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芊云说:“我其实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便连尾音都像是要飘散在空气里。

不过谢芊云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道:“本来想着要同?素茹说一声,可又担心她不放心我不让我出去,索性就直接走了。”

“外头宫人我也未有多?言,说来,我也没有什么?目的地,不过是随意走走,结果走到了御苑。”

“其实我也有想过去花林看看,可又实在清楚,就算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御苑很安静,尤其是那片小竹林,我就这么?坐着,忘了时间。”

姜瑜听她说着,也知道她绝不会说谎,她不再追问失踪的事,只问:“那你散心后,可有好些。”

谢芊云侧过头来看向她,笑意温柔,她说:“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爱与遗憾都过去了,此后,你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状元郎,而我是深宫之中看不见未来归于何处的嫔妃。

姜瑜明白她的感怀,可眼下也无能为力,她自己的性命尚且还不能保证,遑论去护住别人。

而且……晏迟寒对自己的宠爱又能维持多?久?

之后几日,宫中仍旧如往常一般平静,谢芊云的事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偶有一次姜瑜碰见叶曦月被问了两句,她只道自己也不太清楚,叶曦月也明白从她嘴里撬不出什么?秘密,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晏迟寒依旧半夜偷潜入承漪宫与她见面,大多数时候都没做什么?,只是抱着她轻悄悄地说会儿话。

姜瑜有时候会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两个人认识了很久,明明他们应该没有太多共同话题。

然而这样的岁月静好下,姜瑜始终未有安心,反而当突变来临时,她倒意外松口气。这一天,晏迟寒没有来承漪宫,她睁着眼一直到天明,直到绮香进来伺候。

“娘娘,你醒了?”

绮香本想在外头等等,却见床榻的帐子被人从里头撩开,她快步走上前,一见里头露出来的脑袋惊了下:“娘娘,眼睛怎么一圈红了?”

姜瑜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早朝的时间过了吗?”

“应该还在早朝时间,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姜瑜顿了顿:“没什么?,随口问问。”

绮香心有不解,但也没再多?问,直到伺候着姜瑜洗漱时才发觉今日自家娘娘有些沉默,她有意说些平日瞧见的趣闻,姜瑜也会回几个笑,但总觉得这笑意未达心底。

姜瑜其实很想派人过去乾阳宫问问情况,只是她还记得自己和晏迟寒白日应是什么?相处状态,之前为了谢芊云的事过去找他被青羽撞见,尚能够找个理由糊弄,可未必此次都能蒙混过关。

她不清楚晏迟寒的整个计划,但她绝对不能拖他后腿。

但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姜瑜心里其实还存着侥幸,希望晏迟寒只是临时有事没能赶过来,只是这样的侥幸在连着三天没见到他之后彻底破灭。

第三日一大早,姜瑜看着自己眼周的黑眼圈,沉思片刻还是把绮香喊了过来。

“娘娘?”

“你去一趟承漪宫,我有一件东西落在那儿了,你帮我去取回来。”

绮香想了想,问道:“咱们有丢东西在那里吗?”

姜瑜点点头:“你还记得我有一对陛下赏赐的红玛瑙手串吗?”

“记得。”

“我昨夜里突然想起来准备今天戴,可突然发现寻不见了,我猜是落在承漪宫了。”

绮香回想了下,有些犹豫:“娘娘,奴婢记得咱们回来后有见过那手串……”

姜瑜打断她的话,十分执着地说道:“见过吗?你可能是忘记了,我平时不爱戴这些,你或许是看岔了,总之你过去承漪宫问问元英,让他禀告陛下,若得了允许就帮我找找,若不允许,那便罢了。”

绮香一听立刻就不再怀疑自己的记忆里,福了福身:“奴婢这就过去问问!”

绮香小跑离开,姜瑜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起码再过一点时间就可以知道那人的消息了。

深宫的人或许就是这么?可笑,若是对帝王无心也就罢了,过自己的日子一天天的虽然寂寞但总没有太过牵挂。而一旦对帝王上心,就迟早要步入患得患失的境地,甚至连他的消息都不敢当面去问,还得耍心机手段。

绮香去了很久,姜瑜手边的茶已经彻底亮透,殿外仍旧没瞧见小丫头的身影,不过迟迟不来消息倒也不失为一件坏事,或许绮香已经得了应允正在那里找手串。

而这就意味着晏迟寒并没有出事,不来承漪宫或许有他的考量。

姜瑜这么?想,心里也松快不少,摸着已经凉透的茶盏,起身想要重新倒一杯,刚走到桌边,殿外就响起一道急切的呼喊——

“娘娘——”

姜瑜手下一抖,回过头去,绮香一脸惊慌地看向她,也来不及行礼,气喘吁吁地道:“娘娘,陛下,陛下他中毒了!”

“哐当。”

姜瑜手一松,茶盏摔落在桌上,茶水狼藉地流淌。

“娘娘……”绮香眼里满是担忧。

姜瑜稳稳心神,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你细细同?我说一遍。”

“是,”绮香反手搀着姜瑜,“奴婢一到承漪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刚要进去就被侍卫拦住,没有办法只能求他们帮忙通传求见元内侍。”

“元内侍来的时候面色不太好,但奴婢当时一心向着娘娘的事便也没在意,结果等奴婢把来意说明,元内侍立刻拒绝了。”

“奴婢便问他是哪里有难处,或者可不可以麻烦他帮忙找找,结果元内侍突然把奴婢拉到一边,说陛下病了,寝殿戒备森严,除了太医和近侍都不得进,也不能打扰陛下养病。”

姜瑜听着,脸色越来越差,但她还是发现了一个重点,她问道:“养病?可你刚刚不是说中毒吗?”

绮香迟疑了下,点点头:“奴婢原本想要赶紧回来禀告陛下生?病的事,可半道却突然撞见青羽姑娘,奴婢知道娘娘和她不对付,就特意避开了路,结果就听到她同?自己的婢女说陛下中毒已深,恐,恐……”

“恐”字之后,绮香忐忑地不敢继续说,姜瑜却明白她略下的字眼,恐……时日无多?。

当姜瑜意识到这一点时,她似乎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在一瞬间放空,灵魂和肉.体?撕扯分离,肉身还在原处,而灵魂却不停叫嚣着想往外冲去。

不,不可能的,流魂散并不是一次致命的毒药,除了这三天,晏迟寒日日与自己见面,即使都是黑夜,她也能断定他的精神并没有任何恍惚的迹象。

而且他对青羽存有防备,不可能会轻易中套才是。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绮香看着面色骤然惨白的姜瑜,担心地问道。

姜瑜从无措中回过神来,她不信晏迟寒会中毒,况且,就算中毒了,她也不会让他死。若真是被青羽下了流魂散,这不是正是她之前所设想的吗?

她已经准备好了解药,现在她必须亲自去一趟乾阳宫。

“绮香,替我更衣,我要去见陛下。”

乾阳宫。

正如绮香所言,乾阳宫外的侍卫比以往更森严,姜瑜还没走近,那几人的目光就直直盯着她,像是早早准备着要出手相拦。

“娘娘请留步!”

像是要印证她的话一般,她这边思绪才停,最前头的侍卫就一把将她拦下。

绮香先头来时是一个人,小小婢女人微言轻不敢纠缠,这下有姜瑜在且又?受其允可,她立刻走上前斥道:“大胆,漪妃娘娘也是你能拦的!”

侍卫像是也记起面前这人盛宠一时,如今虽有受冷落,但陛下并无在明面上表现出厌恶,所谓圣宠无常,聪明人都应该学会给自己留后路。

侍卫将手收了回来,退半步恭敬行礼:“是卑职无礼,不过也请娘娘莫怪,陛下吩咐这几日除非传召任何人都不得入乾阳宫。”

姜瑜听出了重要字眼,追问:“真是陛下亲口吩咐的?”

“是。”侍卫回得快且肯定。

姜瑜佯装不信,秀眉一挑:“陛下之前还给过本宫特许,说是本宫可以自由进出这里,现在这样你说我是应该听你的还是听陛下的?”

这话就像是个陷阱,侍卫果然为难地再开不了口,但拦她的姿态没有再退半点。

姜瑜也见好就收,故意装作大度退一步道:“这样吧,你去叫元英过来,本宫让他禀告,不让你为难,如何?”

侍卫见有人可以接锅,立刻应声:“是,卑职立刻让人去找元内侍过来。”

说完,他就指了后头另一个人去叫人。

姜瑜面上淡笑,心口却还是跳得厉害,她的双眸一直凝着前方宫门,终于,约莫半刻钟后,一个身形纤瘦样貌清秀的内侍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奴婢参见娘娘。”元英恭敬行礼。

姜瑜抬手,道:“元内侍免礼。”

元英直起身,温温和和地开口问:“不知娘娘让元英过来是为何事?”

姜瑜瞥了眼他身后的侍卫,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娘娘请。”

等两个人走得离宫门有几步远了,姜瑜面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下去,她直视着元英,开门见山道:“陛下是不是出事了?”

元英面上一怔,但很快又控制好自己,细声道:“陛下微感风寒,并不算严重,请娘娘放心。”

姜瑜自是不吃他这一套,但也不可能直接问晏迟寒是不是中毒,顿了顿只说:“本宫之前受寒得陛下照顾,这次陛下病了我也应该榻前伺候才对。”

“娘娘的心意,奴婢一定会原原本本传给陛下,不过陛下确有旨意,病愈之前不见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