只是,落了地,他也仍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姜瑜站在一株竹子前,看?着面前一脸沉默的晏迟寒:“我不想浪费时间,索性就开门见山了。”

男人轻抬起眸,目光沉静:“你想说什么?”

姜瑜回想上次见面,斟酌后低声开口:“你说我不信任你,这一点,我或许应该承认。”

晏迟寒面色未变,像是没有意外,只是眸色更深了些。

姜瑜也没急着等他回应,反而?轻耸了下肩继续道:“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的不信任并非是自愿的,我愿意相信你,我只是……不敢相信。”

“不敢,为何?”晏迟寒的面色终于有了松动,他不知想到什么,问道,“难道是因为担心我知你身份后定你的罪?”

“……也不全是。”姜瑜顿了下,明明早早就预想过此次谈话,但真等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心里想什么便直接说,在我这里你从来不用担心说错话。”晏迟寒这话说得十分自然,就好像这对他而?言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

可在姜瑜听来,这种类似于承诺的话语分量从来不轻,可也正是因为他表现出来的这种重视与深情,让她愈发介意他曾经唤出的另一个人的名字。

这让她觉得这份感情并不完整,哪怕足够令人动心却也存在残缺。

姜瑜心绪波动,一时失控,直接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晏迟寒一愣,眉峰微拧:“你连这个都还有疑问吗?”

他轻扯嘴角:“到底是我表达得不够,还是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爱这个字,放在心里怕人不知,说出口时又担心太轻易。

姜瑜微仰着头看他,又问:“那你对沈安羽……还有感情吗?”

晏迟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眉头稍稍舒展开:“之前你误会我喜欢她,我便随了你的意让她出宫,如今她和我几乎没有交集,你怎么又提起了这事?”

姜瑜沉默了一瞬,但最后还是选择开口:“我曾经听见你在梦中喊过她的名字……”

晏迟寒一愣:“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姜瑜以为他记不得睡梦中发生过的事,又道,“哪怕梦中呓语我听岔了,那之前你当着我的面喊我阿羽,还说什么生孩子的事,这你应该记得吧?”

听见“阿羽”两个字,晏迟寒才?恍然记起什么,只是这是什么天大的误会,此阿瑜非彼阿羽,他哭笑不得,轻叹一口气看?着她:“若我说我喊的并不是沈安羽,你误会了,你信吗?”

“那你喊的是谁?”姜瑜不解。

“从来都是你,也只有你。”晏迟寒顿了下,“有很多事一两句话说不清,等辰王的事处理完,我再同你细说,如何?”

姜瑜微微拧眉,她怎么忽然听不懂他的话了。

“别皱眉。”晏迟寒伸手在她眉心一抚,“等事情结束,我接你回宫,这段日子你在行宫莫要乱跑。别院的火恐怕是辰王的人所为,你若是出去被人跟踪,我怕我赶不及来救你。”

“你既然这么担心我,为什么不把我放在身边,带我回宫?”姜瑜也有些好奇,按理说她现在回宫也没什么。

晏迟寒道:“宫中会有些变动,我想等处理完再接你回去。”

“变动?何意?”

“到时你就知道了。”

姜瑜看?着他讳莫如深的模样,心中更是好奇,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瞧,不动声色地想要逼他开口。可晏迟寒哪是那么容易被蛊惑的,他抬手遮住她的双眼。

“唔,你干嘛?”姜瑜眼前一黑,下意识就想往后退,然而还没有所动作腰上便一紧,接着整个人被微微提着往后一靠。

坚硬笔直的竹子抵着她的背,凉意透过衣衫刺激着她的肌肤,还没等她发出声抗议,嘴唇立刻又被熟悉又久违的温热轻覆。

“唔……”

黑暗让她所有的感受放大,翠竹的冰凉还有唇瓣的灼热,交错地侵袭她的意识。

这个亲吻隔了太久,晏迟寒贪恋着迟迟没有停下,一直到姜瑜被竹节硌得后背生疼轻吟出声,他才?堪堪停下。

“我们,我们回去吧。”姜瑜涨红着脸,头抵在晏迟寒的胸口。

“嗯。”

晏迟寒虽应着,但抱着她的姿势却纹丝未变。

一直到林间春风吹起,沙沙作响,他担心怀里的人受风,才?再次抱着她上马慢悠悠地往回走。

别院正门,众人都已经在等着,姜瑜下了马一脸惭愧地小跑到谢芊云身边,被落下的晏迟寒只微微一勾唇,倒也没说什么。

“爷,现在回去吗?”司空走上前问道。

晏迟寒看?着姜瑜的方向,道:“先送她们过去行宫。”

司空也不意外,点点头:“是。”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御寒行宫。行宫的侍卫大概早就接到了消息,见马车将?近早早迎上?前。

“见过漪妃娘娘,湘嫔娘娘。”

姜瑜摆手示意免礼,回头看晏迟寒,那人却并没有停留,直接带着司空和王若岐驾马离开。

谢芊云也回看?一眼,目光在某个人身上划过,道:“走吧,十七。”

“嗯。”

一早知道别院出事,姜瑜也没来得及用早膳,因此才到行宫,于管事便让人赶紧备膳。

厨房的人动作倒是很快,没一会儿就上?来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早点。

姜瑜正在同谢芊云说话,目光本是无意一瞥,谁想当即愣了下。

“怎么了?”谢芊云注意到她出神,开口问道。

姜瑜指着那黄花梨雕花圆桌,道:“行宫的膳厨难道是从皇宫里刚出来的,怎么这菜色如出一辙?”

谢芊云笑道:“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不怪我记性好,宫中御厨每次做的东西都特别对我口味。”

姜瑜说着,面带喜色地朝着桌边走去,还不忘招呼谢芊云:“你也饿了吧,过来吃吧。”

“这一点时间,陛下应该也来不及让御厨过来,况且调离御厨,恐怕也不是小事。”谢芊云分析道。

“你说得有理。”姜瑜点点头,先取了一块色泽漂亮,晶莹剔透的马蹄糕到自己面前的瓷碟中,咬上一口,眉头微微一皱,“唔,确实不是宫中御厨做的。”

谢芊云看?她这幅表情,笑道:“怎么,不好吃?”

“倒也不是,只是偏甜了些,早上还是吃一些清淡的为好。”

姜瑜吃着,还是有些奇怪,既然不是宫中御厨所做,为何菜色却是一致?突然,她拿筷子的手一顿,她记起之前晏迟寒生辰时,御厨的人曾说过她喜欢的口味都是陛下提前吩咐的,可是晏迟寒哪里得知的她的口味?

姜瑜能确信自己没有告诉过他,平日里或许表现出过喜好,但也不可能准确如此。

“十七,十七,你在想什么呢?”

谢芊云见她久久不动筷,忍不住出声。

姜瑜蓦地回神,回道:“没,没什么。”

她面上神色如常,但心底已经生出些异样。早膳后,她便偷偷去了趟厨房,里头的人正忙着做事,最外头一个小婢女先瞧见了她,吓得手里的木瓢直接掉进水缸中。

“娘,娘娘!”

小婢女叩头拜见,动静大得整个厨房都能听见,里头的管事赶忙跑出来,喊道:“漪妃娘娘,您怎么过来了!”

姜瑜开口让小婢女先起身,而?后示意管事单独出来问话。

“娘娘找小的可是有何事?”

大概是刚用过早膳,这个时间过来,管事下意识以为是膳食出了问题,整个人看上?去战战兢兢的。

姜瑜尽量放缓语气,装作随意地问道:“你们今日早膳做得不错,花样也多,是谁定的食单?”

听完前半句,管事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再听到后边,立刻弓着身回道:“是皇宫送来的食单,说这是娘娘惯吃的口味,让小的们按着上?头的做。”

“皇宫?”

那便是晏迟寒的吩咐了,看?来他对她的口味确实了如指掌。

姜瑜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一团迷雾笼着自己。

一旁管事见她不吭声,偷偷抬眼看去,见她面色凝重,额间“啪嗒”滴出汗。

姜瑜浑然不觉身边人的忐忑,一边思考,一边抬腿准备离开。

“娘娘,娘娘这就走了吗?”管事也不知该惊还是松口气,这态度模糊得着实吓人。

姜瑜点点头,头也没回,随口道:“让人把宫里递来的食单誊一份送到我寝殿。”

“啊?哦哦,好,小的立刻让人去做!”

见着姜瑜走远,管事总算能擦擦脸上的冷汗,一旁一个内侍见他脸色不大好过来询问,他叹口气道:“这还是头一次见陛下这么重视一位娘娘,连平日吃的都仔细着,咱们可不得小心伺候。”

“可小的听说这位娘娘前段时日很受冷落啊,怎么突然复宠了?”

行宫消息虽然稍稍滞后,但多少也是能听说一些的。

管事轻拍了那内侍一掌,道:“这种事在宫中再常见不过了,所以啊,想要在宫中活得久,万不可因势待人,只要是主子,那都得敬着。”

小内侍摸摸脑袋,半知半解地点点头:“小的知道了。”

姜瑜回了寝殿,绮香立刻凑上?前:“娘娘你这是去哪儿了呀,怎么不让奴婢跟着?”

姜瑜没有回答,反而?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绮香,你说一个人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就能知道另一个人的口味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