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到姜瑜去探究这位新会元到底是何人物,扶雨宫却突然传出谢芊云染重病的消息。

姜瑜是某天夜里听说的,怕大半夜过去扰人休息只能等到次日白天赶过去。

素茹一直候在寝殿中,见姜瑜进?来激动又是伤心地行礼:“娘娘,您来了。”

“芊云怎么会突然得病?”

明明前几日她们才见过面,姜瑜在床沿坐下,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呼吸有些微弱的人。

素茹哽咽着,摇摇头:“太医也说不出确切的缘由,只道是有些发热受寒。”

“只有这些?”姜瑜抬手轻触谢芊云的额头,很烫,“怎么眉头都锁着,很难受吗?”

素茹替谢芊云换了额间用来降温的帕子,道:“这几日娘娘都睡得不安稳,刚刚喝了点药才勉强睡过去。”

素茹说话时声量极低,说半句喘一下。姜瑜抬眼看她,带着点命令的口吻道:“绮香,你带素茹去休息,这里有?我?就够了。”

“是……”

“娘娘,还是奴婢在这里侍候吧!”素茹打断绮香的话,有?些急切道。

姜瑜看着她,安抚道:“你难道不相信我?能照顾好吗,况且外头也有?侍女,你要是也倒下了,等你家娘娘醒过来,谁照顾?”

素茹一愣,就在迟疑间,绮香一把将她拉过:“快去睡一觉吧,等湘嫔娘娘醒了,我?会去唤你的。”

“……好,”素茹只能点点,朝姜瑜施了个礼,“娘娘,那奴婢告退。”

“去吧。”

姜瑜坐在床沿,靠着床栏默默看着谢芊云,她时不时地会去探一探谢芊云额间的热度,还好是降下许多。

大概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床上的人嘤咛着转醒。

姜瑜听到动静赶紧凑上前,低唤:“芊云?”

谢芊云并没有?立刻睁开?眼,只是双唇嚅动着,不知在说什么。姜瑜好奇地又凑近几分,隐约听得两个字。

若岐,若岐。

重复地念着。

姜瑜这下几乎肯定谢芊云这是得了心病,什么风寒高烧不过是它的“并发症”而已。

这个若岐怕就是当初让谢芊云恍然失神的人吧,可当初她这般时是在提起王家的时候……

等等,王家,王……若岐?

绮香说过今年那会试榜首就叫王若什么,会不会就是王……若岐呢?

姜瑜觉得自己脑洞大开,可几个巧合凑到一起难免不让人多想。

“咳咳咳……”

这时,谢芊云突然猛咳起来。

姜瑜回过神,赶紧到桌上给她倒了杯温水,回到床边想要将她扶起:“芊云,喝口水吧。”

咳嗽声渐缓的谢芊云缓缓睁开?眼,定定地盯着姜瑜看了好一会儿才有?所反应,双眸也逐渐清明一些。她嘴唇抵着杯沿喝了一口水,嗓子稍稍舒服些后才开?口:“十七,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那小丫头怕是一个人得哭死,不,累死。”姜瑜难得毒舌,但?手下还是把杯子凑过去,“要不要再喝一口?”

谢芊云点点头,等喉间的干涩彻底消失后她才摆摆手。姜瑜见此,将茶杯放到一旁,扶着她再次躺下。

“你怎么突然生病了?”

“……人总是会生病的。”

姜瑜看她又有些恍神,心里想问的很多,却又不想主动去惹别人回忆伤心。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她纠结完,谢芊云却突然叹口气,望着床顶的雕花纹饰,轻声道:“十七,你有?喜欢的人吗?”

在后宫之中问这种问题其实是很奇怪的。

你身为皇帝的妃子,还何谈什么喜不喜欢呢?你喜欢皇帝就要争宠,你要是不喜欢皇帝,心有?他属,更是一辈子被深宫所困,不得自由。

总而言之,这问题就像是问一个濒死的人你怕不怕死一样,不管答案如何,总会是要死的,总会是个不好的结局。

姜瑜对上谢芊云还很虚弱苍白的眼,点点头:“有?吧。”

谢芊云笑了下:“我?大概能猜到。”

“嗯?”姜瑜面上有?点不好意思,故意装傻,“我?可什么都没说。”

“最开?始你来我这儿,都是聊吃的还有?话本,有?一段时间你突然和我?聊起感情的事,我?很意外也就特别关注了下。”

“那些时日,你经常会同我?提起陛下,虽然都是些琐碎小事,但?我?还是注意到了。”

“陛下生辰宴后,你提的少了,我?想安慰你但?又不知说些什么,”谢芊云笑笑,“幸好,你似乎也想明白了,看上去并不算难过。”

姜瑜有?点惭愧,她不是什么想通了,只不过清楚晏迟寒是在演戏而已,假装宠爱青羽,假装冷落她。

“其实我?很想问问你,你是如何想通的呢?”

姜瑜一怔,轻声道:“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想问这一句吧?”

谢芊云自嘲一笑,侧过脸,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难过与失意:“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都没能想通,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有标准可言,哪能用来评价一个人是不是没用呢?你想不通不过是没放下。”

谢芊云转过头:“那怎么才能放下?”

姜瑜其实也不懂,她对感情的看法大都来自话本小说,但?此刻她明显感觉到了谢芊云的求助,她不想模糊地回答。

“对未来还存有?幻想就是没有?放下,想要放下,”她顿了顿,有?些困难道,“或许只有斩断所有?幻想。”

“我?不知道你那段感情是如何,但?我?想一定是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结束吧?”

否则不会如此意难平。

谢芊云不知想到什么,点点头:“我?,我?当初同他争吵,负气之下同意爹娘进?宫,此后一年再未同他见过面。”

“我?记得之前冬雪节你回过一趟家,当时你的神色并不算太好,那次你没见着那个人吗?”

有?些事一旦开了个头,与之有?关的记忆便会同时奔涌而来。

谢芊云淡笑了下:“差点见到了,但?我?退缩了。”

姜瑜蹙了蹙眉,问道:“为何?”

“一来,爹娘不允许,二来,他那日是带着未婚妻来的。”

“带着未婚妻去你家?”

谢芊云轻嗯一声:“我?家同他家是世交,我?又是家中独女,他那日以为我不会回去,便想着去探望我?的爹娘,替我敬孝道。”

说罢,她轻轻一笑。

姜瑜看着这一抹分不清悲喜的笑怔愣了会儿,片刻后才开?口:“他应该也是在意你的吧。”

否则怎么会在如此重要的节日里去见你的爹娘呢?

这后头一句,姜瑜没说,可她知道谢芊云自己一定也想到了。

而这怕也只是在她的“放不下”上又深深地加了一道力量罢了。

“在意吗?我?已经看不懂了。”谢芊云说完就立刻咳嗽起来,比之前还要厉害些。

姜瑜轻拍着她的胸口,道:“先别想这些了,好好养病,好吗?”

谢芊云不断吞咽着压抑喉间的痒意,听得她这话,抱歉地点点头:“嗯,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等素茹过来,你和她说声对不起吧,她这丫头急得也差不多快要病倒了。”姜瑜笑笑。

“嗯,可以想象。”谢芊云无奈笑笑,“她从小便是如此,每次我一生病,我?倒是不怕苦痛,就是怕她流眼泪。”

谢芊云和素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姐妹。

姜瑜一直照顾着谢芊云,直到素茹回来她才离开,回到承漪宫时,卓放已经在宫外等着。

“怎么出来了?”

今早出门事出紧急,姜瑜并没有?把卓放喊上,只吩咐侍女到时候通知他一声,让他在宫里呆着便好。

“娘娘这么久没回来,属下担心会出事……想去扶雨宫找娘娘。”卓放面无表情地开口,眼眸依旧垂着。

姜瑜拍拍他的肩,带着安抚的意味,道:“没事,扶雨宫我?常去,不用担心。”

说着,便从卓放身侧而过往宫内走去。

卓放侧眸瞥了眼被她拍过的右肩,怔了一下,在绮香的催促下才抬腿跟上前。

谢芊云的身子逐渐好转,三?日后,她主动约姜瑜去御苑走走。

这一次,卓放跟着绮香一起陪着姜瑜出门,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实在算得上是个称职的侍卫。

南亭水榭位于御苑正中心处,水榭旁的池水几乎贯穿了整个御苑。

姜瑜到的时候,谢芊云正在水榭里弹着琴,远远就听得悠扬清婉的曲调回荡在整个南亭长廊上。

“芊云。”

谢芊云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她听到声就停下动作抬头看来:“十七,你来了。”

“嗯,你今天兴致不错。”姜瑜指指她身前的琴。

谢芊云笑道:“躺了这么多天,再不出来动动,怕是人都要起霉了。”

“哈哈哈,”姜瑜走到她身后的长椅坐下,挑眉,“怎么样,心情可有好些。”

谢芊云顿了顿,最后还是点点头:“我?……想到了一个能让自己放下的办法。”

姜瑜有?些意外,问道:“什么办法?”

“我?要同他见上一面,当面问清楚。”

“什么,你要见他?”姜瑜差点从位置上弹起,她张望了四周两眼确定没有外人后才道,“你想怎么见他啊?”

谢芊云拉过她的手,安抚道:“他过段时间就会进?宫。”

姜瑜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到她说:“其实我?一直没同你说,那个人就是今年春闱的会元,关山王家王若岐。”

姜瑜的猜测得到印证,也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想在殿试那日见他?”

谢芊云点点头,语气坚定:“我?如今出不得宫,想要见他恐怕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姜瑜沉默片刻,对面的人目光里生着熠熠的光,她反驳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或许,这确实是唯一的机会,关山王家从没有一脉走仕途,可这个王若岐却不知什么时候参加了科考。

这不由让她多想,王若岐此人是不是也带了私心才来的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