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靖心里很吃惊,但?没表现出来。

他笑?起来憨厚,十分不好意思:“一开始咱们过来的时候,正撞上狼人和一波行尸,确实有几个孩子受了点伤。”

基地的人是与女妖达成短暂的结盟,可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不是为了攻城,只是想要验证希里亚女巫的占卜结果。何况操控行尸的女妖来自于大沼泽,对上他们,记是记得结盟的事儿,同行时又总想反咬一口。

至于狼人,根本不管什么盟友不盟友,一言不合就要扑咬。

张君靖回想一路过来的路程,就想叹气。所以说非吾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老话也不都是排外,人类和狼人女妖这类存在,实在很难和平共存。

“没有人被狼人咬伤吧?”李希紧张起来,“我资历太浅,做不了驱魔祝祷!”

张君靖眼底的惊讶变成了柔和的笑?意,他快速和章行瑀对视一眼,温和道:“都是些轻微的挠伤,我们特地带了些狼头草,防止挠伤感染足够了,只是伤口在路途中一时难以愈合。”

“哦,吓我一跳。”李希松口气。

他跟着张君靖往马队走去,留下章行瑀和墨尔斯两人。

章行瑀沉默地注视着李希的背影,挣扎半天,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教廷对他而言,永远都是一个张着大嘴,吞噬掉他哥哥和好多亲人的怪物,那里所有的人在他眼里都道貌岸然,只会用虚无缥缈的信仰蛊惑人心,实则干出来的肮脏事数不胜数。

为什么章行珏要和教廷的人混在一起?

“希里安是希里安,”墨尔斯开口说,“他长到现在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做过最多的事就是用自己的愿力去救人。这段路途希望大家能够保持恰当的距离,假如?到时候基地的人不接受他,我们会尽快离开。”

章行瑀咬着牙一字一句:“当初如?果不是教廷,我们根本不必背井离乡,现在你却要维护教廷的圣子?你真的是章行珏吗?”

“要是能让你感觉舒服点,”墨尔斯目光平静,“你可以把我当成陌生人看待,我没意见。”

章行瑀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握紧拳头说不出话。

“我哥呢?”

他压抑着怒火问,“你既然能活下来,那我哥在哪里?”

墨尔斯眼前闪过大片大片的红,那种红在深蓝色的水中晕染开,伴随着数道黑影来回穿梭,带着极致的惨烈和悲壮。

只有一颗头颅缓缓坠落,苍白无力的与他对视。

墨尔斯依稀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要说悲伤也有,但?更多的是麻木。悲伤这种情?绪,也应当是一个人在身心健全时,才能够与他人产生的共情。可他也快死了,饱受身体和精神上的摧残,传达喜怒哀乐的器官早就彻底腐坏。

他只为章行瑜终于得到解脱而高兴。

“抱歉,”墨尔斯低下头,“我没能护住他。”

章行瑀的理智终于崩塌,他红着眼一拳砸向墨尔斯,砰的一声,对方的下巴顿时红肿。就在他想要再次出拳时,被人从后面一把拽住。

“你干什么!”

李希推开他,拦在墨尔斯身前质问他,“老子好心好意去给你手下人治伤,你他妈在这儿打我对象?”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惊呆了,包括章行瑀。

他踉跄半步站稳,呆滞地看了看小鸡崽儿似的圣子,还有被对方护在后头人高马大的墨尔斯,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玩意儿就‘对象’了?

章行瑀茫然地回头看张君靖,想从成熟稳重的已婚人士那里找点认同感,没想到对方一脸笑呵呵的,仿佛早就在他预料之内。

他脑子里的两根弦总算搭了起来——哦,章行珏之所以非要带着这个小圣子,是因为他和小圣子不清白……哦。

李希就看见对面这青年满脸扭曲,一会儿瞪着他,一会儿又瞪他身后的人,最后脸蛋通红臭着脸走了。

什?么毛病!

“我说这个人到底……”他翻白眼转身,话没说完就被墨尔斯紧紧地抱住。他不由有些羞涩,手足无措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大哥,这儿好多人——”

他却不知自己拖长了调子含糊的抱怨声,在墨尔斯听来异常可爱。

“谢谢。”墨尔斯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不引人注目地吻了一下才放开他。所有人都认为他理所当然要成为保护者,大概只有李希才认可他也会脆弱,不管他说不说,都试图去保护他。

李希敏感地去揉泛红的耳朵,伸手覆住他的下巴,再移开时,墨尔斯下巴上的红肿就消了下去,只留了点不起眼的印子。

“老张,咱走吧。”他故意不理会墨尔斯盯着他的目光,招呼张君靖去看伤员。

两人走了好一段路,张君靖仍然能感觉到某人视线的追随,不由笑了起来。他没说任何话,但?是就这么一笑?,李希脸再次刷得红了。

“咳……”张君靖安慰他,“现在这世道不讲究什?么性别之分,我们基地里还有好几对搭伙过日子的呢。”

李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边咳边摆手:“没、没到那地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张君靖耸肩,“你们年轻人啊,就是脸皮薄。”他想了想,又感慨道,“好事儿啊,想当年首领失踪,我带着人去打探,也只在大沼泽找到一堆白骨,都分不清谁是谁。”

“首领真得不容易,那时候他也不过和现在的小瑀差不多大,已经带着我们在外走南闯北,撑起偌大的基地。基地里都是普通人,还有不少老弱病残,这些人到了外头就是死路一条,在基地里能做的事儿也有限,等于全靠商队养活。”

张君靖说着说着,过往的记忆全都翻了出来。

“我们谁也不清楚,首领在这十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是怎样活下来到现在的……但他能重新回来,已经是意外之喜。”

他看向李希,“你们大概不打算留在基地吧?”

李希没有过多掩饰,直接反问他:“基地里的人都会像你一样接受我,接受我们吗?”

“这个……”张君靖想了片刻,苦笑道,“当初基地大迁徙,途中死了不少人,活下来的人都对那段路途心有余悸,对教廷更是——”

何况还有首领,隔了十几年再次出现,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且还保持着年轻时的模样。

“我想老——章行珏跟你们回峡谷,就是想给你们一个交代,”李希毫不意外,“不管大家能不能接受,他都有心理准备,而且我们本身还在被教廷追捕,留在基地对大家是个极大的隐患。”

“教廷为何要追捕您?”张君靖也十分不解,“以我的浅薄了解,圣子对教区的重要性仅次于牧首,不是吗?”

李希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低头含糊道:“……按照教义我应当终身不婚,保持身心的纯洁。那我不是看上章行珏了吗?就和他私奔了呗。”

这下轮到老张咳得震天响。

李希偷偷揉脸,被自己肉麻得半死不活。

这下真的风评被害了!

章行瑀的队伍里有六七人受伤,先前围困西圣城,这些受伤的人都停留在密林里没有上前。

李希给他们检查了一遍,只有两人伤势比较严重。虽然涂抹了狼头草,抓挠的伤口中并没有感觉到邪祟,但?伤口依然无法愈合,伤者高烧不退。

“我先前为章行珏治疗耗尽了愿力,想要恢复大半,起码得两三天,”他和张君靖商量,“以我现在的储备,只能治好三四个轻伤,或者稍微减轻这两人的伤情。”

这时围坐在一起的年轻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地上两个同伴。

“您先帮他们治疗吧!”

“就是,我们的伤不重,就不浪费您的愿力了!”

“我们不要紧,先帮他们治……”

李希看向张君靖,后者对他点头。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条日冕挂坠,银白色的坠子落到他手中,便在稀薄的晨光中亮起柔和的光晕。

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众人神情?姿态的变化,就连张君靖都下意识地皱起眉。

这对李希来说,实在是个新鲜的体验。

自从他穿到希里安身上,身在教区中,他还真没有像此刻这样被周围的人警惕戒备。教廷内外果真体现了世界的参差啊。

李希合拢手心,闭目借着挂坠上的力量引出愿力,愿力细弱得可怜,但?依靠着挂坠上祝祷产生的神力,也勉强汇聚成了涓流,平稳地流向了第一位伤者。

他发?现自己在集中注意力时,即便闭上眼睛,也能够感受到伤者身上生命力的分布。

大脑最为活跃,其次便是心脏。如?果有伤口,伤口上的光芒往往是不祥的血红色,如?果被邪祟入侵,还会覆盖上一层模糊的黑色。

他面前这位大脑异常活跃,但?是心脏处的生命力却十分不稳定,从肩膀到右上臂分布着五道抓痕,皮开肉绽。

刚才老张说他们已经使用了狼头草,不过伤者的抓痕深处依然还有隐约的黑色,甚至快要渗入心脏。

李希将手轻轻覆到伤口处,为他念了一段驱魔祝祷。

“奉日冕神之名,赐予汝祝福……

祝福汝得身心灵的健康,

汝亦得盛宠,祛污秽逐邪祟……”

他尽量保持专心,不去在意周围若有似无的打量和负面的情?绪反馈。

原本按照他平时的状态,根本不需要额外念祝祷,可他不敢耗空自己的愿力,只得借助一些外部的支援,好让治疗更加俭省。

张君靖心里是有些怀疑的,他见过各种异族,见过女巫,也接触过驱魔师。可他为数不多见过的几次来自教廷的驱魔,都让他无法信任这个群体。

与其说是驱魔,不如?说是利用所谓的邪祟获取他人灵魂上的臣服。更充满赤`裸`裸的钱权色交易。

但?是他站在这里,亲眼看着这个黑发?的年轻孩子周身笼罩白光,头发轻轻地飞扬起来,脸庞沉静带有一丝神性。

这是个很奇妙的体验,毕竟他从来没有什?么信仰。

当他发?现同伴的的伤口在圣子的手掌下竟然开始向内收敛,原本高烧不退导致的痛苦神情?也渐渐消散,他竟然隐约对圣子产生了敬重。

李希无暇他顾,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输出,等到伤者高烧退去,立刻松开手移到另一人的身上。从前家大业大不觉得,现在他只能扣扣索索算计着过日子,哎,可怜。

队伍的人都纷纷聚集在伤员外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场景。

“竟然真的念念经就能治伤……”

“那么重的伤啊,你看见没?都已经开始收口了!”

“这要是有个小圣子在咱们商队里——”

说话的小年轻被同伴胳膊肘杵了一下,才发?觉头领站在他们身后,表情阴晴不定地盯着人群中间的李希。

章行瑀捏着拳头,指关节已经肿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希:我送我自己上热搜

#我和他私奔了#

#西圣城小圣女私奔在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