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还算诚恳的态度,陆飞扬第二天总算得到了班长孙乐颜的谅解——尽管没过几天他们就又吵起来了。

陆飞扬的发小罗山觉得挺不能理解他的。

“诶,话说你是不是喜欢你们班长啊?”两个人又溜出学校在KTV玩着,罗山同学喝了点酒忍不住就八卦了起来。

“我说,你要不要那么认真去道歉?老陆明知道只要你一天没真的回去乖乖当个好学生,你们班长就不能停下来怼你,所以究竟有什么好急着道歉的?”

陆飞扬摔了啤酒罐:“操。”却没高兴解释。

“不是吧你来真的!”罗山夸张地叫。

“怎么可能!”陆飞扬斜他一眼。他眼睛生得挺风流,不过平时虽爱玩到底没出过界,所以还是少年人的意气更重些,正合了他的名字,青春飞扬。

“我只不过看她一小姑娘办事情挺认真,怪招人的。再说,什么时候见你陆哥欺负过女孩子不,啊?我们班长她人其实还挺……”有点夸不下去。

“妈的,都怪那个渣渣。”

陆飞扬呸了一口,越想越气。怎么就犯上那个远在天边压根不认识的货了?

“什么渣渣啊?”罗山乐了,可劲儿逗他,“你们班长不说那是她男神吗?诶你把那渣渣名字告诉我,我去打听打听。回头咱们见识去?”

“算了。”陆飞扬含糊不清地说道,“人家爱学习也没碍着我……操,还是不爽。”

“得得得,您把人操一顿消气啊。”罗山笑骂道。

十六七岁的男生正是满口荤话当成熟的年纪,没谁会去当真。但陆飞扬偏偏嫌弃地皱了皱眉头,还是说:“算了。”

“老子最讨厌什么叫安葛的渣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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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飞扬灌了两罐菠萝啤酒。

没醉,但微醺。

他其实喝不出酒的滋味,也不觉得那东西有多好,无非是为了装逼。

皱皱眉头,觉得前人发明的装逼套路实在太烂,不得人心。还是得靠社会陆哥自己发明研究,方为正道。

回校的时候赶上下午最后一节课,按惯例不是自修就是体活。每周五个学习日,第八堂课,高一高二是两节自修两节体活加一节大扫除的分配法。

而高三就比较惨,除了周四能体活放风外,其余日子都得坐在教室里学习——这还是高三上,等下学期必定会更惨。

陆飞扬横穿操场去教学楼的时候,一看满操场的高三学生,就想起来今天是周四了。

高三的学生实在太好辨认。满操场除了一小部分在加急练习体育高考项目的,剩余人士全在抱书苦读,争分夺秒地做题练习。

明晃晃的大太阳,也不怕害了眼。陆飞扬嗤笑一声。

他校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走路又摇晃,一看就和满操场的莘莘学子不是一路人。加上那乱发,人群中显眼得不行。有个高三老师看他这样皱了眉,打算走过来说教几句,又被认出他的同事给拉住。

至于满地的学长学姐,更是不会对这没心没肺的小王八蛋施舍半个眼神。

陆飞扬撇嘴,觉得日子真是特别无聊。

他们学校的操场占地面积不小,是标准的足球场。然而天然长出来的草坪没人修整,反而给压上一块一块的厚塑料草皮。罗山有个哥们儿在足球队,就骂过好几回人干事。

陆飞扬也特讨厌这种塑料草皮,吐口唾沫都能给你风化了,滋润不了土壤。

操场和朝阳坡斜斜相连,后者是个能晨读的有花树的小丘,学生们都叫它情人坡。再越过情人坡,就是高二所在的西教学楼。

陆飞扬正在往那个方向走。

越是靠近情人坡,路上散落的高三学姐就越少。景色没什么好看的,反而喉咙里有点儿痒痒。喷嚏打不出来,倒像是有什么堵着。咳了几回,没咳出来。

陆飞扬身上从不带餐巾纸。

他顿时就没了看学姐们美貌痘脸的心情,一颗颗都是青春呐。高三生压力大,难免内分泌失调。陆飞扬加快脚步,准备到情人坡那边解决问题。

秋天到了,气管不好。陆飞扬喉咙里有了点儿脏东西,不吐不快。

痒得厉害,生理问题着急解决。他不想吐在操场的塑料草皮上,又不是天然草皮润物细无声,挂上去了多尴尬。偏偏情人坡的距离有点儿远,喉咙越发痒痒,实在忍不住。

陆飞扬瞅了一圈,打算精准解决问题。

所谓精准,就是瞄上了塑料草皮之间的空当——操场也是种树的,把塑料草皮挖去一块儿,露出点天然土壤,叫移植来的绿树茁壮成长。而树边总归露出了那么点天然草皮,能解他燃眉之急。

今儿太阳有点烈,不少抓紧时间温书的高三学生都坐在树底下。

陆飞扬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凑过去直接吐。他忍耐着溜达到操场另一头,捡到一棵无主之树,这才呸呸呸了个痛快。

陆同学真觉得自己又文明又委屈。

他心满意足之余绕过了这棵格外粗硕的大树。情人坡茵茵如盖的浅绿缓坡已近在眼前。

陆飞扬抬起一只脚——又僵在原地。

树后面……树的背后!妈的那里怎么坐着个温书的学长?老子好尴尬啊啊啊!

他在心里诅咒着这棵见鬼的参天大树。而那位学长已将目光离开了手中的书本,抬起头来以一种无言的谴责注视陆飞扬的面容。但他也只是皱着眉头稍稍打量了他一眼,没几秒钟又低下头去,重新沉入了知识的海洋。

学渣陆飞扬此刻的内心是尴尬的。

他虽然自以为社会人,但还不至于把没素质当帅气。一人独处时生理压过道德勉强可算不拘小节,但摆到旁人的面前,免不了就异样起来。

而更加尴尬的是对方仿佛没打算和他计较,直接揭过——这意味着陆飞扬心里会没法过掉这件事尴尬上一个礼拜!

他脑海里尚且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但是在那位白衬衫的学长抬起头的几秒后,什么都消弭无踪了。

那一刻,陆飞扬的心跳得飞快,仿佛有细细的电流流通过去。酥酥麻麻,羽毛尖儿轻轻地撩。他那只悬空的脚一下子落了地,然后触电一般往后跳了几步。

陆飞扬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一个穿白衬衫的同性给苏到!

背靠树木温书的高三学长有一张清俊的面容。他不是陆飞扬那种张扬、带点小痞的帅气,而是一种自然而然,让人感到很舒服的……书卷气。

但他同时又并不显得死板,白皙的侧脸甚至有一点婴儿肥。眉目沉静,几可入画。

斑驳洒落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没穿着蓝白色的秋季校服,外套叠起来放在修长的腿上。身上只剩一件白衬衫,恰好将那种高岭之花的清冷气质衬托到极致——陆飞扬觉得自己刚才的口水简直罪大恶极。

他心跳得有点儿快,有种莫名的激动。在地上用力蹬了两脚调整心情,社会人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打招呼:“嗨。”他嘴贱不改,脱口而出。

“学长,你真漂亮啊。”

“漂亮”这个形容有些女气,陆飞扬对天发誓他没想激怒对方,他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一紧张就会带出不好的说话习惯,这是毛病,他羞于承认。

白衬衫微皱眉头,只是看书不理他。

“学长?”陆飞扬莫名有点不甘心,凑到他面前继续刷存在感,“白衬衫?美人哥哥?”

最后一个称呼终于使安葛破功。

安葛扶着黑框眼镜抬起头来——陆飞扬的小心脏又开始莫名其妙扑通扑通跳了。接着,他就听见这位刚认识的美人学长用一种冷淡的口吻说道:

“同学,别挡光。”

“咔嚓”一声,陆飞扬感到自己的心碎成了渣渣。

安葛抿了抿嘴唇,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了清净特意来这边——面前抖腿的小学弟还傻愣着,把光线挡得严严实实。再想到树后那人吐的口水,顿时再不想忍耐。

他于是不再理会呆愣的陆飞扬,起身拎了书本,蓝白校服搭在臂弯上,迈开步子准备往操场另一头走。

而陆飞扬此刻终是如梦初醒,他赶上前几步招呼:“学长……学长!”

心里焦躁又乱,伴着不知何来的些许委屈茫然,陆飞扬一秃噜嘴,冲口而出——

“美人学长你留个名字啊!”

安葛眉头皱得更紧,快步走开不作理会。

陆飞扬知道自己这样招人讨厌——他平时也知道,但他不会为此心慌。可现在他一边心慌于坏印象越来越深,一边却忍不住缠着人家走:

“我叫陆飞扬,高二8班……学长!学长!”

他试图偷看书本上的姓名,好学生都会写上的,像孙乐颜还会贴标签。可安葛神色平静,拇指偏按在了那行字上面。

陆飞扬只瞄到了个“高三”,其余信息一无所获,又是心痒又是难耐。

他已经跟着人家走了十来步,隐约意识到很难问出结果,不禁更加难捱。好言相求:

“诶,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认识你一下。你说不说啊?能不能告诉我啊?”

安葛低着头走路,黑框眼镜搭在他秀气的鼻梁上。两片方的镜子很薄,太阳底下刚好有点反光,藏住他眼底的情绪。

他挺讨厌招惹麻烦,可面前这个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又莫名地戳中了他,他不想看。

安葛顿了顿,到底什么都没说,就走开了。

陆飞扬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面有点怅然若失。

也只是有点罢了——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