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星一直都很提防轰焦冻——这家伙三岁之前的时候老追着她,有几次还把泥蹭到自己身上,虽然轰表哥的表现比之其他同龄孩子显得更为自立与乖巧。

但是东方星还是难免会嫌弃这个家伙。毕竟每次他即将摔倒/被撞到/撞到别人,都是齐木星默默地在背后拉住他的。因此每次和轰焦冻同行,东方星都觉得特别疲劳。

但自从四岁开始——轰焦冻被送到幼儿园之后,真的是变得独立不少,东方星也觉得格外欣慰——甚至会有我的表哥终于长大了的慈母般的感慨。

除了轰焦冻,东方星还特别提防轰炎司——就是她的姨夫,大名鼎鼎的烈火英雄安德瓦。

虽然她是开始了修仙,并在大家面前展示了一下她的初形态的灵根所能做到的灵力外放,但毕竟她还没有正式修炼多久,目前的灵力只能支持她稍微外放一些灵力,看上去只是微微发光,基本上没什么用处。

于是在她左手外放水灵力,右手外放土灵力的时候,不管是小姨还是夏雄和冬美,还是总是臭着脸的姨夫,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手掌心的微光代表着什么。

“这是什么?”轰焦冻有些好奇的走过来,抚摸着她的手掌心。

“小心——”冬美提醒的话还没说完,轰焦冻就把手放了上去,有些疑惑地看着很是紧张的姐姐。

冬美也停下了,疑惑地看着东方星手心的微光——她本来以为是激光一样的个性,没想到,竟然不是

轰焦冻却觉得有些有趣,他把东方星的手掌翻过来,又翻过去,认真的查看着她的掌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看来,只有手心会发光呢!是掌心灯!”

在场的人除了安德瓦闻言都露出了又有点失望又有点感慨的神情,也只有东方星与轰焦冻两个人没有什么感觉,神情轻松。

东方星还一手插着腰,一手放在阳光下打量着,“的确,现在除了发光,什么用都没有呢!”

“没事,现在你们的个性都不稳定,以后说不定会有更大的用处。”轰冷小姨倒是怕东方星失望,安慰着她。

安德瓦倒是冷哼了一声,“不管怎么样的废物个性,都是不可能比的过轰焦冻的——他的个性是我最完美的作品。轰焦冻,过来,你是时候开始训练了。”

他的话仿佛一盆冷水,浇冷了大家的兴致。特别是轰冷小姨,她咬着下唇,死死地握紧了拳头,似乎有什么话在她嘴边马上就要迸发出来,但最终,她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松开了拳头——似乎在刚刚的那一瞬间放弃了什么。

而轰焦冻看着满脸愤恨的母亲,已经默不作声的哥哥姐姐,他茫然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微张着嘴,正打算想说些什么,“妈妈——”

安德瓦却生硬的打断了他,“你今天必须提高训练的难度,昨天我交给你的,你练习好了吗?他们不会妨碍你的。”

末了,又是一个白眼丢给他们。

东方星闻言紧紧地皱着眉,刚刚安德瓦的确是在嘲讽她,可刚刚那一秒他脸上所流露出的不甘,却不是对她的。

那种神情,那种不甘,并不是催人奋进的养料,反而是逐渐侵蚀人的心智的妖火。

而小姨的反应也让她格外在意。

这说明这股妖火已经不仅仅是安德瓦一个人的事了,已经在这个家庭里逐渐蔓延开来了……

但是安德瓦姨夫最让她感到头疼的不是他暴躁的脾气,鄙视以及憎恨一切的态度。

而是他总是对自己忽冷忽热的。

虽然她活了几百年,但着实是有点孤僻,没和多少人真正相处过,她摸不太清正常人的情绪究竟是怎样的。

当然也就不清楚总是对她忽冷忽热的安德瓦,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与她相处的。

大多数状态下,安德瓦是不会主动和她说话的,有关她生活质量的一切安排都是由小姨负责的。每次在家里与他碰面,懂得了所谓寄人篱下的东方星也会像电视剧里的主人公一样,依照正常女主应该拿的剧本,低下头,乖巧的向对方问好。

而安德瓦也是保持着一副反派的典型作为,冷哼一声,一眼不瞧她的冷冷路过——并且在平时,安德瓦也是保持着一贯作风,几乎是每天饭桌上对家里除了轰焦冻以外的人例行嘲讽。

而基本上东方星和冬美、夏雄已经学会习惯性的过滤了。

他们只是看着对方,努力的挤挤眉毛,低下头吃饭。

而轰焦冻也是有样学样,安安静静的吃饭,仿佛耳边并没有那种恼人的声音一样。

虽然不是还什么好事,但是安德瓦大人似乎对大家的选择性耳聋视而不见,他只要发泄个痛快就行。

他们可以选择性忽视,但是有一个人不行——

东方星不知道该怎样劝慰小姨,但是最近几年,小姨有东西在逐渐缺失,刚开始是她的泪水,后来是她的怒火,现在,轮到她的笑容了吗?

东方星第一次茫然了。

前世的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若想普度众生,她有的是修为与法力,若想为祸天下,她有的是手段与信徒;她想让旁人笑,对方就不得不笑,想让旁人哭,对方也不得不哭。

可现在的她一无所有。

现在,她想要小姨笑,可当她握住小姨的手时,小姨脸上却是一片木然——这不是那个看见她就能微笑的小姨了。

东方星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无力,她看着发泄完开始吃饭的安德瓦,眼神变得深沉起来。

即使安德瓦曾有过温柔的时候,但不足以抵消他所做的事情。但是,东方星却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安德瓦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在她刚来到轰家时,安德瓦不是那样的人。

他可以很温情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也可以很愤怒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他总是时而温柔又时而愤恨的凝视着自己。

东方星其实也不都是那么冷静的面对着她所遇到的一切事物。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这具身体的脆弱与幼小,失去了对周围世界的掌控,她也感受到了无力。

她会因为自己是幼儿控制不了自己的五感与四肢,连进食与排遗都需要别人帮忙而感到慌乱。

她也会忍不住怀念过去。

但是——有人在这个时候让她感受到了安心。

真是奇怪的感觉,过去,都是她,她是三界的支柱,有她在才让人方能安心。

但是现在,她也需要别人让她安心。

她当时以为是小姨,但是她醒来的时候看见的确实轰炎司那张有点慌乱又努力保持严肃的略微滑稽的面孔。

她有点坏心的抓住了对方的胡须,她以为轰炎司会愤怒的等着她或者扒开她的手。

但是他却不知是因为什么涨红了脸,不敢乱动,只待她又昏睡过去。

他曾经也是那样一个软弱的男人。

她曾见过轰炎司站在自己床边,凝视着自己,眼里盛满悲痛。

他的身形就像是一尊不可侵犯的火神像,但是此刻他的眼中却盛满了泪水。

但是那些泪从未滴下,只是把变成了水汽四散。

他可以很满意的注视着轰焦冻蹒跚学步,但东方星不能确保当时他是否在规划着轰焦冻的“明亮”未来。

但是他曾经很温情的注视着自己的家人,那一刻他的眼神是有温度的。

他也是个容易醉酒的男人。

他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在自家的沙发上胡乱打挺,颐气指使的指挥着自己的儿女替他擦脸,端醒酒汤,帮他捶背,以及叫东方星到他的面前,极度慷慨的问她想要什么。

当然,这个时候夏雄和冬美也会极为机灵的提出自己想要的礼物。

东方星好几次以为他是在发酒疯,毕竟他平时的反应是那么讨厌自己。

但是第二天他总会准确的记住并实现大家的愿望。

这也极可能是夏雄和冬美在饭桌上能安安静静的过滤父亲毫无意义的咆哮的最大原因。

因此,东方星不确定了,他是真的在发酒疯还是在借机挽回或者是补救些什么。

但是,明明有更好的方法,他是自己拒绝了最合适的方法。

东方星不懂,她也懂不了。

她只知道这样的方法,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她原本烦恼小轰表哥的纠缠,但现在,她竟然有点怀念了。

轰焦冻不像夏雄那样开朗,也不像冬美那样温柔。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冷硬起来,就像是她曾见过的轰炎司。

她突然明白自己本来应该要做什么,或者说她可以做什么,但是她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小姨脸上的表情已经全部失去了。

有的东西注定无法挽回。

东方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之前还在忧虑自己缺少常人所拥有的情感,但是如今,她拥有了——她第一个学会的却是悲伤吗?

她希望维持着这一切,但是,命运中仿佛有有什么在牵扯着她,阻止着她的努力。

那天,她还是和平时一样,被冬美带着从幼儿园回来——轰焦冻现在已经不上幼儿园,轰炎司自信他有最佳的教导方式。

家里却坐着一个客人。

他穿着少见的正装,打着领带,一脸肃穆,他望见她,恭敬地低下了头,“小姐,我终于找到您了——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冬美和夏雄知道无法阻拦,而小姨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支柱。

轰焦冻只是茫然无措,无能为力,而最有权做主的人,安德瓦,他放弃了与过去的最后羁绊。

“东方星,回家吧。”

东方星本来五百年间无欲无求,对任何情感都是一无所知,但是这短短五年她却一下子学会了常人所有的一切情感。

“我想变强。我会成为英雄。”她临走的时候是那么说的。

既然再怎么样都无法抗拒,现在的她是那么无能为力。

那么,就等着她成为英雄,来解救在座的众人。