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闷着头跟墨尔斯往前走,两人一直走到几十米外的菖蒲丛里。

这里不光有菖蒲,还有许多?芦苇在水里晃悠,拨开这些植物,才?能在根部发现一片浅浅的净水,水面时不时还冒出些泡泡,生命力旺盛。

他抓着墨尔斯的手,踢了?踢前面的芦苇,大片的绿色黄色芦苇中,还有些已?成熟的。这些光润洁白的苇絮受了?力,顿时四处飘散,倒像在他们面前下?了?一场绵绵的细雪。

墨尔斯没?说话?,但是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

“不想和我聊天吗?”他语气温和,摇晃着两人相握的手。

李希瞥他一眼,犹犹豫豫地?看着脚边,一片苇絮落在水面上,慢悠悠地?飘着,逐渐浸湿。

他该说吗?

墨尔斯长长地?叹了?口气,双手捧住他的脸蛋抬起来。他认真地?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甚至带点稚气的脸,可以想见几年后?,这张脸会长出棱角,变得远比现在要坚毅英俊。

这双湛蓝的眼睛也会成熟稳重?。

但不管怎么样,那也该是几年后?的事情,而不是现在就充满了?忧郁。

“无论任何事,好的或者是坏的,”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少年的脸颊,“李希,你都可以告诉我,我永远都无条件地?向着你。”

李希怔怔地?回望他,心中瞬间充满了?矛盾的情绪。

既渴望,又恐惧。

谁不愿听到有人这样的告白?哪怕你是世界上最烂最可怕的人,或者你做了?一件足以毁天灭地?的大错事,也永远有个人愿意为你兜底……可是浓烈的感?情又令人畏惧。

墨尔斯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脸仍然带点陌生。修长的眉飞扬,棱角分明的五官比塞壬多?了?坚硬的特质,还有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很清澈,总是带点讥诮。

不变的是看他的眼神。

“我怀疑莱娅的死和教?廷有关。”李希低声说。

墨尔斯瞳孔收缩,手放在他肩膀上收紧:“你为什么这么想?莱娅是从贝斯德过来,和我们碰面本来就是一场意外。”

李希拧眉:“但是教?廷的人来得太快了?,快得不正常。”

他们从教?廷一路往东,到平原时有三条岔路,教?廷的人唯有毫不迟疑选择了?正确的那条,才?会紧紧跟上他们。

“而且章行瑀说了?,莱娅告诉他自?己是在贝斯德遇到离奇的杀人案,然后?打听到商队也许会经过女巫酒馆,故而过来蹲守。”

李希越想越不对劲,“你看,这一切怎么就这么巧合?她正好去了?贝斯德,女仆又正好因为附魔杀人而死,还正好有人告诉她,章行瑀的商队一定会逗留在那个不起眼的小镇子里。”

随后?莱娅就被身上隐藏的恶魔附体,刚刚好撞上起夜的他。

看似一连串的巧合,发生的几率有多?大?

李希掏出衣服里的挂坠:“这个东西是威纶给我的,我的愿力只能输出用?来救人,但是有这个东西,就能转化?为保护和攻击的力量。唯一的麻烦,就是会暴露我的行踪。”

墨尔斯立刻了?解他的意思?,假设莱娅的魔附是被人刻意设计,那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逼迫李希使用?挂坠,从而暴露自?己的位置。

他沉吟片刻:“其实我在酒馆也觉得不对,虽然说也有恶魔跟随人的现象,但挑选对象并不会与先前发生太大的差异……如果诺玛被魔附以后?,残杀的对象都是小孩,那按理说游荡在贝斯德里的恶魔也会优先选择诺玛那样的少女,或者直接选择一个孩童。”

而不是来了?又走的莱娅——那样一个成熟艳丽的女游侠。

李希肯定地?点点头:“所以恶魔一直就在酒馆里,我甚至敢肯定,无论咱们跟着谁走,走哪一条路,都会有莱娅这样的萍水相逢者遭到魔附,进而对我下?手。”

只要他使用?了?挂坠,教?廷就会迅速定位找到他。

墨尔斯嘴角狠狠地?抽动,眼神里透出凶恶:“是文卡马。”他不必多?想,能滥用?人命实施这种恶毒的伎俩的,除了?神殿圣子别无他人!

李希鼻子泛酸,抓着他的衣襟小声道:“我该怎么办?万一章行瑀他们知道了?……”

这等?于是他害了?莱娅的性命,害死了?章行瑀喜欢的人!

他要怎么面对基地?这些人呢?

数不清第几次了?,他再次对教?廷产生了?强烈的厌恶。

明明一开始来到西圣城,他一心只想要完成任务回自?己的世界,对西圣城的一切,他仅有简单的好奇心,就像玩游戏探索一片陌生的地?图。

白塔的罗兰和汤姆,甚至包括威纶,梅格丽,他的侍读,这些人都短暂地?在他世界里逗留,让他渐渐对西圣城产生了?归属感?。他看见了?罗兰纯粹的信仰,也收获了?汤姆的友情,梅格丽和威纶人也不坏,所以他才?会坚持要阻止墨尔斯毁灭庇护区。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绝望地?发现也许墨尔斯才?是对的。仅有的那些好人并不能洗白教?廷的底色,那里的确像墨尔斯所说是一个会吃人的怪兽。

神职人员本应遵从教?义?,守护身处乱世中的子民,要利用?自?己虔诚的信仰去驱逐邪祟,与恶魔做殊死抵抗。

现实却如此可笑,文卡马竟然利用?恶魔来达到自?己目的!

人心与恶魔,到底谁更可怕?

墨尔斯拉着他走到水边蹲下?来,按着他的手放进水里:“摸到了?吗?”

“什么啊?”李希茫然地?拨弄水花,突然感?到手心里什么东西在跳动,“咦?这里还有小虾?”

“对啊,看着不起眼,里面却有很多?小生命,”墨尔斯悠悠道,“它们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不是被鱼吃,就是被人类捕捉,或者死于气候变化?。”

李希听得若有所思?。

“你要是和文卡马一样坐拥权势也就算了?,可你不是,你连自?己的性命尚且都要挣扎才?能保全,能顾得上去保护别人的命吗?”

墨尔斯的话?听起来很犀利,让李希有点难堪,可是他心头又悄悄松了?口气。

“喂!”

章行瑀扒开芦苇大步走过来,无语地?看着这两人手牵手玩水:“你们够了?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腻歪!我们得出发去沼泽!”

李希心虚地?缩回爪子,眼角却瞥到墨尔斯的手背,立刻把手又盖了?上去。

“……”

章行瑀看着他,“你什么意思??故意的?”

“我——”李希嘴角抽抽,“我就想摸摸我对象的小手,你管得着吗?”

章行瑀刹那间想要拿出自?己的弓`弩,干掉这个嚣张跋扈的小鬼,听听!这是人说的话?!

他忍着气瞪了?李希一眼,转身去和队伍集合。

“我的手……是小手?”墨尔斯似笑非笑地?睨他。

李希翻了?个白眼。

他挪开手,果然,墨尔斯的手背上出现了?一片整齐的黑色鳞片,最边缘处若隐若现,摸上去几乎和皮肤融为一体,但最中间的部分的确是鱼鳞的触感?。

“你要是把腿伸进水里,会不会变成鱼尾?”他担心地?问。

墨尔斯翻来覆去观察自?己的手:“我没?什么感?觉,大概需要完全浸湿才?会变化?。”他轻轻甩掉手背上的水珠,等?皮肤稍微干燥,鱼鳞果然又渐渐隐去。

李希松口气,紧跟着又提起来:“那咱们要小心,沼泽里到处都是水,万一你被发现,谁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说不准就会把老鱼当成怪物。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亘古不变的人心本性。就算眼下?章行瑀等?人因为旧情,对老鱼态度还算友好,但今时不同往日,老鱼身为曾经的首领,基地?中的老人多?半都与他共事,受他的领导,章行瑀心里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他不想去赌人心。

沼泽在水脉的尽头,那里豁然开阔,又云遮雾绕的,让人难以分辨这里究竟有多?大。

章行瑀带着四五名年轻人拿着手杖在前方引路,一步一探。他回头对众人喊:“小心跟着我们的步伐,千万不要随意行动!”

雾气缭绕,李希跟在墨尔斯身侧,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该怎么形容呢?

又像是浓浓的水腥气,但又带点隐约的香味,硬要说,大概就是□□的勾引。如同一条美人蛇缠绕着你,虽然你能闻到兽类的体味,又不得不沉沦在对方绝色的美貌之下?,是属于野性的美。

空气里传来一声轻笑。

沙哑的笑声。

“谁?”他抓紧墨尔斯的手。

墨尔斯立刻回头,眼神扫过四周:“怎么,听到什么动静?”

李希竖起耳朵东张西望,然而那个声音并没?有再次出现,他犹疑地?眨眨眼,嘀咕道:“可能……是我的错觉……”

话?音刚落,耳边又响起揶揄的笑,这次却出现在他另外一边。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妖娆地?绕着他,时而凑到他面前调戏。

墨尔斯没?听到什么异样,但不妨碍他从李希的表情中窥见些许。

他脸色猛地?阴郁,张嘴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啊啊啊————】

这下?所有人都听到沼泽深处传来的惨叫,那叫声堪称凄厉,光凭借声音都能想象到那人有多?么痛苦。章行瑀连忙拦住身后?的人,大家都惊疑不定地?望着前方。

【是谁……是谁——!】

墨尔斯冷笑着闭上嘴,手心浸出汗水。

看来在陆地?上会限制塞壬的能力,不然他能直接凭借音波杀死女妖。

作者有话要说:垂死梦中惊坐起,忽忆文章未发出。

我没有熬夜,我是睡到一半醒过来了发文的人。

PS,我已经找到吃了布洛芬都没止住头疼的原因。

因为胃不舒服,我已经连着三天没喝咖啡了。

严重怀疑我是出现了戒断反应,然后搞了一杯灌下去,

没有半个小时,头不疼了。

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