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去花林没怎么尽兴,这次姜瑜便提议去那里走走。谢芊云无所谓,自然乐得一道?前往。

两个人从竹林外?围走过想拐过前头的池塘进去,结果这拐角才走了一半,前边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就响了起来。

“保重身体……”

“……过些时日再来看……”

姜瑜听得不真?切,但隐约觉得其中一道?声音有些耳熟,还没等她从记忆里找出声音的主人,对面的人却先一步出现在她们视野里,毫无避退的机会。

“……”

“咦,漪妃娘娘?”

晏远山像是非常意外般地挑了个眉,他身侧的人倒是比较淡定,朝姜瑜看了眼,姿态不卑不亢:“见过漪妃娘娘,湘嫔娘娘。”

姜瑜下意识松开谢芊云的手?,掌心冒着汗,半晌,微微福身:“固北王,辰王有礼了。”

谢芊云瞥了她一眼,也跟着施礼。

“二位娘娘竟也有此兴致来这么?远看风景?”大概是病痛未愈的缘故,晏远山的脸色有些许苍白,但语气却还是一如3昨日那般轻松。

“难得天晴万里无云,出来走走而已。”姜瑜这时已经平复好心绪,嘴角带着个笑。

她说这话时,目光是一直对着晏远山的,可就算如此她也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另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威严的,冷硬的视线。

“是啊,难得的好天气,本王从北地一路过来各处都是雪天,都看厌了。这不,”晏远山左臂绕到晏无尘肩后轻轻一拍,“正好无尘进宫看我,就一起出来逛逛,也看看这皇宫是否有什么?变化。”

姜瑜似乎就等着他这一句,莞尔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不打扰二位王爷的雅兴了。”

晏远山也不勉强,下巴一点做了个请姿,颇有风度。

姜瑜见状便不再多留,笑了笑后就示意谢芊云一起离开。

两个人从晏家叔侄左手边的窄道?过去,就在姜瑜和晏无尘擦肩的一瞬,她的小腿忽地一软。

“十七!”

谢芊云的惊呼声响起,但还没等她上手?去扶,姜瑜另一边的某人已经握住她的胳膊。

“娘娘,小心。”低低的四个字,却好似带着比冬日冷风还要凌冽的意味。

姜瑜暗自咬牙,在心里轻骂一句,她走得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软脚。她清楚记得刚刚膝窝处一痛,像是被什么?打中。

“娘娘?”晏无尘一手?握着她的胳膊,一手?扶上她的手?掌。

姜瑜面上一滞,目光在自己左手上迅速瞟过,她强自镇定?地勾起唇:“多谢王爷。”

“娘娘可要慢走,林子里的路只会更难走。”晏无尘话里有话,语气很正常。

姜瑜顿了顿:“多谢王爷的提醒。”

晏无尘点点头没太多神情,一旁的晏远山倒是笑意更浓重了些。

等到身后的脚步完全消失,谢芊云才看向身侧的人开口:“你没事吧?”

姜瑜怕她担心笑着摇摇头:“没事,大概是踩到石子了,走吧,去竹林里坐一会儿。”

她说着,握拳的左手紧了紧。

回到寝殿,姜瑜第一时间就躲到里头将手?里快要被捏得变形的纸条拿出展开。

这是晏无尘偷偷塞给自己的,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墨迹浓重——

“药,速度,助北。”

似乎是毫无关联的几个字眼,但姜瑜却看懂了。

他在催促自己赶紧下药,又或者加重药量,以及帮助固北王晏远山。

姜瑜看完就立刻将纸条撕了撒进水杯中,而后拿着水杯开着后窗将纸条连水倒在了窗外?的草丛中。

她这边才将杯子放回原处,殿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晏迟寒出现在视线里,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

虽然她没干什么?坏事,但莫名就有些心虚:“陛下回来了啊。”

“嗯,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晏迟寒走到她身边,动作熟练地牵起她的手?一道?往里走,“以往和湘嫔见面,总是需要朕派人去催。”

这后头半句多少带了点揶揄。

姜瑜轻咳一声:“去了聚花林,走得久有些累便回来了。”

“绮香呢?怎么不见这丫头。”

“臣妾本来想着歇一会,也不用她侯着,就让她退下了。”

其实是她急着看纸条,就把人屏退了。

晏迟寒点点头,突然问道:“去花林一趟,可有什么?新鲜事?”

这话其实有些莫名,以往晏迟寒也很关心姜瑜,但从不会在她没有任何铺垫的情况下问得这么?细。

事出反常,也只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和晏无尘叔侄碰过面。

不管晏迟寒是不是在有意试探,姜瑜都没打算隐瞒,但在语气上她还是刻意伪装了下,带着点随意:“新鲜事好像没有,不过臣妾在路上碰到了固北王和辰王。”

晏迟寒“哦”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辰王去探望皇叔这件事我已有耳闻,倒是没想到他们也出来逛花园。”

“辰王同固北王的关系看上去挺亲密的。”姜瑜也不知为何,自己就多说了这么?一句。

晏迟寒一愣复又低笑几声,她面上尴尬但还是装作什么?也不懂:“陛下笑什么??”

“心情好。”

晏迟寒只说了三?个字,也不解释,拉着姜瑜往床榻走去,道?:“朕也有些累了,陪着你睡一会儿。”

姜瑜:“……”

她怎么觉着晏迟寒白日越来越懒了?

这天夜里,姜瑜照旧在晏迟寒的怀里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人缓缓在床上坐起。

晏迟寒拉开一点帐子,让外头的灯光稍稍泻进来一些,而后他倾身朝着床尾把二人盖着的被子微微往上掀。

姜瑜穿着雪白里裤的腿露出来,晏迟寒的目光在她小巧光滑的脚背扫过,面不改色地将手?伸过去卷起她的裤腿,一路往上,直到在膝盖处停下。

因为姜瑜是微微侧着的,所以她的两条腿也是斜着交叠在一起,微微曲起。左腿压在下面,但膝窝的地方却正好对着晏迟寒的眼。

上面一块青紫色,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痕迹,其实并不算惹眼,但他还是一眼看到。

司空同他说这事的时候,她就想看看了。

晏迟寒眼中闪着危险的寒光,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姜瑜感觉到冷了双腿微微一缩,他才回神将她的裤腿放下,把被子盖回去。

等到姜瑜不再动作,睡颜恢复恬静,晏迟寒才缓缓从床上下来,外?头司空早已经等着。

两个人面对面还有些奇怪的平静,最终还是晏迟寒先开口:“她和辰王的关系查清楚了吗?”

虽然没有直接点名这个“她”是谁,但司空却很清楚,他摇摇头:“还没来得及。”

其实很早前他就有感觉辰王和宫中的人有联系,但他一直没能确定?是姜瑜。

“陛下,现在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和娘娘坦白我们的身份,这样她肯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司空建议道?。

晏迟寒指尖轻点着桌面,沉声道:“当初我没有选择坦白,现在就更不可能。”

“为何?”

“阿瑜在为晏无尘做事,但从目前看她并没有伤害我半分,我想她并不愿意直接得罪我。况且,”晏迟寒顿了顿,心道?,最近两个人的关系明显亲近许多,晏无尘想要通过她来来害他怕是并不容易,“……不说了,总之我相信就算我不坦白,她也不会伤害我。”

“反而瞒着她,她在接触晏无尘时才会更自然,若是我们说明身份,我反倒担心她会暴露自己。”

就像今日,姜瑜从花林回来后暗示他注意固北王和辰王的勾结,他虽对此感到愉悦,但事后还是生出些不安。

司空闻言也只好作罢,这时他又想起另一件事:“陛下,冬雪大会上那几个人开口了。”

“哦?”过了这么?久,这嘴终于开了。

“他们是江湖杀手?组织,受雇于人。”

晏迟寒对这个结果不算意外:“是谁雇的,可问出来了?”

司空顿了顿点下头:“……正是固北王当年的旧部。”

“看来他在宫里还是留着眼线的,”晏迟寒轻笑一声,很快眉目又沉下来,“继续派人盯着,另外……”

“你亲自保护阿瑜。”

司空一愣,皱眉:“可陛下……”

“我没有你,还有其他影卫护着,但阿瑜我只放心你一个。”

晏迟寒这么?说了,司空也无法再反驳,只好应承下来。

等司空离开,晏迟寒才重新回到床上,也不知是不是他动静稍微没控制住,床里侧那人突然翻过身,嘴里呓语着什么?。

晏迟寒本以为她只是做普通的梦,想着过去亲个额头便重新躺下,结果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隐隐约约的一声“哥哥”飘散在寂静的夜里。

哥哥,哥哥,晏哥哥……

晏迟寒眸色一深,低下头去想要再听些什么?,可姜瑜却是只来回重复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最后沉寂。

“阿瑜。”

晏迟寒掀起被子躺在她身边,将她整个人带入怀里,微微低着头,鼻尖贴在她锁骨处,着迷地轻嗅着。

*

第二天醒来的姜瑜十分的沉默,她昨天梦到了小时候的邻家哥哥,按理说这么?多年她虽然记着他但还没在梦里见过,怎么现在穿越过来还能于梦中相见?

难道是因为身边有个同名人?可之前也没梦见,怎么就突然想到了呢。

回忆里的东西向来是很奇妙的,不回想也就罢了,只要有了点记忆回涌的苗头,哪怕只是年岁里最普通的几个画面都能让人一时迷惑着沉浸过去。

甚至中午同那位邻家哥哥同命人一起用膳时,她都还有些沉默恍神。

晏迟寒一早就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眼看着她直接把一块靠近鱼尾的鱼肉夹起往嘴边去,赶紧出声制止,同时手也伸了过去。

“吃饭还能分心?”他本想严肃些开口,可不觉就放软语气。

姜瑜也挺后怕的,她看着筷子上满是小刺的鱼肉,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喉咙刺痛。

“可能是没睡好。”

这本来只是一个很随意的借口,可作为梦呓时被喊的“晏哥哥”本人顿时沉下了脸。

梦到了他却没有睡好,这个梦难道很痛苦?

“……你做噩梦了?”晏迟寒没有抬头,垂着眸抿了口茶。

姜瑜思忖了下,摇摇头:“不是,可能只是做的梦太乱太杂,有些耗费心神。”

这个答案似乎比噩梦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晏迟寒还是吐出口气:“下次太医过来,让他开些安神的汤药,又或者让人在屋子里备一些宁神的花草。”

姜瑜看着面前这个和邻家哥哥同名的人,没有应承反而脱口问出一句:“陛下的生辰是在何时?”

晏迟寒差点就要把自己真?实的生日说出口,还好最后忍住:“腊月初九。”

“咦,那不是就在几天后?”姜瑜怔愣,“怎么没听人说起?”

按理说,皇帝生辰可是件大事。

“礼部已经同朕商定?过,初九起朝野上下休沐三?日,城中各处设粥铺放粥,至于宫里还是按惯例设家宴。”

晏迟寒说得平淡,似乎对这个一年一次的生日并不在意。

可姜瑜却不知怎么的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隔天她就去了膳房,拉着管事向他讨教如何做长寿面。

李管事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热情面善,初听得姜瑜召见还十分惶恐,也做不出半点的掩饰。

甚至听完姜瑜的来意,他都不敢确定?这件事是真是假。

“娘娘,这长寿面的事由小的们来做就好了。”

姜瑜扫了眼这一片厨房还有边上另外两个御厨,摇摇头:“今年我来,你们无需担心,陛下不会怪罪什么?的。”

几个人看着她,也知道这是宫中如今最得宠的妃子,沉默半晌又互相对视几眼,终于点头:“那娘娘何时开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