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伯爵是活了成百上千年,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也是一只鬼。

害怕阳光,害怕纯银,不喜欢大蒜的味道……跟普通鬼没什么差别,只是程度上的问题。

而现在,一道道光芒就像是刀剑。

刀剑无眼,刺地他浑身都疼。

吸血鬼伯爵掀起自己的衣服一看,果然……上面遍布着血痕,丝丝缕缕,纵横交错。

因为长久不见光的关系,吸血鬼伯爵的皮肤很白,白到晃眼,显得上面的痕迹更重,伸出指尖轻轻碰动……

“——嘶”

吸血鬼伯爵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伸出手挡在眼前,遮住有些过于强烈的光线。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都快中午了,你竟然还在睡觉?”徐予岚不可思议地说到。

“我是吸血鬼,吸血鬼你知道吗?跟你作息完全是颠倒的。”吸血鬼伯爵伸出手指,指尖冒出一团黑光,轻轻一晃,窗帘无风自动,很自然地合上了。

阳光来得太激烈,他一时间脑中晕眩,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还能用魔法把窗帘关上。

“你晚上没睡?”少女清润的嗓音就像是河流,缓缓地流过。

很舒服的嗓音。

“对!”吸血鬼伯爵没好气地说了一声。

“那昨天晚上你干嘛去了?”

吸血鬼伯爵心下一阵心虚。

昨天晚上,他在外面施展魔力刮风下雨,装鬼吓人,等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吸血鬼伯爵身体就像是被掏空了,就连抬下指尖,都困难地很。

把人吓到了吗?

不存在的。

面前那女人睡得跟猪一样,醒都没醒,他一晚上的努力,就此付诸东流。

吸血鬼伯爵看着徐予岚懵懂的脸庞,两颗还未收进去的虎牙上下摩擦,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

“管我这么多干嘛,我是吸血鬼,天生昼伏夜出。来找我有什么事?”吸血鬼伯爵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我做了点饭菜,你要吃吗?”

“不吃!”

开什么玩笑,吸血鬼从来不用吃饭。

吸血鬼伯爵一挥手,再次翻转过来的时候,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杯红酒。

鲜红的酒液随着他的起伏,微微摇晃。

他极为享受地喝了一口,抬头说:“看到没,这才是我们吸血鬼该喝的东西。”

吸血鬼伯爵特意加重了“吸血鬼”这三个大字,晃着手里的酒杯,试图从徐予岚脸上看出些惊慌,害怕之类的情绪。

可惜了,没有。

徐予岚脸上始终带着一贯的笑意。

“我知道,但是我做的那个,你一定喜欢。”她的眼中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吸血鬼伯爵微微眯起狭长的眼。

有点意思。

好奇心被勾起来,短期内就很难再消下去了。

于是,吸血鬼伯爵答应了,跟着徐予岚忘餐厅里走去。

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传来,吸血鬼伯爵猛地打了两个喷嚏。

他干了些什么?!

他竟然打了两个喷嚏?!

吸血鬼伯爵瞪大双眼,脸上的所有毛孔都在表达“惊恐”这种情绪。

在他们吸血鬼的世界里,“优雅”,“得体”,“要跟个贵族一样”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万万不能丢的。

徐予岚好心地抽出一张白色的手帕,递过去,并示意他看看现在的样子。

吸血鬼伯爵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袖子一挥,坠在上面的流苏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团黑雾腾空升起,一面镜子的轮廓逐渐被黑雾中描绘出来。

镜子是古铜色的,精细的线条勾勒成花卉的形状,一直向上蔓延,说不出的复古华丽。

“——啊啊啊!”

伴随着吸血鬼伯爵一声刺耳的尖叫,这面镜子居然就这么破了,碎片融入到黑雾中,彻底消失不见。

他看到了什么?!

吸血鬼伯爵的脸彻底扭曲成一团,再也不顾平日里的贵族风范。

他刚才从镜子里看到,他的鼻子里竟然冒出了个……鼻涕泡泡,一上一下,颤颤悠悠地晃动着。

更不巧的是,吸血鬼伯爵还听到耳边传来轻轻的浅笑,像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刻意憋着。

他这是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灵敏的听力。

吸血鬼伯爵斥责道:“笑什么,说好的菜呢?在哪里?”

徐予岚指着餐桌的方向说:“就在那里。”

越是走进,就越是能闻到辣椒的味道。

好在有了上次的教训,吸血鬼伯爵并没有做出什么不雅的举动,他用自认为最优雅的动作坐下,从一堆辣椒中夹出一块红色的……豆腐。

豆腐被切成整整齐齐的方块,吃起来也跟嫩豆腐似的,却又多了几分弹牙的触感。

还行,味道不算差。

吸血鬼伯爵一连吃了好几口。

“味道怎么样?”徐予岚站在一旁询问到。

“还行吧!只是这厨具稍微欠缺了一些,要是有银刀叉,再配上钢琴曲,那就更好了。”吸血鬼伯爵矜持地擦着嘴角的污渍。

渐渐的,手臂上,小腿上,背上……身体的各个部分都逐渐传来酥麻的痒意。

掀起衣服一看,吸血鬼伯爵却发现,他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颗颗小小的红疙瘩。

这……这不就是自己过敏时候的症状吗?

第一个反应,他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就比如说——血。

可是……

吸血鬼伯爵环视一周,还是如往常一般,没有半点变化,东西都放在该放的位置上。

为什么会出现血这种东西呢?

红色的小泡一戳就破,破了以后,便有脓水流出来,恶心又难受。

吸血鬼伯爵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咬着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房间里的黑暗再次包裹着他的身体,那种骨子里的痒才稍微消减了些。

吸血鬼伯爵喘着粗气,瘫倒在棺材里。

这东西没办法用魔力来恢复,只能让它自然消下去。

“哥哥,怎么样?”

“哪里受伤了?”

“这个女人,太可恶了,难怪连祂都不喜欢。”

从黑暗里跳窜出一群小鬼,看见吸血鬼伯爵虚弱无力的样子,纷纷围上来,叽叽喳喳地说着。

闻言,吸血鬼伯爵赶紧捂住那只小鬼的嘴巴,“瞎说什么胡话,祂爱众人。”

“我错了,祂爱众人。”那只小鬼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立马跟了一句。

顿时,房间里响彻的,只有“祂爱众人”这句话,良久才停下。

这时候,吸血鬼伯爵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有能力来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小崽子。

他以为,那个不该出现的食材,是小鬼们帮忙找来的。

“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吸血鬼伯爵高居临下地看着他们。

除了那些块奇怪的豆腐,他真的找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害他那么惨。

吸血鬼伯爵感受着身上隐约传来的麻痒,难受地想狠命抓两下,但是又得顾及到贵族的尊严,优雅的气质……

终于是把手放下了。

“哥哥,你忘了吗?那个叫徐予岚的坏女人刚来的时候,你特意买了一块新鲜鸭血,用血腥味……来吓她。”领头的小鬼走出来,提醒道。

吸血鬼伯爵猛然记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他低头沉思着,耳边还是小鬼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突然,耳边变得清净,眼前一阵光芒大作。

这种光,是比黑暗更纯粹,更让他舒服的存在。

是祂,祂来了!

吸血鬼伯爵温顺地把头低下,说到:“恭迎吾神。”

“任务还没有完成是嘛?”清冷的声音响起。

祂的语调里,不带任何一丝起伏。

吸血鬼伯爵心中警铃大作。

岂止是没有完成,简直是被徐予岚那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吸血鬼伯爵的身体素质很好,骇人的伤口已经痊愈,但是一想到那些事……身体里还是有痛意传来。

——这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才的自己有多么狼狈。

“是,吾神,我错了,是我能力不够。”吸血鬼伯爵把头更加深埋于黑暗中。

“能力不够,你怎么会能力不够。”

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被送到吸血鬼伯爵的耳朵里,震得他身躯一抖。

他想,要是自己有心,那颗心还能跳动,必定会激烈到跳出胸膛。

“吾神,您忘了?我们是来……”吸血鬼伯爵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触怒了祂。

“我没忘。”

祂的语调,终于有了起伏。

祂又重复了一遍:“我没忘。”

随即,挥了挥手,宽大的袖摆在投射出一块阴影,刚巧不巧正笼罩在吸血鬼伯爵的头上。

他的脸,一半隐藏在阴影中,一半正对着神的光芒,一阴一阳,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

“算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徐予岚那个病毒,我会亲自处理的,她将被投放到其他的小世界里。下一次她就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感谢吾神恩德。”

吸血鬼伯爵能感觉到,自己一半脸上的光芒渐渐化为虚无,连同着那种逼人的气势,也消散于空中。

身体放松下来。

身边围着的,还是那群小鬼,他们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小小的身躯全挤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